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風雨飄搖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上首趙王不解的問:「舅父,為何不可?之前您不是准了我在朝會上為大哥辯駁?如今能還大哥個清白……」
「殿下!」冀國公擺手止住餘人,心平氣和道,「殿下打算以堂堂正正之師勝過太子,好令陛下改易儲君之位,是也不是?」
見趙王點頭,他笑了起來,只是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問題是如今四海昇平,政治清明,殿下就算自信為儲為君,都能做得比太子更好——可朝堂上下太平無事,您又如何證明這一點呢?」
趙王聞言愣了愣,一時間啞口無言: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自己乃中宮嫡子,為人處事,當有堂堂正正之風。所以他明知道自己在跟太子競爭儲位,卻也不希望這個兄長倒在栽贓污衊之下!
但現在冀國公這一問,卻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確實,他有自信做得比太子好,但沒有事情讓他表現的話,卻如何服眾?更遑論讓顯嘉帝改變主意了!
總不可能為了爭儲,盼望大睿陷入內憂外患吧?
趙王還沒喪心病狂到這地步!
再說冀國公也談到這種情況了:「何況陛下雖然疼愛您,但到目前為止,聖心依然屬意太子。即使國朝有什麼事情需要皇子出面主持大局,敢問殿下,陛下屆時,會派遣太子出馬,還是您?」
「……」趙王沉默。
除非顯嘉帝改變主意,不再偏心太子,否則有表現的機會,根本輪不著別的皇子;而偏偏趙王的奪儲計劃,就是通過表現,取得顯嘉帝的重視,促使他重新考慮儲君人選——冀國公輕描淡寫的一分析,已證明了趙王的思路,與現實恰好相悖,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看出趙王的茫然無措,冀國公見好就收,又轉過來開解他道:「再說這件事情,連我們都心知肚明與太子無關,陛下何等英明神武,如何可能不清楚?而陛下至今沒有表態,沒準,就是想看看太子的手段!」
旁邊裘漱霞接口道:「國公所言不錯!殿下請想:太子幼承庭訓,陛下對他,完全可以說是傾囊相授!既然如此,自然也會有所考校!殿下今日在朝會上為其辯駁,尚且可說是為了全兄弟之義,若還要繼續插手,豈非過猶不及,擾亂了陛下的安排?」
趙王的才幹,相對於他的年紀來說雖然算很不錯了,但又哪裡會是這兩位兩朝元老的對手?
此刻聽他們說的頭頭是道,不禁沉吟:「這……」
「殿下若堅持己見,我等自是相信殿下滿腔正氣,絕無私心!」冀國公見狀微哂,道,「怕就怕其他人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道殿下是存心竊取太子展現手段的機會——到時候朝野非議事小,連陛下也誤會了您,您卻又將如何自辯?」
趙王自來聽慣了「端莊持重」這類的教誨,怎麼可能容忍「竊取」這樣的行徑被套在自己身上?聞言皺眉良久,到底被說服了:「既如此,代國姑母的提議,孤確實不可應下!」
冀國公等人不動聲色的交換了個眼色,均是暗鬆了口氣!
——這個提議本來就是代國長公主當成報復,或者說敲打提出來的,怎麼可能對趙王懷有好意?
今日趙王已在朝會上旗幟鮮明的表達了在建陵血案這件事情上,對太子的信任與支持!
倘若他來主持徹查,最後查出的結果若與他之前的表態恰恰相反,那麼趙王不但是自打嘴巴,也會被懷疑他之前幫太子說話的用心!
如果他查出來的確實是真相,就是太子的確是清白的——此舉倒是證明了他的光風霽月高風亮節,可也將大大得罪皇太后!
畢竟太子陷入如今這樣的困境,起主要作用的,就是太后!
而趙王的目標又不是要做個好人,他的目標是爭儲,太后的好感比好名聲重要太多了!
總而言之,這個差使趙王絕對不能接!
「想來是代國長公主看出了咱們放任趙王今日在朝會上為太子說話的用心,特意來提醒點兒了!」打消了趙王幼稚的盤算後,冀國公三言兩語哄了他去找蘇少歌,卻留下裘漱霞等人說話,「好在長公主殿下究竟也是識大體的,這話只私下裡來告訴了咱們,沒有公開在朝堂上提出來的意思——不過如今確實不是得罪魏王一派的時候,接下來至少場面上,咱們就先不算計他們了。」
裘漱霞沉吟道:「怕就怕代國長公主不去朝堂上提,太子那邊也打趙王殿下的主意。」
「這個不必擔心!」冀國公呷了口茶水,淡淡道,「早先太后想派少歌作為欽差前往青州為伯鳳主持公道時,顧韶不是說了麼?咱們蘇家人得避嫌——趙王殿下乃伯鳳嫡親叔父,素與我蘇家親善,可不也在避嫌之列?所以這建陵血案,怎麼能讓趙王殿下去查呢?」
裘漱霞聞言鬆了口氣,撫須道:「現在就看代國長公主的手段了!」
「還有那些沒表態的人呢?」冀國公提醒道,「終究還沒到掉以輕心的時候——不過倒是正好幫代國長公主一把,好讓她消消火!」
次日的朝會,冀國公藉口蘇伯鳳即將抵達帝都,自己心痛難捺,把趙王早早哄到冀國公府「安慰」自己——沒有趙王攪局的朝堂上,魏趙二王聯手,到底把徹查建陵血案的差使,交給了大理寺卿黃靜亭,這是老富陽侯的舊部,與代國長公主夫婦一向過從甚密。
建陵血案到了他手裡,那當然是鐵證如山是太子做的了!
