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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內情(下)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所以暖美人那麼一說,簡虛白就心領神會的問她:「你想怎麼樣?」

  ——畢竟崔妃意圖謀害顯嘉帝這種事情一旦傳了出去,顯嘉帝都保不住太子的儲位,但凡希望太子登基的人,既知道這樣的消息,那肯定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滅口;第二,收買。

  當時的地點是皇帝的寢殿外,時間是皇帝正與太子在裡面說話,就算寢殿外瞧著沒人,簡虛白也不可能對暖美人做什麼。何況他雖然對暖美人沒什麼曖昧之情,到底也算故人,只要暖美人開出的條件可以談,他還是比較傾向於收買的。

  但暖美人聽了這話後,不知怎的忽然就落下淚來,啜泣道:「我不敢弒君,所以從西福宮回來後,一直躲著崔妃娘娘的人!但崔妃娘娘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我?這兩天我簡直快瘋了——方才聽到陛下醒來,我怕崔妃娘娘會殺了我滅口,是以趕緊趕過來,還好宮門前的內侍沒有為難,直接讓我進來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分明的懼意,「可現在太子殿下在裡面,我如果去別的地方,萬一落在崔妃娘娘的人手裡……」

  看著簡虛白俊秀卻平靜的面容,暖美人怯生生的說出自己的要求,「你能進去替我通稟一聲,或者讓我也在這兒等著麼?」

  「你要是現在進去稟告了這件事情,才會死得更快!」簡虛白聽到這兒,哪還不知道暖美人其實不是要挾,而是求助?

  他心裡嘆了口氣,轉了幾個念頭,到底決定搭把手,低聲道,「皇舅這大半年來一直在裝病,至於裝病的原因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崔妃的弒君乃皇舅刻意誤導甚至是引導,圖的就是保證太子登基之後,不會因生母之故刻意對付代國姨母!」

  見暖美人花容失色,他急速思索了下,摘下赤金冠上插著的玉簪,取出解毒丸給她,「你既然曾去過西福宮,不管是否答應崔妃的要求,皇舅遲早都會接到稟告,抵賴是不可能的,惟今之計,不如自首。」

  簡虛白說的自首,當然不可能是等太子走了之後,私下給顯嘉帝坦白——那樣暖美人同樣會死得很快。

  畢竟顯嘉帝要保太子的儲位,必須把崔妃弒君這件事情徹底封存起來。

  也就是說,暖美人這樣的知情人肯定在滅口之列!

  紀粟聽到這兒,不禁插話道:「但公爺的安排,也沒瞞住崔妃逼迫暖美人弒君的事兒啊!」

  「你方才不是還說,即使太子不因崔妃之死怨恨皇舅,卻可能遷怒代國姨母嗎?」簡虛白哂道,「你所擔心的,皇舅豈能想不到?但這個話皇舅卻不好問,畢竟太子只是性情寬厚,可不是傻子,皇舅要是問出來,太子就算現在不懷疑,以後磨礪多了,不定哪天就想起來呢?」

  他微微眯眼,「而暖美人,就是現成一個試探太子的人選!」

  ——暖美人當著太子的面奉與顯嘉帝的藥,直接導致了崔妃之死;但那碗藥顯嘉帝喝了一口的,若非暖美人「放了一顆得自烏桓國主賞賜的解毒丸」,皇帝會怎麼樣,誰也吃不准!

  如此,對於太子來說,暖美人既有救駕之功,又是自己的間接殺母仇人!

  太子對於這位庶母的處置意見,等若也是他將來對代國長公主一家的態度:代國長公主對於太子而言,既是顯嘉帝寵愛縱容的胞妹,又是多年來一直孜孜不倦欺凌崔妃、敵視自己的姑母。

  「如果太子殿下要求也處置了暖美人,也還罷了;若太子殿下要求從寬發落暖美人,固然陛下會為代國長公主一家感到放心,但難道真的會這樣饒過暖美人嗎?」紀粟尋思了一回,委婉的表達自己的不解,「到底陛下也是希望太子殿下承位的!」

  而暖美人知曉的事情,一旦泄露,對太子必定是致命打擊!

