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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求、不、鬧!

2024-01-18 16:47:30 作者: 繁朵
  銀絲攢的簪頭,在西窗外投進的一抹夕陽下,折射出萬千光華,閃耀得錦熏眼都不大睜得開,只得把頭再低一點:「……紀粟快要攔不住公爺了,奶奶當真不去勸一勸嗎?」

  「他現在怒火正熾。」宋宜笑嗤笑了一聲,道,「紀粟是打小伺候他的人了,若也勸不好,我這個進門沒幾天的,去了又有什麼用?不過是平白受一頓氣,卻是何苦來哉?」

  「紀粟到底只是一介奴婢,哪能跟您比?」錦熏知道她在找藉口,急道,「再者公爺向來心疼您,您若去了,他不定就不生氣了呢?」

  又小聲道,「您要不去,公爺怒意難消,等會回來這邊,那還不是得跟您說嗎?」

  別忘記您可是要跟他同床共枕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我這會過去給他發作一通,待會安置,他難道就會給我好臉色?」但宋宜笑早就想好了,「與其挨上兩回瓜落,還不如就在這兒等著,左右只要過一次關呢?」

  那也得能過關啊!

  錦熏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您現在不去哄,待會還哄得好嗎?!」

  她正急得幾欲吐血,萬幸栗玉匆匆進來,稟告道:「奶奶!裴家五小姐來了,公爺請您立刻去前頭迎接!」

  「義姐?」宋宜笑立刻翻身坐起,「據說裴大學士從她被婆婆收為義女後病倒,一直沒痊癒,她這會過來,難道……」

  以最快的速度揀了套見客的衣裙換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前頭時,裴幼蕊已經被迎到花廳奉茶了。

  宋宜笑進門時暗吃一驚——裴幼蕊先遭公主橫刀奪愛,又遭親爹臥病,這種情況下,無論她怎麼憔悴,都不足為奇。

  但這會坐在客位上淺啜茗茶的女孩兒,雖然比上回見面時明顯消瘦了一大圈,卻儀容齊整,神態平和,顧盼之間目光炯炯,通身的大家風範,不見絲毫落魄沮喪。

  「難道裴大學士已經康復了?」宋宜笑見狀,只道她是來報喜的,還奇怪,「喜訊不比喪訊,早一點晚一點都無妨,這都傍晚快宵禁了,義姐怎麼還親自來了?」

  轉念又想,「大約是怕明早簡虛白不在?」

  她思索之際已上前給裴幼蕊行了禮,裴幼蕊忙抬手扶了一把,溫和笑道:「今兒打擾你們了!」

  「姐姐說的哪裡話?」宋宜笑忙道,「都是自家人,說打擾可就太見外了!」

  裴幼蕊聞言笑了一下,沒再客套,直言道:「我這回來,是有事相求。」

  「姐姐請說!」宋宜笑與上首的丈夫異口同聲道。

  「爹的病一直不見好,前兒個有位老大夫說,許是跟不慣帝都水土也有關係。」裴幼蕊提到父親病重時,目光微微閃了閃,方顯出幾許異樣,但轉瞬又掩去,依舊是溫和又大方的模樣,「建議爹回故土頤養些日子,或者也就好了!所以爹決定致仕,帶我回幽州去——十天後就走,許多產業來不及處置,所以想托你們幫忙代為料理,不知道可以麼?」

  簡虛白夫婦交換了個眼色:裴家追根溯源,確實是前朝名門幽州裴的後嗣,問題是裴荷這一支,從祖輩就在帝都落腳,除了大祭之外,就沒回去過桑梓,這會說什麼不慣帝都水土,分明就是幌子!

  「下個月初六就是長興公主下降簡夷猶的日子,雖然說人人都道公主不義,裴幼蕊無辜,可好好一個大家閨秀,淪落到被上上下下同情憐憫的地步,也實在待不下去這帝都了。」宋宜笑心下唏噓,卻也無能為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好?

  「裴世伯已經多年沒有回去幽州了,想來那邊的祖宅一時間也不好住人。」簡虛白對於這事也有點措手不及,沉吟了會,方道,「幾位世兄眼下又都在外放的任上,幫不上忙。只姐姐您陪世伯返鄉,世伯又還沒痊癒,實在叫人難以放心!」

  他也知道裴荷想致仕,大半都是想讓女兒換個環境,不敢很勸,只試探著斡旋,「要不,這都十月了,等過了年,我告個長假,陪您跟世伯走一遭?」

  「你們兩個都不是外人,我就說實話了。」裴幼蕊聽了這話,沉默良久,才澀聲道,「下個月初六的那件事情,老實說我是已經放下,不在乎了。可爹他……」

  話不用說完,簡虛白夫婦已是默然。

  可憐天下父母心!

