第170章 蘭辰篇～退縮的顏華

  許南星將其安頓好，從高處望著地面那片災變過後的汪洋，皺眉說道：「若我說，這只是一個夢境，你會信嗎？」

  荊來將他衣袖鬆開，冷冷笑道：「呵呵，若是夢境，那便再好不過。」

  「你信？」許南星疑惑地看著他。

  「我忠心於半妖一族數年，換來的卻是被無情拋棄，我前幾日才想明白，原來我始終只是一顆棋子罷了，若這真是夢境，又有何不好？」

  荊來的眸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平靜，如水，毫無波瀾。

  這也是許南星這段時間同他相處以來，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

  荊來這是，對許照宣失望透了頂，甚至對自己不苟的忠心產生了懷疑。

  許南星撇過視線，將目光放至地面那片「無盡煉獄」，緩緩道：「我來自夢外世界，也是千年之後的世界，那位高墨蘭，不，應該說是高青竹，她也來自那裡，我們為了安全離開這個夢境，必須在夢裡完成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許南星搖了搖頭，不願透露太多。

  荊來放棄詢問，又道：「那祝你們成功。」

  成功。

  在聽到這兩個字眼後，許南星的眸色黯淡下去，他淡淡笑著，語氣卻是無奈：「不會成功了……」

  「什麼意思？」荊來不解。

  忽的，許南星將頭垂下，收起笑容：「因為能出去的是她，而不是我……」

  「那……」荊來一頓，「若無法出夢，你會如何？」

  「哈哈。」許南星傻傻笑了兩聲，「誰知道呢，或許是永遠被困在夢裡；又或許，是死吧。」

  荊來一驚，未料到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會如此平靜，就像看淡了生死，覺得生命已成了一樣平平無奇的東西。

  他與高墨蘭，不，是高青竹才對。他們二人究竟是何關係？能看出來，他對她很是關心。

  可這種關心，已超越了朋友間的關係。

  「我愛她。」冷不丁的，許南星說道，「為了能讓她出去，我怎樣都無所謂。」

  從未體會過愛為何物，荊來對半妖一族忠誠一生，卻換來此等待遇，要說恨他有，可要說愛，對半妖一族，算是大愛嗎？

  荊來將無神渙散的眸光重新聚攏，看向許南星：「既然愛她，就快去找她吧，我自己會想辦法避過那些火隕星的。」

  背過身，許南星邁出的步子猶豫了幾秒，側頭，餘光瞥了眼靠在樹邊的荊來，說道：「那你小心。」

  說罷，一個縱躍，便消失在了荊來眼中。

  「許南星……嗎……」荊來默默念了念他的名字。

  攤開手掌，一陣銀光驟現，「遂願」隨即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滿含著憂愁的雙眼中，被映上了「遂願」的銀色流光，它迷惑人心，想讓注目著它的人被貪婪所玩弄，最終墮入往生夢中。

  然而，在一陣恍惚過後，荊來還是恢復了神志，他將這本名為「遂願」的書緊緊握在手中，望向許南星消失的方向。

  「許照宣，既然你想讓我拯救族人，那我便偏偏不如你意。」

  說著，他將遂願打開，咬破手指。

  啪嗒一聲——

  一滴似火的鮮血滴落在紙上。

  遠處天火的降臨，在無盡蔓延的汪洋之上，染紅了天空、大海，地動已經停下，但這片大地卻還在不斷承受著折磨。

  哭喊與驚叫不絕，刺耳的聲音震懾鼓膜，終是淪為了地獄……

  其實就在剛才，許南星就快支撐不住。

  與荊來對話時的那份強忍，在他躍下山崖時就已無法承受。

  他跪坐下來，捂住心口，面部因疼痛而猙獰，再也忍受不了妖血反噬帶來的痛苦。

  身上如同有著千萬隻螞蟻不斷啃食自己，終於，在他瞳孔被血色盡數侵染之後，終是失了神志。

  ……

  朦朧間，高青竹聽見天邊一聲低沉的吟哮，似是有龐然大物發出了震懾人心的吼叫。

  微微睜眼，入眸的卻是顏華精緻的面龐。

  「這是哪兒？」高青竹醒來，驚坐而起，「許南星呢？！他在哪兒？」

  顏華微微皺眉，揚起頭，不滿地說道：「不知道。」

  而就在他抬頭的瞬間，高青竹越過他的腦袋，看清了遠方，雲霧之中隱匿著一團黑色龐然大物。

  那東西不斷在上空的雲層中時隱時現，忽地露出一角，通體漆黑，像是一長條狀的生物正不停扭動。

  「那是什麼？」高青竹將雙眼睜大，目光直直地盯著黑色生物，伸手指著，問道。

  顏華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稍稍側了下頭，便又快速收回目光，淡淡笑道：「那是燭龍。」

  「燭龍？」

  其實高青竹聽說過，印象中，那都是神話傳說里才有的神龍，竟沒想到能在往生夢中親眼見到。

  見她一副震驚的模樣，顏華拍了拍高青竹的肩：「神仙姐姐，不用管那些，天柱雖然斷了，但受苦的是人界，這兒是羅浮山的仙界，不會受到牽連的，我們就安心待在這裡，自會有人解決人界所受的苦難。」

