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孕育孤獨

  謝曉依見她安全，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可她心裡憋悶，又有些對姐姐的行為表示不解，生起氣來。

  兩人未說一句話，直到周一的早上，謝佳晨才主動道歉。

  周一是第一天去成新報到的日子，謝曉依早早便出了門，踏上了在成新集團實習的第一步。

  集團大樓林立在市中心，倚天拔地矗立於眾樓之中，那片連天的藍映照在樓體之上，剔透如玉，細緻中又透著高樓的巍峨，卓然挺拔。

  做了個深呼吸，謝曉依平復好心態，終於踏入了這座成新集團的大樓。

  「姐姐？」遠遠的，她看見謝佳晨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前。

  正要上前詢問她，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住：「你好呀曉依，第一天來上班，我帶你上去吧，電梯需要刷卡。」

  是程鑫，好巧不巧，居然又碰上了他。

  「怎麼樣了？姐姐找到了嗎？」程鑫帶頭在前面走著。

  謝曉依嗯了一聲，見謝佳晨已坐上了電梯，只好暫時先不管她。畢竟那麼大個人了也不可能走丟，現下還是工作要緊，等下班回了家，再問她也不遲。

  可她不懂，謝佳晨來這裡到底要做什麼？難不成有什麼兼職是在這兒做的嗎？

  「主管好。」

  「主管早上好。」

  幾句招呼聲傳入謝曉依的耳朵，將她飛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抬頭一看，原來是幾個員工正向著她身前的程鑫問好，看來這董事長的兒子還真是有面子，謝曉依估計就算是比他年長的公司元老都得恭敬地這麼稱呼他一句。

  進了電梯，本就一個不大的密閉空間，加之上班時間，人流眾多，謝曉依被擠到了一角，而她身前，正是緊貼著她的程鑫。

  程鑫身材高挑，謝曉依幾乎要碰到他白潔的喉頸，溫熱的鼻息呼出，揚灑在她的額間，惹得她一時臉紅，卻又不敢隨意亂動。

  微微抬眸，能看見他眨動的睫毛，而在那勾起的眼尾處，一顆淚痣輕綴其上。

  謝曉依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叮一聲——

  直到電梯門打開，她才猛然意識到，程鑫眼角的那顆淚痣——換了邊。

  上一次在廣場上，謝曉依分明記得淚痣在他左眼角，可這一次，卻到了右眼角。

  從小到大，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甚至她覺得自己離天才只有一步之遙，那便是缺少刻苦勤奮。

  心中的疑惑在被湧出電梯的人潮打斷，在走出電梯時，身後的程鑫也一併跟了出來。

  「需要我帶你去認認部門嗎？」他問道。

  「不用。」謝曉依回絕得很快，她揉了揉眼睛，沒再去看程鑫，她只覺得，也許是這幾天太累，所以眼花了吧？

  為了確認，她又一次抬頭看了眼程鑫，誰知他此時已經轉身，再次步入電梯，只聽見一聲道別，銀色的電梯門便隨之關上。

  看來，是真的眼花了吧？

  她如是想著。

  ……

  中午，午飯時間。

  謝曉依是個比較慢熱的人，她初入社會，不太懂如何與同事打交道，所以這第一頓中飯，她選擇了自己出去吃。

  樓外依舊下著雨，比起早上的毛毛細雨，此刻著實大了不少。

  開傘，撐起，她向外走去。

  隨意挑了家麵館，正要往目標進發時，她駐足了。

  不為什麼，只因她看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的姐姐——謝佳晨。

  謝佳晨此時正坐在一家咖啡店中，而她的對面，正坐著一個男人——成新集團董事長的兒子，程鑫。

  這兩人？除了上次公園中的一面之緣，應該就沒見過了才是，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隔著道玻璃，謝曉依卻怎麼也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但又不好明目張胆進去，只得遠遠地盯著他們二人，看看兩人臉上的反應。

  此刻的程鑫沒轉頭，只是目光右移，注意到了躲在店外不遠處、拐角後的謝曉依，他立刻將視線收回，看向坐於對面的謝佳晨。

  「你妹妹來了。」

  謝佳晨嘴角微微勾起：「我敢挑這裡和你見面，就不怕碰見她。」

  程鑫雙手交叉抱著，靠在鬆軟沙發質地的椅背上，看起來極其放鬆：「哦？你就不怕她知道你什麼身份？」

  「她聽不見。」

  「行，那你說說，大搖大擺在我面前晃悠，就不怕我吃了你？」程鑫的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謝佳晨看了看周圍，在確保咖啡店內沒什麼人時，才放低聲音說道：「我來只是想警告你，離她遠點，我雖不是人，可也不好欺負。」

