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縛妖司

  上了船，攙扶著穆雪司首坐下，蘇木便撐起船杆在這湖上劃了出去。

  水波瞬時在船身下蕩漾開，波紋飄遠，又漸漸被下一波水紋替代，循環往復，直至湖水中央，一葉木舟便於此停下，而那木舟之上，卻已沒了兩人的身影。

  船影映入水中，水面如同平滑的鏡子，天藍山綠，將這一切映照成現實。

  水中，也就是那成了現實的地方，蘇木依舊劃著名船，而穆雪則睡在船尾，半夢半醒，靜靜看著不遠處的縛妖司。

  岸邊，坐落著一棟古色古香的大殿，水霧環繞，宛如漂浮於仙境之中的一處樓宇，湖面將天空連成一線，仿佛一切都懸著，卻又堅韌地屹立在那兒，巍峨不動。

  往上，幾處浮在空中的門樓連通著三座殿宇，分別為巡捕、監察、明辨，也是縛妖司最大的三個上級部門。

  此外，還有各小樓矗立在邊圍的位置，當屬其餘下級部門。

  下了船，蘇木將沉睡中的穆雪抱上岸，站立於湖邊的碼頭之上，正迎上一位身著灰黑色制服的男人。

  他同穆雪職位相同，都是巡捕司的司首，名為潛山，只是二人不在同一編隊，所以出任務時幾乎碰不到一起，回想起上一次見面，還是半個多月以前。

  穆雪算是巡捕司的前輩級別，許多人見了她都得恭敬三分，這次見她受了如此重傷，潛山瞬間變了臉色。

  「穆司首？這是怎麼了？」

  蘇木將穆雪交付給他：「穆司首是被決明打傷的，決明的半妖之血似乎未被封印，遭遇妖力反噬，現怕是神志不清才誤傷了她。」

  「決明？」潛山一把抱起穆雪，將其交予身後的幾位下屬，讓他們帶她回去好好療傷。

  待他回過身時，眼中閃過了些許異樣，只見他劍眉微皺，視線飄忽，看著猶豫了會兒，才開口問道，「決明的為人我知道，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蘇木先是一愣，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異常，想詢問，卻又覺得不問更好，便將萬歲去尋找決明的事給瞞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穆司首都是因決明受傷，望照顧好她，還有決明的事……」蘇木故意拖長了音等著潛山的回答。

  他果然領會到了蘇木的意思，說道：「放心，我會告訴上級，儘快捉捕決明。」

  雖是這麼說，但潛山是否真會派人去尋，就得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順勢瞥了眼潛山身後的整座縛妖司，蘇木卻發現這處空間處處透著淒清，便隨口問了句：「今日的縛妖司為何看著如此清冷？」

  潛山嘆了口氣：「前段時間因為時間流河出現異常，大量異生物湧出，現如今鬧得縛妖司整日焦頭爛額，想來也是異生物的緣故，群妖四處惹事，我們人手已經嚴重短缺，就連搜羅令都快不夠用了。」

  「那異生物抓回多少了？」蘇木問道。

  「不知數量，但至少已抓回了百隻有餘。」

  時間流河中有著不計其數的異生物，若是它們進入人類生活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怕是會發生無法挽回的地步，蘇木和縛妖司一樣，心中擔憂不已。

  但自己能力有限，並不能幫到他們多少，也只好祝願他們能早日將出逃的異生物控制住。

  二人道了聲別，蘇木便離開了縛妖司。

  看著他漸遠的身影消失在湖面泛起的薄霧之中，潛山的神情黯淡下去。

  他與決明是多年好友，五年前決明來到縛妖司起二人就很聊得來，互相幫助甚多，也因此成了至交。

  記得當年他同自己說過，他是狼妖與人類之子，是個受了詛咒的半妖，半妖出生時由於妖力強大會遭反噬，故將其妖血封印，致使無法同普通精怪一樣長生，更會落得妖力不穩的結果。

  潛山心疼這個朋友，卻在有一日得知決明的妖血封印早在九十多年前就被解開，他雖不知是如何被解，但他還是決定幫決明保守這個秘密，因為他不想決明被趕出縛妖司，更不想他飽受非議。

  畢竟半妖這個稱呼，古往今來就是個不詳之物。

  大多妖怪雖都沒有明面上說他，卻也有不少背地裡議論的，說決明是個禍患，早晚毀了縛妖司。

  今日聽蘇木所說，穆雪又被打傷，看來決明的這個秘密終究是瞞不住了。

  心中無比擔憂，不知不覺，已沿著通向巡捕司的長廊來回走了近十多分鐘，最後在「咚」的一聲撞擊中，潛山停了下來。

  他摸著被撞痛的額頭，瞅了眼面前不知何時被打開的木門，從那雕花門的背後，緩緩探出一個小腦袋。

  那小傢伙眨著雙黑亮的大眼睛，一雙小手緊緊扒拉在門框上，正好奇地盯著面前的潛山。

  「孟三？你不是監察司的嗎？跑我們巡捕司做什麼？」潛山被迫回過神，見是監察司的兔妖孟三，便好奇問了一句。

  孟三小小的一隻，看著只有普通人類孩童十歲大小的模樣，實際他也已經有上百歲，放在人類輩分中，也算是爺爺級別的人了。

  只見他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對潔白的大門牙：「潛山哥哥，你這是在想什麼心事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我們監察司來？」

