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密議(下)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嚴格說起來,庶人陸鶴浩同燕侯府也沒有直接敵對過,問題是,崔見憐這件事情,是陸鶴浩揭發出來的。
這事兒直接導致了端化帝逼簡虛白殺妻——如果陸鶴浩幕後之人,除了簡平愉之外,還有一位隱藏至今的端木老夫人的話,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外孫跟外孫媳婦?
畢竟端木老夫人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已經不在人世,哪怕簡虛白的生母確實是晉國大長公主,而非儀水郡主,但至少是錦繡堂的血脈不是嗎?
退一步來講,倘若端木老夫人對燕侯府懷著敵意的話,當年簡虛白在烏桓中毒時,她冷眼旁觀不就成了?何必還要救下簡虛白?
宋宜笑想到這兒,猛然記起一件事情——當年端木老夫人剛剛返回帝都診治時,對自己夫婦態度是很和藹的,只是後來沒多久,老夫人被蘇太后請到宮裡密談了一回之後,對燕侯府頓時就轉了態度!
「難道這位外祖母,當真有什麼緣故恨上我們?」宋宜笑再分析了下,簡虛白從前所言,他所知道的他的身世,心頭不禁一跳,「按說我們夫婦是沒有做過什麼足以讓外祖母記恨上的事情的,如果有問題的話,恐怕,還是出在上一代上面吧?」
她想到了前任婆婆晉國大長公主的喜好……
如果簡虛白當真是晉國大長公主與簡離邈所出,那麼,儀水郡主真的是難產身亡嗎?
或者儀水郡主真是難產身亡,但她難產身亡的緣故是什麼?
要知道端木老夫人流放之前,可是給女兒專門留了女醫照料的——錦繡堂藏有魏末雍初時神醫季去病的真傳,儀水郡主作為端木老夫人唯一活到成年的子嗣,端木老夫人怎麼會不在這女兒的康健上下本錢?
從宋宜笑所聽到的關於這位郡主的消息里,沒有儀水郡主體弱多病這類的消息。
倒是簡離邈,一直藥不離手。
而一直在錦繡堂女醫們照料下長大的儀水郡主,照理來講底子是非常好的,難產喪命的機率相對來說也比較低——但她卻在生產的時候死了!
宋宜笑下意識的抓緊了袖子:是因為她知道了簡虛白的存在,受到了刺激?
還是——與晉國大長公主有關?
這不是宋宜笑把前任婆婆朝壞處想,實際上宋宜笑是很不希望晉國大長公主是這種人的,畢竟晉國大長公主待她真的不壞。
然而簡離曠的結髮之妻小溫氏,似乎就是被晉國大長公主逼迫下堂的吧?
那時候晉國大長公主看中了簡離曠,如果,她後來又看中了簡離邈呢?
小溫氏能夠嫁給簡離曠,是因為她的姑姑溫老夫人,是簡平愉的真愛續弦,實際上溫家的門楣是很低的。所以她丈夫被金枝玉葉瞧上之後,她無可奈何,只能收拾包袱回娘家。
但儀水郡主不同,即使她的娘家城陽王府已經倒台,她到底是正經的宗室郡主。
最重要的是,簡離邈對這個表妹情深義重,在她去世後十幾年當中,始終獨居,連個通房丫鬟都沒納,遑論續弦。
所以如果晉國大長公主想得到簡離邈的話,估計硬來是行不通的。
這種情況下,大長公主會不會考慮,讓儀水郡主消失,以增加自己將簡離邈收入囊中的機率?
宋宜笑心念電轉之間,蘇少歌開口道:「端木老夫人的心事,我們蘇家,也算是略有所知:當年燕國太夫人的遭遇,老實說,同為六閥,我們也是深感義憤的。只是內中情形十分複雜,在助端木老夫人報仇雪恨上面,我們也是有心無力!」
說到這兒,瞥一眼宋宜笑,「對了,宋奶奶可知道這件事情?」
宋宜笑聽是聽簡虛白說過了,但此刻卻不動聲色道:「還請蘇二公子為我解惑!」
沒準蘇少歌說的又是一個版本呢?