  顏華的語氣平淡，只因他毫不關心除自己與高青竹以外的事情，在他自己構築的世界中，只存在著兩人。

  那便是他與高青竹。

  對六界、對蒼生、以及對這次天柱斷裂後所帶來的無盡災難，他都無動於衷。

  他只想她平安無事，想她開心，便足矣。

  當然他更希望的，還是高青竹能夠愛上自己。

  只可惜……

  「顏華。」高青竹低垂下頭，忽然出聲，輕輕的語氣發著顫，「我並非你眼中的神仙姐姐，我只是高青竹，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不過一場夢境，真實的你，喜歡的是崑崙仙山上，那位青鳥座下的蛇仙高墨蘭。」

  話完，她又將頭抬起，明眸帶水，稍一眨眼，晶瑩的淚珠便從眼眶中落下，順著臉頰輪廓，緩緩滴落。

  顏華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滴淚水，他皺起眉頭，雖沒聽懂高青竹口中所說之話，但那份拒絕之意，他還是清楚的體會到了。

  「所以我，是真的沒機會了嗎？」

  耳邊，溫柔的聲音響起，高青竹看著他，他笑著，那對彎彎的笑眼依舊。

  這一次，不帶任何別樣的情緒，發自真誠的笑容。

  露出這般人畜無害的表情，高青竹心軟了。

  她想說出更為決絕的話，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堵在了喉間。

  「不用為難，想說什麼便說吧。」顏華看出了她的猶豫，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著，「你說什麼我都不生氣，就是，有些難過罷了……」

  顏華不傻，他知道高青竹與許南星互相喜歡對方，可每每看到他們倆在一起時，他就想破壞他們的關係，好讓自己有機可乘。

  然而，這種行為還是太過幼稚。

  「我想說什麼，你應該都知道了吧？」高青竹抹去眼角殘留的淚水，輕聲問了句。

  是啊，顏華當然知道，可他卻還在期待著，期待高青竹能說出一句接納他的話來，即使那並不可能發生……

  「算了，還是別說了。」顏華撇過頭，擺了擺手。

  在他心底的那道防線，終究在極度緊繃之後，產生了裂紋，「砰」的一聲斷裂開來。

  他還是退縮了。

  想得到一句正正經經的拒絕對他而言，似乎還是太難。

  現在的他，根本無法接受。

  高青竹知道他心裡不好受，最終還是沒將狠絕的話語說出口。

  遠方，巨龍的咆哮聲持續在天邊低吟，忽的，它一個翻轉，扭動著的身軀頓時遁入雲層。

  奈何隔著厚迭的雲霧看不清另一邊的情形，高青竹起身來到高高的玉石平台邊，俯身注視著下邊的情景。

  然而，除了白茫茫的雲霧在眼前飄蕩，其餘什麼都看不清。

  顏華為了保護高青竹才將她帶上沖虛境，更不可能帶她下去。

  高青竹只能幹著急。

  她回頭看了眼正站立在身後不遠處，靜靜注視著她的顏華，在他面前，不該提起許南星，可眼下情況危機，許南星沒了妖力，恐難自保。

  在面對如此境況，高青竹就算下山尋找，怕也是自尋死路。

  就在她不知該怎麼辦時，噬心突然開口：「不用慌，許星辰是許照宣的兒子，不可能有事的。」

  「可許照宣是個瘋子。」高青竹情緒有些激動。

  噬心：「確實瘋，但再瘋，他也是個父親。」

  是啊，再瘋，也是父親。

  高青竹依舊擔心，可在噬心的安慰下，她竟平靜下來不少。

  「那，下一步呢？」

  儘量保持著理性的高青竹突然問道，即便她還是放心不下許南星，但只要結束這場夢境，興許也能將他一併解救出來。

  噬心驚訝於她快速平復的心態，回答道：「不用你們做什麼了，下一步，許照宣已經為你們鋪好路了。」

  「你是指他撞斷的天柱？」高青竹抬頭望了眼隱匿在雲端的天柱，從這裡往上看，並不能看清。

  但當她把視線向下移去，便瞧見了鑽出雲層，那些火紅的球體。

  噬心：「許照宣利用五彩玉將天柱撞斷，神界不會坐視不理，你看看這沖虛境，不少門派弟子都下界去幫忙了，人氣兒少了許多，你呀，在這兒等著，等到許照宣過來。」

  「那他為什麼過來？」高青竹不解。

  噬心問道：「還記得白闌君嗎？」

  「記得。」高青竹點頭，「和他有關係？」

  話一出口，她又瞬間拍了拍腦袋，想起些什麼：「白闌君和許照宣似乎有過恩怨。」

  「確實有恩怨，但具體是何恩怨我不清楚，只知道當年白闌君找他算帳，不敵對方，逃回沖虛境時，利用陷阱短暫抓住了許照宣，後來，許星辰阻止許照宣時被誤傷，你也被波及，因此重傷身亡。」

  「我就這麼死了？」高青竹說罷又覺得不妥，呸了一聲，修正後說道：「高墨蘭就這麼死了？」

  「對，死了。」噬心應聲，隨後，就聽見它原本爽朗的語氣黯淡無力下去，「再之後，也就是我的死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