  尤其,「暖美人之前一直都投靠在皇后娘娘麾下!」

  「皇舅母若是真心維護暖美人,崔妃何以能把她召去西福宮?」簡虛白搖頭道,「我雖然沒仔細問她那晚做什麼要去西福宮,但憑這點已經可以確認,暖美人對皇舅母算不上忠心。所以只要讓她脫離皇舅母的轄制,她也犯不著為了皇舅母冒險。」

  又說,「何況暖美人雖然知道崔妃的圖謀,但她有證據麼?既無證據,如你所言她明面上還是皇舅母的人,她說崔妃意圖謀害皇舅,你覺得有幾個人會信?何況崔妃動手的時間,是皇舅醒來之後,誰都知道皇舅最疼愛太子,皇舅醒了對太子只有好處——於情於理,崔妃也不可能在這眼節骨上謀害皇舅!」

  紀粟沉吟道:「奴婢明白了:暖美人勢單力薄,知道了某些秘密,其實也未必能掀起什麼風浪,只是她若幫不上忙的話,陛下為策萬全,不介意將她滅口!但經過公爺這麼一指點,暖美人卻能夠替陛下試探太子……如此,陛下反倒會留下她了!」

  他說到這裡又問,「只是公爺覺得,太子會饒了暖美人?」

  「當然會。」簡虛白不以為然道,「因為我天亮之後就會去提醒太子,暖美人雖然只是太子的庶母,但她頂著太子生母的壓力不肯弒君,還間接『救』了皇舅一回,縱然有過卻也有功。太子既然為一心一意圖謀弒君的生母都求過情,輪到這個庶母若巴不得她去死,又或者不聞不問,未免顯得太子只重生母疏忽生父,如此豈不要傷了皇舅的心?太子怎麼忍心傷了皇舅的心呢?」

  紀粟忽然變了臉色:「公爺說到這裡,奴婢想到一點:崔妃娘娘意圖謀害陛下的事兒,您今兒個也曉得了,且陛下與太子殿下都知道您曉得了,這可未必是好事!恕奴婢說句誅心之語:太子這會需要公爺襄助,且有陛下護著,心性淳厚,哪怕曉得公爺知道了這樣的秘密,也未必會對公爺怎麼樣!可是將來……」

  將來太子登了基,當了家,做了主,人總是會變的,到時候再想起來簡虛白知道自己這麼大的秘密,能痛快能放心麼?!

  九五至尊不痛快不放心了,簡虛白的下場會如何,可想而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暖美人在寢殿外與我說話的內容興許可以瞞過暗中禁衛之耳,但她奉了湯藥入內,荀應跟腳追進去打翻藥碗,又是請太醫又是追查刺客……」簡虛白哂道,「那會我可就在寢殿外,看到這麼多事情能不幫忙不問一聲麼?如此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那暖美人當真是蛇蠍心腸!」紀粟原本對暖美人印象不壞,雖然不贊成簡虛白跟她有什麼瓜葛,但那也是怕簡虛白因此被議論,壞了前途名聲,畢竟內侍也是男子,對於傾國美人,總難免有幾分欣賞憐惜的心態,可這會卻恨不得烏桓的飛暖公主早早死了,沒有進這大睿後宮才好,「要不是她在陛下的寢殿外跟公爺說了那要命的秘密,又怎會害公爺至此?!」

  「她可不知道皇舅的安排!」簡虛白目光閃了閃,淡聲道,「我猜她之所以跟我說那句話,求助只是個幌子,畢竟宣明宮又不是我的,她作為皇舅的宮嬪,想在寢殿外候命,只有我避嫌走開的份,難道我還能趕她走?恐怕是擔心太子若失勢,我跟著落不到個好下場,不忍之下,想看看我有沒有兩全其美之策呢?就算沒有,也是事先給我提個醒。」

  才進宣明宮侍疾那回被暖美人在庭院裡攔住時,他就察覺到對方至今對自己有著異樣的情愫。

  雖然他不打算回應,而且認為這樣的心態很危險也不理智,但暖美人方才的坦白,終究是一番好意,簡虛白不想把這份好意欠下來——他可是知道自己妻子宋宜笑的性.子的,嘴上說得比誰都大方,成天口口聲聲「後院裡妹妹們多了也熱鬧」,但他要當真對其他女子起了心思,哪怕不弄回府里,估計宋宜笑就能弄死他!