不過這回她倒是失望了——蘇少歌的說辭同簡虛白的描述沒什麼兩樣,只加了幾句:「其實先帝也十分厭惡簡樂之,不過那時候先帝剛剛賜死了不少宗室,擔心繼續追究簡樂之的話,會使朝堂上下,人人自危!這才勸端木老夫人稍安勿躁,當時端木老夫人說,簡樂之奸詐非常,否則當年也不會將燕國太夫人哄得違背父母之命,非要嫁給他不可了!所以先帝給了他喘息之機,燕國太夫人之仇,多半是指望不了先帝了!」
「後來事情的發展,果然如端木老夫人所料:先帝尚未斥退簡樂之,簡離曠尚了晉國大長公主殿下,生下簡三公子。簡離曠所以有了理由,以簡三公子的名義,要求晉國大長公主幹涉此事,不要讓往事公布於眾,免得簡三公子長大之後,處境尷尬。」
蘇少歌說到這兒,微微一哂,「後來先帝曾暗中聯絡端木老夫人,表示願意將簡樂之私下交與老夫人處置。但不知道為什麼,老夫人沒有接受,只說事已至此,只望皇家能夠善待燕侯。這也是太皇太后與先帝,對燕侯格外恩寵的緣故了!」
宋宜笑皺了會眉,說道:「這些往事回頭再講吧!不過,你既然懷疑外祖母,那麼若這事兒當真是外祖母所為——顯然外祖母對我們燕侯府也是沒什麼好感的,否則如此大事,怎會絲毫風聲不透?與我說這個,又有什麼用呢?」
「依我之見,端木老夫人倒未必對燕侯府有什麼不喜。」蘇少歌溫和道,「畢竟燕侯可是端木老夫人唯一有血緣的孫輩了!實際上,宋奶奶不妨這樣想:太皇太后如今急於廢了今上,甚至連庶人陸鶴浩,也得到與太子、肅王同樣的待遇。太子有衛家,肅王更不必說,那麼,如果最後登基的,卻是庶人陸鶴浩——端木老夫人自己年事已高,又是女子,擁立之功要了也派不上多少用場,哪能不著落在燕侯府頭上?」
宋宜笑目光閃了閃:「錦繡堂一家,可應付得了衛蘇兩家?」
她方才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即使她對端木老夫人手裡的牌並不了解,也知道錦繡堂在絕嗣之後的保存程度,肯定是不如正常傳承中的衛蘇兩家的。
何況這些年來,朝堂四品以上的官員里,已經沒了端木的姓氏。
衛家跟蘇家,卻一直高官顯宦不斷……
端木老夫人在帝位之爭中也許非常有份量,可要說她能憑一己之力,將庶人陸鶴浩推上帝位,宋宜笑以為這個就不太可能了。
她能看到的,那位老夫人沒理由看不出來,何以會如此行險?
「宋奶奶忘記您方才提到的西涼沈、東胡劉,還有江南宋氏的旁支了嗎?」蘇少歌則反問,「若這幾家聯手,即使衛蘇亦結盟,也是非常頭疼的!」
「只是頭疼而已!」宋宜笑搖頭道,「錦繡堂已經絕嗣數十年;沈劉兩家守墓三代,在高層的嫡系力量早已斷層;宋氏旁支更不要講!這幾家聯手,在地方上也許會讓你們感到很棘手,但要論到這朝堂之上的爭鬥,慢說你們衛蘇聯手了,單獨一家都足以占據絕對上風!所以我不覺得,外祖母派人救走庶人陸鶴浩——姑且就算這事兒是外祖母所為吧——乃是有意扶持陸鶴浩為帝!畢竟陸鶴浩在朝在野,別說威望了,名氣都非常有限!」
甚至他現在最廣泛的名氣,還是因為他圖謀篡位之事泄露,引起了大家的議論。
本來端木老夫人這些年來也是聲名不顯的,還要扶持這麼個同樣不具備明君條件的皇子上台,何其艱難?
簡直不可能嘛!
「實際上我們之前是認為不太可能的。」蘇少歌沉默了一會,說道,「但,我們沒能抓到庶人陸鶴浩,所以,無從得知,他給太皇太后的信里,到底說了什麼事?」
又說,「司空家那邊也問過了,真陽大長公主殿下拿到的信是火漆所封,大長公主沒有在不破壞火漆的情況下看信的法子,只能原樣送與太皇太后,所以,真陽大長公主也不知道那信里寫了什麼?」
他緩聲道,「我們擔心,那封信里,是否有什麼關鍵性的消息,會導致變故!」
雖然說目前來看,端化帝倒台的話,最有繼位優勢的,就是太子跟肅王,相比之下,庶人陸鶴浩跟「優勢」這兩字根本不沾邊!
但像蘇家這種歷經數朝的望族,改朝換代的經驗越豐富,對於各種細微之事的觀察也越仔細。
蘇少歌絕對不會因為陸鶴浩目前的弱小,就自信的認為這人不是威脅。
「如此看來,他今天哄了我過來,倒也不全是因為夫君這會在宮裡參加朝會,而他則等不到夫君下朝。」宋宜笑微微眯了眼,心道,「恐怕也是覺得,我是切身被陸鶴浩坑過的人,對陸鶴浩敵意更重,自然也不希望陸鶴浩登基——想通過我,去說服夫君與外祖母?」
她心念轉了轉,開口道,「雖然現在無從得知庶人陸鶴浩給太皇太后的信里寫了什麼,但從太皇太后的反應來看,必然是陛下在什麼地方惹了太皇太后震怒!所以,會不會是代國姨母之逝,其實並非陸鶴浩主使,而是完全出自陛下之手?」
「還有導致我們二伯母臥榻至今的噩耗:三哥一家子在遼州遇難!」
「是否也與陛下有關係?」
蘇少歌平靜道;「都有可能,但也可能不是——然而茲事體大,容不得意外,宋奶奶以為如何?」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在捉拿陸鶴浩無果的情況下,蘇家也好,衛家也罷,肯定也會有所揣測。
只是,揣測始終是揣測,是否猜中真相,只能靠運氣。
但謀朝篡位這種事情……
純靠運氣肯定死得很慘。
「既然衛家也參與其中,而現在襄王遇刺,肅王回與不回都是麻煩。」宋宜笑揉了揉額角,說道,「蘇家卻也記掛著針對陛下了,難道說,衛家已經與你們約好,等肅王抵達帝都之後,一塊廢了陛下,再計較誰做新君?」
「衛家縱然肯這麼說,我們蘇家也未必肯這麼信。」蘇少歌笑了笑,「他們現在巴不得趁顧韶不知就裡之際,借這位宰相之手,剷除了我們蘇家還來不及!」
頓了頓,他道,「不過我們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今日約見奶奶,只是為了日後考慮,眼下的局勢嘛,請奶奶儘管看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