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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破釜沉舟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片刻後,穿戴簡素的宋盧氏,有些怯生生的跨進殿檻。

  她瘦得非常厲害,簡直像是一根竹竿套著衣服了。那纖弱的模樣,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至丹墀下跪倒時,甚至已經有點顫巍巍的意思:「臣婦拜見陛下、皇后娘娘,願陛下與娘娘萬福金安!」

  「宋盧氏,你可知罪?」端化帝方才是正要跟顧韶發作,聽說宋盧氏剛好來了,才吼了一句,這會宋盧氏進來了,皇帝卻不屑親自質問她了,只沉著臉接過內侍遞來的茶水輕呷著,衛皇后會意的開口,喝道,「如今事實俱在,你若識趣,乖乖把前因後果說明,陛下寬宏大量,興許會網開一面!若不然,恐怕你無顏去見宋氏列祖列宗!」

  皇后明里提宋家列祖列宗,其實暗指宋宜耀,這是江南堂唯一的男嗣了,一旦受母親牽累,有個三長兩短,按照這時候的看法,說宋盧氏是宋家的千古罪人都不為過!

  所以宋盧氏但凡還為自己的孩子考慮的話,接下來最好都是乖乖兒的!

  宋盧氏聽了出來,卻慘笑了一下,道:「謝陛下、娘娘大恩大德,可是臣婦現在就已經沒臉去見宋家列祖列宗了!」

  這話說出來,殿中之人都是一愣!

  衛皇后詫異道:「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臣婦.方才奉召前來的時候,趁傳諭的公公准許臣婦入內室更衣的機會,已經給臣婦的三個孩子,都餵了鶴頂紅!」宋盧氏幾乎是不動聲色的說出這句話的。

  但殿中眾人卻都聽呆了!

  片刻後,簡虛白最先反應過來:「陛下!!!」

  「傳朕旨意,立刻遣內侍飛馳宋府救人!」端化帝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之後,立刻下令,「再派人往太醫院,著院判親自前往!」

  簡虛白撩袍跪下謝恩——其實他跟端化帝對於江南堂是否絕嗣,都不是很在意,但江南堂到底是宋宜笑的娘家,作為江南堂的女婿,簡虛白如果對小舅子、小姨子的死活渾不在意的話,宋宜笑也許不介意,但在其他人看來,這就是簡虛白沒把宋宜笑放心上的證據。

  所以得知宋盧氏毒殺親生骨肉後,簡虛白肯定要站出來求端化帝派人施救的。

  也因為他這麼做,讓底下顧韶長鬆口氣。

  「宋盧氏,你瘋了麼?!」兩名內侍領命,小跑著出了殿,衛皇后才緩過神來,不可思議的說道,「你……你怎麼做得出來這樣喪心病狂之事?!那三個,可都是你的親生骨肉!其中宋宜耀還是江南堂唯一的男嗣了!」

  由於宋盧氏之母黃氏,曾為衛皇后做事多年,宋盧氏沒出閣的時候,跟著黃氏,也是常到衛皇后跟前的。當初她嫁進宋家時,衛皇后還給她添過妝。

  皇后對於宋盧氏的印象,一直都是嫻靜懂事,典型的大家閨秀。

  卻是怎麼都想不到,宋盧氏出閣這才短短几年,竟然會作下如此慘絕人寰之舉!

  饒是皇后城府深沉,此刻看著丹墀下靜靜跪著的瘦弱女子,都感到脊椎上一股子寒氣悄然升起!

  她下意識的做了個隱蔽的手勢,示意丹墀下的侍者朝宋盧氏靠近些,以防她忽然暴起,衝上丹墀傷了端化帝。

  而宋盧氏對於圍過來的侍者視若無睹,只是露出一個絕望的笑:「回娘娘的話,臣婦一直都在盼望自己可以瘋掉!因為那樣的話,臣婦就不用成天活在痛苦與恐懼之中!只可惜,臣婦偏偏怎麼都瘋不了——臣婦忍啊忍,忍啊忍,最後實在受不了了!臣婦忽然想到,如果臣婦走的時候,把臣婦最牽掛的孩子們都帶上,不就什麼都不需要再擔心了嗎?臣婦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做了!」

  她說到這裡時,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滿足,柔聲道,「臣婦的孩子已經先下去了,臣婦想來很快也會去陪他們的!如此,臣婦即使到了地下,也不必牽掛孩子們……」

  「毒婦!!!」端化帝忍無可忍的抓起鎮紙砸到她額上,恨聲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這毒婦居然做下這樣的事情——怪道去年盧家作出天花之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去年的天花之事,端化帝到現在都以為真兇是簡平愉父子,而盧家的盧聽泉是從犯。

  當初之所以要處置整個盧家,其實說到底,是因為盧以誠那份血書,惹出的麻煩太大了——蘇太后懸樑以保侄子也還罷了,關鍵是太皇太后、晉國大長公主都要求為宋宜笑討個公道。

  即使盧家是從龍之臣,但因為在端化帝登基過程中並沒有起過太大作用,而宋宜笑的丈夫簡虛白無論功勞還是與端化帝的關係,都在盧以誠之上。當時簡虛白還在出花過程之中,前途難料,盧以誠在這個時候中傷簡虛白的結髮之妻,端化帝的心,自然偏向了表弟。

  但現在看著宋盧氏的模樣,端化帝心寒之餘,也懷疑那些受到牽累的盧家人,是否真的無辜了?