  柳氏、崔見憐、金氏……這些前車之轍,簡虛白半點都不想步後塵好不好?

  所以暖美人的人情,能還早點還,如此以後也好各走各路。

  說到此處瞥一眼屋角銅漏,道,「你先去睡一會,等天亮之後把咱們的東西收拾下——昨兒個太子妃在皇舅母面前替我說了話,著我今兒個出宮回府的,據說太子妃出宮時會把這個消息帶給府里,咱們儘量早點回去,免得府里等急了!」

  紀粟愕然道:「今晚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明兒個咱們還能回去?」

  「有什麼不好回去的?」簡虛白輕描淡寫道,「皇舅醒了,親自坐鎮宣明宮,還能起什麼風浪?至於說發生的這些事情,橫豎也不會外傳,那就跟沒發生過一樣——唯一會曝露出去的也就是崔妃病逝,可她又不是我正經舅母,同我有什麼關係?回府之後照著規矩預備著也就是了,難為還要我去西福宮陪太子守靈不成?!」

  ——其實他之前幫暖美人,也是想借暖美人之手,送崔妃早下黃泉!

  畢竟小崔氏的事情,崔妃雖然信誓旦旦說揭過了,可這位娘娘早年攛掇過顯嘉帝防備代國長公主;今年被揭發朝代國長公主身側安插人手,足見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

  太后擔心崔妃變成崔太后之後會饒不了自己的寶貝小女兒,簡虛白何嘗不擔心崔妃往後針對自己的妻子宋宜笑?

  所以確認顯嘉帝今晚就會處置掉崔妃後,簡虛白也放下了一件心事,琢磨著回府之後,如何與妻子邀功?

  次日早上,果然風平浪靜。

  簡虛白起身之後收拾好了,先去太子那邊把給暖美人留生路的進諫說了,太子雖然還沉浸在生母逝世的悲痛中,但他不是不講理的人,原也沒有欲置暖美人於死地的心思,聞言嘆了口氣,道:「阿虛你說的很對,昨晚出了那樣的事情,其實最難受的還是父皇!母妃雖然不是父皇的結髮之妻,到底也跟了父皇這麼多年,深沐聖恩,竟然……」

  太子說到這兒,難過的噎住了,簡虛白忙給他沏了盞茶——太子接過潤喉後,又定了定神,方無精打采道,「我待會就去給暖美人求情,順便向父皇請罪!昨晚我實在太傷父皇的心了!」

  簡虛白巴不得崔妃早點死,這會目的達到,也沒心情寬慰太子的喪母之痛,敷衍了幾句,就藉口想出宮回府告退:「太子妃昨兒個建議我回府,且已幫我向府里打過招呼了,今兒若不回去恐怕家裡擔心。再者,雖然府里最近送來的消息都說一切平安,但太子妃娘娘忽然說這話,興許得到了什麼不方便直接跟我講的消息?殿下也曉得,我夫人正懷著身孕,偌大國公府又沒其他人在,難免叫人不放心!」

  太子是知道他為什麼進宮侍疾的,聞言露出愧色,道:「都是我累了你,也是惜素胡鬧——如今大家都忙,弟妹身上也不方便,等侄子落地後,我們夫婦再擺酒給你們賠罪!」

  「殿下說的哪裡話?」簡虛白跟他客套了幾句,告退出東暖閣,去顯嘉帝的寢殿——不出意外被攔在外面,荀應解釋:「陛下尚未痊癒,如今還在沉睡。」

  顯嘉帝躺了好些天,昨兒個晚上醒來後原本很有精神,無奈崔妃弒君之事一出,皇帝一操心,卻又要睡了。

  這一點簡虛白昨晚算了下時辰就知道,是以關心了幾句,就說了要出宮的事情,荀應表示理解——反正簡虛白目前也不是非留下來不可,從皇太后到皇帝到皇后到太子,都對他素來寬容維護,荀應未得命令,自不會跟她作對,只道:「不過陛下這會不好打擾。」

  「那我去與皇舅母說聲!」簡虛白與他道別後,去找到蘇皇后,蘇皇后這會煩著呢,也沒心思跟他多說,直接點了頭:「帶些滋補的藥材回去,那孩子這些日子一直獨自在府里,也不知道瘦了沒有?」

  講了幾句關心外甥媳婦的話,也就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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