  程鑫只是笑著，不語。

  見他不說話，謝佳晨嘲諷道：「我不知你是用了什麼手段才成為這成新董事長兒子的，但就目前而言，你身上這滿溢的妖氣也該收斂一下了。」

  說著，她還捂了捂口鼻，一副嫌棄樣。

  「同是精怪，你嫌棄我，不就等同於噁心自己？」程鑫的心緒平和，並未因謝佳晨的話語而生氣，「我若是怕被發現，也不會將滿身的妖氣給釋放出來。」

  他仰起頭，高傲地將下巴抬起：「我存在於世間已有千年，有誰能奈我何？你？不過幾年成形的一抹意識，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別說什麼不好欺負，這話，唬唬那些小妖還行，唬我？你還嫩了點。」

  謝佳晨心裡清楚，可她並不甘心，看著他那副故作親和的模樣，心裡始終不是滋味，於是回嘴：「可這世間比你厲害的妖怪多了去了，不怕我找來對付你？我知道S市有個臨海車站，那是一處獨立空間，聽說創立這空間的站長是個上萬歲的老妖怪，比起你，可厲害多了。」

  程鑫來S市不過幾周，他從未聽過臨海車站這個地方，想來是謝佳晨胡編的藉口，為的是要故意激他，所以也沒有回她的話。

  只是搖頭，輕嘆了口氣，表示無奈。

  他看了看謝曉依的方向，扭頭的動作十分明顯，這一次，竟伸手打了個招呼，示意謝曉依快些過來。

  謝佳晨一驚，沒料到他這麼堂而皇之。

  看著程鑫依舊微笑，柔和的面部表情中，透著一股令她說不清楚的難受之感。

  「我還挺喜歡你妹妹的，不知道——」程鑫故意停頓了幾秒，見謝曉依即將開門進來，才繼續說起後面的話，「不知道她要是喜歡上我，會不會把你給忘了？」

  「你……」謝佳晨一時氣急。

  程鑫奪過話語權，一拍腦門：「哎呀，我差點忘了，她要是有人陪著，你就會消失呢。」

  話音剛落，謝曉依已開門進來。

  「姐姐？你們怎麼在這兒？」

  謝佳晨恢復常態：「我閒著無聊，就來看看你上班的地方，沒想到碰見程鑫了，我記得上次在公園見過一次面，都沒和他好好打過招呼。」

  「哦對，剛和你姐姐聊了聊，才發現她這麼疼你，還說要我以後好好關照你呢。」程鑫在一旁附和。

  謝曉依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不想被人落下把柄，讓董事長的兒子關照自己，那和走後門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兩人根本不熟，姐姐這麼做，是不是太自來熟了點。

  明白她的好意，可這好意並沒用在正道上。

  於是謝曉依將謝佳晨從座位上扶起，勸說了幾句，便讓她快些回家了。

  臨走前，程鑫眼中的得意被謝佳晨瞧見，她知道這個傢伙絕不簡單，在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目的前，謝佳晨不敢輕舉妄動。可將妹妹丟在他的身邊，謝佳晨也絕不放心。

  更要命的是，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要如何對付他，也成了眼下的一大難題。

  總之，絕不能讓兩人獨處。

  告別了二人，謝佳晨並沒走遠，而是鑽進了另一家麵包店裡，選了個隱蔽的角落，正好能透過窗戶看見成新大樓的正門。

  這幾日，謝佳晨屢屢失蹤，並不是因為她生氣所以故意躲著，而是與她身份有關。

  謝曉依從小失去雙親，受親戚照顧，成年後自己搬出了親戚家便獨自一人生活，年幼時雖有親戚照顧，可那些都不是至親之人，連她自己也知道那不過是明面上的監護關係，實則背地裡，不知受過他們多少抱怨。

  心中難受卻總在強顏歡笑，謝曉依，一人面對了太多。

  生活如同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感到酸楚，卻無人傾訴，一個人，始終是一個人。

  她有想過交朋友，可每每看見朋友在面對家人時的那份喜悅，她總忍不住躲在角落哭泣。

  孤獨環繞，最終在她的強烈意識下，謝佳晨出現了——一個由孤獨孕育出的非人產物，一抹意識。

  她與謝曉依長相近乎一樣，同時也成為了謝曉依唯一的精神依靠，甚至乎，謝曉依忘卻了曾經的種種，竟以為謝佳晨是自己的雙胞胎姐姐。

  就這樣在一起生活了幾年，這種平衡的關係卻被程鑫打破。

  謝佳晨開始消失。

  她知道，若是謝曉依找到了能陪伴自己的人，她就不會再感受孤獨了。

  沒了孤獨，那這抹殘存的意識便會不復存在，而謝佳晨，也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謝佳晨開始害怕，她不願離開妹妹，更不願讓世人忘記自己，她想留下些留存於世的痕跡，可她做不到。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心底油然而生，她要殺了程鑫。

  不，她要殺了一切接近妹妹謝曉依的人——朋友，哪怕是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