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她們對你是真心,那我呢?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不過慢說她不知道袁雪沛現在正在揣測她的後手,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去給他解惑的!
這些年來她跟袁雪萼雖然處出了真感情,但這份感情還沒深厚到了讓她忘記芝琴的遭遇的地步——此刻宋宜笑正在大發雷霆:「尤慶春母子都被帶走也還罷了,連趙媽媽都被帶走了?!你們都是死人?我晌午前就起來了,到現在才告訴我?!」
由不得她不惱!
她之前對尤慶春按兵不動,自然是為了麻痹崔見憐;如今整個計劃都對婆婆坦白了,怎麼可能不找這奶姐來好好談談?
只是宋宜笑可以不在乎這奶姐,卻不能不在乎乳母趙媽媽——所以她起來後一直在想怎麼個談法?
中間蔣慕葶來了次,簡虛白又回來次,接二連三的打擾讓她根本沒功夫思索。
好容易簡虛白去前面找袁雪沛了,他之前說的其他話也還罷了,提到蘇少歌,卻怎麼能不叫宋宜笑覺得事情嚴重?
待她收拾心情,派人去前面問過簡虛白要很晚才回後院,她可算能騰出功夫做好準備,才命錦熏去請趙媽媽母女,結果這丫鬟到現在才吞吞吐吐的告訴她:「昨兒個半夜裡,宮裡就來人,把趙媽媽母女,連同尤慶春的兒子,統統帶走了!」
原本宋宜笑還以為乳母沒到自己跟前,是因為心中慚愧,這會簡直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後院到底是我當家還是你當家?!什麼都能瞞著我,以後你來做燕國夫人好不好?!」
「夫人要怎麼罰奴婢都成!」誰知錦熏聞言,二話不說,「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張臂就抱住她腿,哭著道,「奴婢只求夫人不要為了救趙媽媽,再次冒險!」
「混帳!我做事,輪得著你來教?!」宋宜笑怒極反笑,俯身托起她下頷,凝視著她淚眼朦朧的雙眸,寒聲道,「看來我之前確實太慣著你了!慣得你越發沒了分寸,之前幾次三番瞞著我做手腳,我只道你心性跳脫一時糊塗也是有的!誰想如今越發蹬鼻子上臉,真當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錦熏雖然因為冒失,經常被她呵斥,但這麼重的話還是頭次聽到,又委屈又害怕,卻依然執著的不肯鬆手,嗚咽道:「只要夫人不趟這混水,奴婢甘願以死謝罪!」
「你以為我捨不得打你?!」宋宜笑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抬手就給了她兩個耳光!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身邊人動手——錦熏挨完,強忍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宋宜笑按捺住心疼,怒喝:「放手不放手?!」
錦熏哽咽道:「不放!」
「啪!」
「奴婢不放,夫人,求求您了夫人!您不要去,您現在自己還沒著落,如何能再為趙媽媽一個下人……」
「啪!」宋宜笑再次給了她一個耳光,看著錦熏紅腫的雙頰,也落下淚來:「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這些年來要不是有這個乳母,我早就……早就……你居然說她只是個下人!?你可知道在我心目中,她比我親娘也差不了多少?!」
話音未落,錦熏還沒回答,宋宜笑卻像失卻了所有力氣一樣癱軟下來,把臉埋入雙膝,抱頭大哭,「這是作了什麼孽?我明明想讓她們都好好的,我明明想報答她們的,現在一個殘廢,一個被押進宮!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她在貴妃面前死不承認提前看出翟衣被做了手腳,豈只是為了掩蓋自己將計就計的打算?更是為了保全尤慶春!
這個奶姐再怎麼恩將仇報,衝著趙媽媽,宋宜笑也不可能對她以牙還牙!
只是宋宜笑萬沒料到,尤慶春被拿走也還罷了,連趙媽媽都不曾倖免於難!
算一算時間,這三人被帶進宮已經快一天一夜了!
宋宜笑不敢想像乳母這段時間都遭到了什麼樣的對待?
更不敢猜她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饒她向來有城府,此刻也不禁方寸大亂:「難不成我的命就那麼不好,非得身邊人都沒個好下場,才能換我富貴無憂?!」
錦熏被她哭得愣住。
半晌後,她試探著鬆開手,見主人沒有拔腿就跑的意思,暗鬆口氣之後,卻越發忐忑——好在巧沁就在外間預備接應,聽到哭聲一直在探頭探腦,見狀,錦熏給她打了幾個手勢,前者微微頷首,悄沒聲息的退了下去!
宋宜笑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一時間哭得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才抬手接過手畔遞來的帕子,擦了把臉後,方看清跟前一直在給她擰帕子、撫背的不是錦熏,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簡虛白。
「你怎麼來了?」她這會心裡正亂,看到丈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一下,才啞著嗓子問。
「趙媽媽跟芝琴。」簡虛白撩袍坐在她對面,恰好擋住了桌上的燈火,這讓他面容有些模糊,只一雙鳳眸灼灼明亮,似冬夜寒星,他沒回答妻子的詢問,卻淡淡道,「對你來說,竟這樣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宋宜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怔了下之後,才苦澀道,「她們是這世上,僅有的真心對我的人,所以,當然重要!」
簡虛白平靜問:「那我呢?」
「你的真心,跟她們的真心,是不一樣的。」宋宜笑心想你哪能跟趙媽媽、芝琴比?這兩位從上輩子起就一直對我不離不棄,而你對我到底是真情還是一時迷戀,成親才幾個月,誰能保證?