  語落，孟三還特意朝著監察司門樓的方向努起嘴巴。

  潛山回頭看見那塊橫面的巨型牌匾，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已不知覺地踏入了監察司的地盤。

  尷尬地回了個笑容，剛準備轉身離開，又被孟三叫住。

  「等等，潛山哥哥。」他拉住潛山的衣服一角，「我看你好像有煩心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要是缺錢了，我這邊也可以資助些，我父母……」

  「打住。」潛山蹲下身掩上他的嘴，沒打算再聽他說下去，「我說你這小鬼，怎麼像個小大人似的？我潛山就算缺錢了也不會找小孩子要錢，再說，你一個一百多歲又沒多少妖力的小兔子，要是去打架，不怕被燉了？」

  聽到「燉」這個字，孟三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出生在孟家，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商人小兒子，整日養尊處優，根本不懂這世間的險惡，除了能出點錢之外，其自身的那點微薄法力能保護他自己就已經不錯了，竟還想著要幫別人，真真是把自己當成了成年妖怪。

  「那，那我還是繼續去工作吧。」丟下一句話，孟三就跑得沒了影。

  潛山忍不住笑了笑，卻帶著絲苦澀。

  慢步踱回巡捕司後院的的司首房，站在門外的潛山猶豫了會兒，才握住門把，推開了這扇雕刻著鏤空花紋的木門。

  「潛山？」躺在房內床上的穆雪已經醒了，由於受了傷，她的臉色顯得蒼白。

  輕聲回了她一句，潛山走至床邊，沿著邊緣坐了下來。

  「穆雪，我聽說了，你是被決明傷的？」他這是明知故問，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倖，想親耳從穆雪口中得知真相。

  一聽見決明的名字，她瞬間變了臉色，原本病態的面容上透出了一絲不悅，扭過頭，將視線從潛山身上移開，而後憤憤地說道：「他騙了縛妖司，枉我將他當作朋友，他卻重傷我。」

  將這話聽進去了的潛山不語，他不知該如何作答，心裡對不起穆雪，又擔心決明。

  見他沒說話，穆雪又補充道：「潛山，你快去和上級匯報，一定要把他捉回來。」

  潛山聽後依舊不作答，緊皺的眉頭早已表明了他內心的矛盾。

  穆雪知道他與決明的關係，沒再將追捕決明的話說出口，她默默撇過視線，緊緊拽住被子一角，撇著嘴：「你先出去吧，如果你覺得他更重要，那你大可不必在意我說的，我不去向上級匯報便是。」

  聽到這話的潛山一下懵了，他沒想過穆雪會說出這話，她被傷成這樣理應為自己討回公道，可她卻並沒那麼做。

  兩股強烈的衝突不斷在腦中衝擊，潛山明白，卻又無法做出選擇，一邊是自己至交好友，另一邊又是……

  「不過我已經讓臨海車站幫忙了。」見他還不願走，穆雪打斷了他此刻所想。

  潛山一驚，原本低垂的頭驀然抬起，深邃的眼眸直盯著她，他清楚蘇木已經知悉了決明的事，但求臨海車站幫忙卻是此時才知道。

  「那……他們已經在找他了嗎？」他深色的眸子弱了下去，「其實我……」

  「不用說了。」穆雪搶過話，背過身去，冰冷的語氣響起，果斷下了逐客令，「這兒是我的房間，我要休息了，請你出去吧。」

  多說無益，她正在氣頭上，潛山只好先行離開，可剛跨出房門，又被穆雪叫住。

  「等等，嘶——」穆雪坐起，似乎是用力過猛扯著了傷口，見她捂著胳膊痛苦的模樣，潛山著急邁出的半個步子最終還是在他躊躇的猶豫下收了回來。

  「你說。」只聽他輕聲道。

  「你要是真的關心決明，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吧，臨海車站那邊……」穆雪頓了頓，「我會通知他們，讓他們不要找了。」

  「可是……」

  「沒有可是，他若只傷了我一人那這事還瞞得住，可要是還傷了別人，那我就真的幫不上忙了。」

  穆雪是一隻要強的白狐，她哪怕在狐族中也是受同族尊敬愛戴，而此刻的她卻為了顧及潛山寧可傷透自己。

  潛山深知對不住她，卻又無從開口。

  他在心中默默許下諾言，在決明還沒真正釀成大錯之前，他定會找到他問清緣由。

  不管結果如何，穆雪這邊，他也會讓決明親自現身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