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蘭辰篇～雪夜

  耳邊是無盡的風聲，不留情面地抽打著已滿身傷痕的高青竹，風中裹挾的暴雪更是將其脆弱病白的皮膚凍到發紫。

  自然界的無情肆虐如同兇狠的猛禽，一塊塊撕咬著她的身體。

  偌大的冰霜谷中，似是只她一人，渺小無助，孤零零地躺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霜雪侵入毛孔，刺激著她每一根神經。

  她身上的傷口被凍到麻木，高青竹現在有且僅能感受到寒冷帶給她的痛苦。

  四肢似乎也凍傷了，忍受著劇烈的寒意，她努力用還算清醒的大腦去指揮它們，卻仍是無用。

  根本無法動彈。

  我這是……要死在往生夢中了嗎？

  「你不會死。」噬心突然說道。

  高青竹揚了揚嘴角：是啊，就算是死，至少還有你陪著。

  噬心：「說了不會死，你還記得這個場景嗎？」

  高青竹：記得，之前回溯對我使用能力的時候，我在夢裡見到過。

  想到這裡，她突然想起當時的夢中還出現過一個人物。

  是顏華！

  可是，他又沒跳下玉虛峰，又怎麼找到自己的呢？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

  「跟我走吧，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顏華的聲音幽幽傳來。

  在風中，顯得有些飄渺無定。

  走近高青竹，為其蓋上厚實保暖的裘衣，一把將其橫身抱起。

  他那含著柔情的明眸中泛著水光，一滴淚順著臉頰滑下，是疼、是傷。

  疼的是高青竹，但傷的卻是顏華自己。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高青竹這話說的很費力，但還是儘量說的清楚。

  顏華緊緊將其摟住，柔軟的薄唇貼近高青竹耳畔，輕盈的呼吸探進耳孔，輕聲說道：「我在你身上灑了些引路粉才找過來的，當時我怕的要命，以為你就要那麼死了，為什麼這麼傻？就算許星辰負了你，不是還有我嗎？」

  一時之間，高青竹竟不知如何開口回答。

  她靜靜地看著顏華臉上流露出對自己滿溢的愛意，自己卻無從解釋。

  這裡不過是往生夢，都是假的，千萬不要將任何情感代入，否則受傷的只有自己。

  高青竹一遍遍告誡自己，可她太累了，躺在顏華透著溫熱體溫的懷抱中，終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恢復意識時，能感受到身邊被一股暖意包圍，高青竹稍稍動了動手指，發現已經恢復知覺。

  於是將眼睜開，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近在咫尺的睡臉。

  皺起眉頭將腦袋微微後移，高青竹看清了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正是顏華。

  又占我便宜？這是高青竹首先冒出來的想法，可當她注意到身後燃著噼啪作響的火堆時，才發現是他用了這種方法才使得自己暖和起來。

  他是想用體溫……

  頓時，才冒上來的怒氣就又消了下去。

  咦？

  高青竹覺得不太對勁。

  她看了眼之前受過傷的位置，發現原本被鎖鏈捆縛有過淤青的地方已經褪去顏色，滿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尋不見蹤跡。

  就連用下過誅言咒術匕首刺過的傷口都沒了疼痛感，伸手摸了摸胸口，除了稍稍有一些輕微的刺痛之外，便和尋常時沒差多少。

  垂眸看向顏華，他額間已流淌下細密的汗液，眉眼輕輕擰著，像是做著可怕的噩夢。

  高青竹一下便明白了他為何會這樣的原因。

  原來是他用仙力為自己療傷，這才傷及了自身。

  這個顏華，當真是愛高墨蘭愛的深沉。

  在現實生活中時，高青竹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痴情呢？一下就對他改觀了不少。

  身子已經暖和起來，可睡了太久，全然沒了睡意，高青竹想起身伸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誰料衣裙下擺在起身時沒拉好，不小心晃到了顏華臉上，將他吵醒。

  「醒了？」顏華揉了揉眼睛後，一手撐著腦袋側頭看著高青竹，嘴角含著溫煦柔和的笑意。

  這讓高青竹想起了初見他時的模樣。

  「嗯。」輕輕回了一聲，高青竹背過身去，「謝謝你救了我。」

  「只有一聲謝謝？」顏華額上的汗水還未乾透，看著憔悴不少，卻還是挑趣道，「救你可費了我不少仙力，我這身子到現在還疼著呢，你就不能來給我揉揉？」

  說著，顏華還真捂著胸口揉了揉，眼帶嬌弱地望著高青竹。

  高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這騷話里多多少少帶著些故意的成分，但他因為自己傷了是真，也只能由著他來。