但她還沒傻到照實說,聞言沉吟了下,低聲道,「你我是夫妻之情,她們與我,是猶如血脈之親!」
說到「血脈之親」四個字時,宋宜笑心中猛然一痛!
忽然道,「你知道我以前在柳氏手裡過的是什麼日子麼?」
不待丈夫回答,她已冷笑出聲,「她不讓我吃飽,夏天的時候,只許人將發餿長蛆的飯菜端給我!說我餓極了自然會吃,吃了死掉最好!若不是趙媽媽私下拿自己的積蓄出去買吃的,又賄賂門子讓她悄悄帶給我,憑我到現在都這弱柳扶風的身子骨,早就趁了那毒婦的心意了!」
「冬天她不給我被褥!你知道我冬天怎麼過來的麼?趙媽媽將她跟芝琴的被褥都拼在一起,讓我睡在中間——但就是這樣,睡慣了牙床錦被還有地龍屋子的我,依然承受不住!」
「所以我整個冬天都只好穿著衣裳安置!」
「就是這樣,我也經常被凍醒!」
「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凍得受不了了,只能哭。」
「哭的時候我想我爹,想我娘,想祖母可憐我,想柳氏能開一開恩……」
「可這些都不過是妄想罷了,最後把我摟在懷裡慢慢哄的,也只有趙媽媽!」
她舉起衣袖遮面,「至於平常的打罵、譏誚……更是家常便飯!我那親爹親娘,我嫡親的祖母,從來沒有管過我!替我解圍、給我求情、想方設法護著我的……從來只有趙媽媽與芝琴!」
那些已經過去的、本已逐漸淡忘的畫面,倏忽掠過眼前——
在柳氏手底下戰戰兢兢的相依為命;
前世及笄後趙媽媽長出口氣的提點:「小姐已經到說親的時候,只要出了閣,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便是娘家父母,也不可能繼續管著您!您再忍一忍,宋家門楣擱這兒,奶奶再不喜歡您,也要給您尋個官宦子弟的。哪怕官職卑微些,吃穿總不愁!」
柳氏幫著柳秩音顛倒黑白,自己與芝琴拼命分辯、生父宋緣卻根本不想聽,只命左右:「如此不知廉恥的東西,怎配做我宋氏之女?來人,押下去,待我開了祠堂,稟過祖先,必正門風!」
吳媽媽帶人強行拖走芝琴時,主僕分離之際,她哽咽:「小姐,奴婢不能保護您了,您一定要保重!」
趙媽媽額上滴著血,腳步蹣跚,神情是絕望的黯淡,囁喏道:「王妃娘娘……娘娘派人告訴老奴……說……娘娘最近……玉體欠安……所以……不想……不想理會……瑣……事……」
捲土重來後——
「小姐請放心!拼了這條命,奴婢也要助您脫困,再不讓那柳氏苛刻您!」趙媽媽聽完宋宜笑的計劃,眼中閃過驚訝,但立刻轉為堅定,「奴婢明兒就尋理由回家一趟!到時候會有兩個時辰不在府里,您跟芝琴千萬要小心!」
滿頭大汗的芝琴邊把她朝樹上推,邊急切的喊道:「您爬上去它們就咬不到您了!」
——回憶最後定格成芝琴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
宋宜笑放下衣袖,淚流滿面的看向沉默的丈夫:「公公雖然不大喜歡你,可婆婆、皇太后、帝後、太子……除了你親爹、你那表舅之外,你的親長們,卻幾乎沒有不喜歡你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你,又怎麼懂得我這樣無依無靠中苦苦掙扎的孤單與無助?!」
「我方才跟錦熏說,趙媽媽在我眼裡跟親娘也沒什麼兩樣!」
「其實那不是我心裡話:在我眼裡,其實這乳母比親娘還要親!」
「畢竟我親娘不要我了之後,是她全心全意的呵護,才讓我活了下來!」
「你知道麼?」宋宜笑任憑簡虛白伸手過來替自己揩著淚,面無表情道,「柳氏的死,不是我娘指使的,是我出的主意,趙媽媽幫我做的!」
簡虛白撫過她面頰的手指微頓。
宋宜笑像沒感覺到一樣,冷冷的繼續,「我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我、趙媽媽、芝琴,都能好好過日子!」
「若非芝琴的傷害無法挽回,崔見憐再對我趾高氣揚、百般挑剔,我其實都無所謂——她那點刁難,與柳氏比連提鞋都不配!」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眼裡不住湧出,「但她一時興起卻毀了芝琴一輩子!這種自己不想好好過日子,還不讓別人好好過日子的人,活該跟柳氏去做伴!!!」
「早在七年前,這賤人就該去找柳氏了!!!」
「所以我知道會坑了你前程,但我還是這麼做了——我沒耐心再等下一個機會!我受不了她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室中寂靜了片刻,宋宜笑再次擦好臉,收斂了情緒,才抬眼看向丈夫,神情之間滿是無所謂,「你,還想知道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