  宋盧氏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就算知道,她現在也不在乎了,她甚至連舉手去抹一下滴落下來的血漬都沒有,就那樣任憑溫熱的血不斷滴落在鎏金殿磚上,淡淡道:「陛下深得先帝鍾愛,朝野皆知!即使先帝去後,陛下到底貴為九五,自然體會不到,似臣婦這樣,曾經父母俱在,兄嫂齊全,子侄恭敬,自己也嫁得如意郎君,子女成雙,忽然一夜之間,夫君喪去,娘家覆滅!這樣的遭遇已經叫人刻骨銘心,偏偏夫家家財萬貫,自己卻能力有限,無法為年幼子女撐起門戶——卻還要戰戰兢兢,防備著年長繼女天知道什麼時候會給予的雷霆一擊!!!」

  她邊說邊猛然抬起頭來,仰望向丹墀之上、御案之畔的簡虛白,悽厲道,「你們說,我怎麼能不瘋?!我怎麼能不帶著孩子們一塊下去?!」

  「荒謬!」簡虛白毫不遲疑的呵斥道,「我妻尊你敬你,一如生身之母!連帶你娘家人,我妻也是言必稱外祖父外祖母,恭敬猶似韋家長輩!當初岳父過世,遺下手書,要將半壁家業贈於我妻,此乃你親口之言,我妻卻不肯收受分文——此事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妻如此恭敬孝悌,你卻說她會害你?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衛皇后也蹙緊了眉:「你與宋弟妹無怨無仇,宋弟妹又素來寬厚大度,做什麼要對付你?!」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燕國公又何必再作那些掩飾之語?」宋盧氏沒理會皇后,依舊看著簡虛白,似要透過他,看到那位燕國夫人,慘笑道,「從去年韋王妃去世之後未久起,宋宜笑對我們母子日漸疏遠——起初我還能騙自己,這是因為她遭逢喪母之痛,難免精神不濟,自然顧不上我們!可後來,她已經可以出門走動了,與我們倒是越發疏遠!連我故意派人向她提到寶兒,她以前最喜歡寶兒的,她也無動於衷!」

  她怔怔的落下淚來,「她早就知道真相了對不對?!」

  「真相?!」殿中之人聽出情況不對,紛紛都望向了簡虛白,端化帝狐疑道,「阿虛,什麼真相?」

  簡虛白面沉似水,心念數轉後,他寒聲道:「我妻確實早在去年就察覺到了真相,不過她雖然恨極了你,但念在弟妹年幼的份上,思來想去,到底選擇了裝糊塗——不然,你真以為你能平平安安到現在?可笑我妻對你的子女尚存憐意,你這做生身之母的,反倒做賊心虛,害了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兒,方轉向端化帝,「陛下,這事說來話長,簡單點講的話:臣那嫡親岳母,即韋王妃,並非死於龐老夫人的謀害,卻是出自臣底下這位繼岳母之手!」

  「什麼?!」帝後雙雙驚呼出聲!

  丹墀下,崔子玉、梁王也變了臉色,顧韶雖然面無表情,眼皮卻開始狂跳!

  「燕國公果然同傳聞里說的一樣,疼愛髮妻!」宋盧氏聞言,大笑出聲,「但你為什麼不說,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殺了韋氏那賤人,皆因,她先殺了我的夫君?!」

  「那麼我也要請問繼岳母一句!」簡虛白嘿然道,「繼岳母為什麼也不說,我那嫡親岳母之所以會殺岳父,乃是因為岳父想殺她,她為了自保,只能設計殺死岳父,以求逃出生天?!有道是殺人者人恆殺之,論國法,論情理,你敢說我那嫡親岳母,當時就該乖乖的引頸就戮,任憑我那岳父取走性命,撇下年幼子女,以及與她伉儷情深的衡山王舅?!」

  他厲聲道,「繼岳母自己不把親生骨肉當回事,難道以為全天下做親娘的,都與繼岳母一個想法?!」

  「你們夫婦對我夫君的死,到底有多少真心悲傷,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宋盧氏咬牙切齒道,「此刻自然是振振有辭——但宋宜笑要為母報仇,衝著我來就是了,憑什麼要害我娘家?!」

  「你娘家?!」簡虛白即使正滿腔怒火,也不禁愕然,「你娘家出事,同我妻有什麼關係?!」

  「都閉嘴!!!」誰都沒想到,岳母女婿兩人不過吵了這麼幾句,竟然扯出這許多逆倫之事來——包括帝後在內,殿中之人這會都聽呆了!

  端化帝回神之後,直接拍了案,「把事情與朕從頭說清楚!宋緣還有韋王妃這兩人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簡直想吐血:天子腳下啊!韋王妃遇刺身故這件事情,他還親自派人追查過的啊!結果呢?!

  他居然一直被蒙鼓裡到現在!

  當皇帝當到這份上——他有臉去見顯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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