  她心中不願，可還是緩步靠近他，在他身前蹲下，無奈問道：「哪兒疼？」

  誰料才走近他，顏華二話不說便抓住高青竹手腕，迅速將其攬入懷中。

  「放開我。」高青竹想掙開卻被對方牢牢鉗制。

  「不放不放，難得無人打擾，你該好好報答我才是，要不今日，你就以身相許？」顏華將嘴唇貼向高青竹的後脖頸，輕輕呼了口氣，高青竹一個激靈，用的力大了些。

  「啊——」耳邊一聲男子的嬌嗔傳來。

  高青竹意識到是自己動作大了些，想必弄疼了顏華，急忙詢問他的情況。

  誰知她放鬆下來後，反而被顏華抱得更緊。

  嘆了口氣，高青竹冷靜下來，忽然問道：「你真那麼喜歡高墨蘭？」

  「我當然喜歡你了。」顏華用臉蹭了蹭高青竹的頭髮，「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所以呀，神仙姐姐，我喜歡的是你的人，和你用什麼名字根本毫無關係，無論你是高青竹還是高墨蘭。」

  一驚，高青竹怔愣著直視顏華，那雙清漣到毫無雜質的乾淨明眸輕輕眨著，他也正笑眼彎彎地盯著自己。

  顏華他……對高墨蘭是一見鍾情？

  說實在話，高青竹有些糊塗了。

  若是一見鍾情，自己與高墨蘭一個模樣，在還沒了解到對方性格的時候，那現實生活中的顏華喜歡的究竟是誰？

  但隨即，她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愚蠢的想法。

  此處是遂願編制的虛假夢境，不過重演了以前發生過的事；而當年顏華見到的卻是真實存在的高墨蘭，所以現實生活中的他喜歡的還是高墨蘭，並非自己。

  可往生夢中，眼前的顏華卻是真真正正喜歡著自己。

  面對一個深愛自己又願意為自己做任何事的男人，高青竹竟開始愧疚起來。

  趁顏華不備，她快速掙脫開，起身道：「你還是早點休息吧，若是有哪裡不舒服隨時和我說。」

  「那我在你心裡是何位置？」想得到高青竹的答案，以致他問得很急，就連身子都撐起來了些。

  可這種問題該如何讓她回答？

  說到底就是不喜歡他，頂多算個朋友，而顏華顯然是想得到自己喜歡他甚至愛他的回答，所以高青竹說什麼都無解。

  騙他，高青竹做不到。

  一聲嘆息過後，她還是說了實話：「顏華，感情之事勉強不了，我愛的人始終不是你，你就別……」

  「別說了。」顏華打斷，隨之話語變得更為強硬，「那我若是今日偏偏要硬來呢！」

  「那便是不尊重我！」這一下，高青竹回得果斷，背過身，更不想給顏華留下任何幻想。

  果然，以同樣強硬的語氣反擊，恰恰成了顏華最不想聽到的結果。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對方決絕的背影，顏華深知自己已無機會，可他只想待在她的身邊陪著她，也許有一天，她又回心轉意了呢？

  為自己留有些餘地，顏華懷著一絲期待，立即將話題結束。

  「好了，我困了，神仙姐姐，今日就早些休息吧。」說罷，顏華重新躺回去，側了個身閉上眼，像是真準備睡了。

  高青竹可算鬆了口氣。

  要說撩人她不在話下，可要是讓她面對現在這種情感問題，她還是有些迷茫的，畢竟又要想著如何不傷對方的心，又要讓現場氛圍不那麼尷尬，著實是難啊。

  高青竹待顏華睡下，才開始觀察起周圍。

  說起來，這裡到底是哪兒？看上去像是一處不大的山洞。

  心中有了疑惑，噬心便解釋道：「這裡是冰霜谷，你們現在待著的地方不過是一個小山洞，谷中有一個獨立空間，那空間便是我之前說過的長生秘境，當年顏華也是因為高墨蘭跌落在了此處，所以才選擇暫時去秘境中養傷的，畢竟那兒清靜嘛~」

  高青竹心裡不是滋味：我剛被顏華抱住時你怎麼不說話？存心看我笑話？

  噬心：「我哪敢啊？你們倆卿卿我我，我自然是要迴避的，否則我一出聲，壞了你的雅興。」

  高青竹拿它無可奈何，只能回以呵呵一聲冷笑，再順便送了它一個白眼，才問道：那之後呢？後面的事你還沒和我說呢。

  噬心語氣聽著很是隨意：急什麼，來事兒了再說唄，反正你等顏華帶你去長生秘境就行了，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議。

  高青竹：早些說早作準備。

  噬心：不說，不說，就不說。

  無語……

  高青竹扶著額，感覺自己在和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說話，可對方分明是個上了歲數的老妖怪。

  洞外，風雪交加，夜裡的洞口處飄灑著揚揚雪花，月光拖著銀白色的光束照投射進洞中，帶來些許霜雪，落至地面，堆積在入口處已形成的銀霜如一塊巨毯，延伸向外邊的無盡黑暗中。

  洞內很靜，但從石洞縫隙間鑽進的風聲猶如哭叫，迴蕩在這處不大的空間內。

  回頭，顏華呼吸均勻，似是已經睡著。

  高青竹再次望向外邊，挑了處吹不到風的角落，裹緊顏華用法術變出來的裘衣，靠在牆邊，靜靜地望著飄雪發呆，直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