茲事體大,之前的中秋節宴上,朝野上下有目共睹,顯嘉帝的御體,著實不怎麼好。所以這個結論出來之後,眾人都不敢告訴皇帝。
尤其太后聞訊之後邊拭淚邊道:「太子是皇帝一手教養出來的,從前瞧著素來知禮,不想皇帝這才靜養了大半年,他竟然就犯了這樣的糊塗!若叫皇帝知道,可怎麼好?!」
這下誰敢把消息稟告顯嘉帝,萬一這位皇帝真有個三長兩短,弒君的罪名還跑得了嗎?
而太后這番話傳揚出去後,朝野一時間議論紛紛:「陛下臥病也才大半年,縱然疏忽了對太子殿下的督促,終究尚且在位,殿下竟無法無天至此,豈是明君徵兆?」
「尚未登基便殘害嫡母侄孫,那還是蘇家迄今唯一的男孫——若當真繼承大統,恐怕連皇后娘娘都難以倖免,這樣的人,不做昏君暴君就不錯了,談何明君?!」
「連太后娘娘這位做嫡親祖母的都失望之極,可見太子殿下非但本性殘忍,亦非孝順體恤之人,否則太后豈能不維護自己的骨血?」
東宮。
太子妃臉色陰沉,攏著廣袖,匆匆走過迴廊。
「娘,您怎麼來了?」跨進花廳後,看到不遠處正心神不寧捧著茶碗的田氏,太子妃忙散了一臉陰霾,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行了個家禮,溫和道,「可是給銀練看好了人家?」
田氏上回來見長女時,提過小女兒的婚事,太子妃故有此問——只是這會聞言,她卻嘆了口氣,道:「這麼點小事,眼下誰有心思管?橫豎她今年才十六,裴家那位都十八了不也還沒說親嗎?且放著吧!」
說到這裡瞥一眼太子妃身後,見太子妃心領神會的把侍者都打發到門外去了,才繼續問,「你方才去前面了?去做什麼?」
「處置了兩個不知好歹、亂嚼舌頭的下人。」太子妃聞言,頓了頓才道,「不是什麼大事——還是說娘今兒個過來的事情吧!」
田氏卻沒有轉開話題的意思,皺著眉道:「若只是尋常下人犯了事,哪用得著你這太子妃親自走一遭?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東宮莫不是也人心惶惶起來了?」
「娘這話說的,這人多了,哪可能沒幾個聽風就是雨的?」太子妃平靜道,「再者,女兒也不是特意為了處置下人才去前面的,主要也是順路看看太子。」
又說,「朝堂上的事情女兒也有所耳聞,不過謠言再洶湧,終究只是謠言——昔年申屠氏得勢之時,慢說坊間流言了,連朝野上下,誰不認為太后與陛下斷無生理?可後來結果如何,今日人人有目共睹!」
田氏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喪氣話,問候了些家常里短,也就告辭了。
她才走,太子妃臉色就透出了幾分蒼白,上來伺候她的心腹宮女見狀吃了一驚:「娘娘?」
「沒什麼。」太子妃疲憊的擺了擺手,「我有些乏了……扶我進去躺會!」
躺到榻上,看著蹙金芙蓉帳被放下,她眼中才流露些許水光:連衛家,自己的娘家,也不看好太子了嗎?!
她哪兒看不出來田氏的來意?
看似為女兒女婿目前的處境擔憂,實際上,卻是來探口風,看看東宮能不能翻身的!
如果能的話,那當然最好——衛家肯定也會順勢推上一把;
如果不能……
衛家可未必肯做雪中送炭的事兒!
太子妃不是不知道,娘家這麼做,也是為了家族考慮。
畢竟作為瑞羽堂之後,在昔年海內六閥中四閥衰微到大部分人都忘記的地步,衛家還能保持目前的處境,那肯定不是純靠高風亮節——犧牲、妥協、讓步……乃至於背叛,這些手段想來都沒少用。
可這種事情真正臨到自己身上時,哪怕心裡很清楚,拖著娘家一塊倒台毫無意義,可又有幾個人能夠坦然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