  除了極少數奇葩外,大部分做父母的,對於親生骨肉,向來都是不吝疼寵。

  子女受了委屈,父母往往比子女更生氣更怨憤更無法釋懷。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裴幼蕊能原諒的,裴荷卻未必能夠做到。

  「也是我不好,前些日子一個疏忽,叫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鬟,把那事透給了爹。」裴幼蕊坐姿端莊,神情依然平淡,眼中卻漸漸沁出淚水,「爹當時就吐了血!我請了太醫院院正親自出手,才穩住病情!可院正開完方子之後,特特把我喊到外間叮囑,爹是再受不得刺激了!若再留在帝都,帝女下降這樣的大事,鼓樂聲何其喧嚷?在建的長興公主府,與我裴家也才隔了兩條街而已!到那一天,萬一爹他聽到……」

  她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簡虛白看著妻子將帕子遞過去,撇開頭時亦紅了眼眶,再也說不出來讓裴家父女繼續留在帝都的話。

  他舉手遮額,合目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既然如此,那姐姐還有什麼話,請一併吩咐了吧!」

  「也沒有什麼了。」裴幼蕊勉強笑了笑,「爹的意思是,我上頭幾個哥哥,資質都是平平,將來未必能有入朝為官的機會。但帝都的宅子,是我祖父那會傳下來的,總不好賣掉。所以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往後還請你們幫忙照看下。」

  至於其他產業,「帝都沒主人在,那些掌柜、莊頭雖然都是做了多年的老人了,卻也未必個個可靠。我想著不如都賣掉——總比被他們日後做假帳昧掉的好!」

  她有些歉然,「只是兄嫂都不在帝都,爹身邊只我一個,所以走的時候,我得把得力之人全部帶上,根本留不下人來弄這些。這些日子又得趕著收拾行裝,思來想去,只能託付你們了!」

  簡虛白一一答應下來,見裴幼蕊長鬆口氣,就待要告辭,知道她掛心裴荷,宵禁又在即,不好挽留,只得叫宋宜笑:「去庫里取那兩支白玉金參來!」

  這是燕國公府最後兩支白玉金參了,不過他們夫婦向來安康,卻是裴荷更需要。

  簡虛白又說:「世伯吃的藥,那些不常見的,姐姐列張單子給我。我趁這幾天籌集一些,你們走時帶上,也免得屆時不方便。」

  裴幼蕊對這兩件都沒推辭,只感激的點了點頭。

  等白玉金參拿來後,夫婦兩個一起送了她出門,目送良久,才心情沉重的回到後院。

  這會也沒心思吵架了,飯都顧不上用,開始商議此事如何處置:「義姐把話說到這份上,看來裴大學士是真的不能繼續待在帝都了。」

  「可現在已經是十月,帝都都冷了,何況幽州比帝都還要往北?」宋宜笑有點擔心,「所謂胡天八月即飛雪,這天寒地凍的,義姐一介女流,裴大學士還病著,這一趟路可是難走!」

  「我倒想勸他們去江南,可裴家那幾位世兄都只是舉人,老實說也沒什麼才幹,所以任職的地方無不荒僻遙遠,就沒一處適合頤養的!」簡虛白捏了捏眉心,心煩意亂道,「明日你去娘那兒,跟她好好說一說這事——能說多委屈就說多委屈!能說多可憐就說多可憐!爭取把娘說到淚流滿面愧疚不已!」

  宋宜笑:「……」親兒子?

  「然後你跟娘說,給義姐隨便哪個兄長調去江南任職,咱們才有藉口請他們父女去江南頤養——雖然說他們這會離開帝都,無論去哪都是極落魄的,可這季節往南走,總比往北走好吧?」簡虛白面色陰沉,「金素客向來傲氣,連皇舅都敢頂撞,這種徇私之事,咱們去跟他說一準沒用!如今時間又迫在眉睫,娘親自出面,倒還有一線指望!」

  宋宜笑這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鄭重頷首:「我一定盡力!」

  「拿飯吧!」簡虛白擺了擺手,喚進下人。

  因著裴幼蕊的到來,兩人之間原本無可避免的一戰隨之煙消雲散,下人們長鬆一口氣之餘,都是暗暗慶幸。

  不過不掐歸不掐,卻不代表和好。

  晚上安置時,兩人少不得相敬如冰一回。

  但即使是這樣——次日一大早,簡虛白起身時,還是不忘記把妻子搖醒!

  當然,他也沒忘記兩人還在吵架,所以確認宋宜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後,卻沒像之前一樣對她使喚來使喚去,只陰著臉,冷冷俯瞰著她,一言不發。

  還沒反應過來的宋宜笑與他茫然對望。

  半晌,前者才醒悟過來,無聲嘆了口氣,翻身下榻,取來官袍服侍他穿戴。

  這天早上夫婦兩個配合默契,卻依舊不肯說話,讓上來伺候的下人又一陣提心弔膽,簡直想全部跪下來磕幾個響頭,求求他們不要再鬧了!

  只不過下人們的怨念,主人們壓根沒感覺到。

  宋宜笑強打精神送走丈夫,回房倒在榻上補了大半個時辰的覺,才重新起身梳洗,命人駕車趕去晉國長公主府。

  這時候是巳初,照理來說,除了病人,都應該起了。

  可宋宜笑被迎進後堂後,招呼她的內侍卻一臉為難的稟告:「殿下昨兒個太累了,這會還沒起,還請四奶奶少待,奴婢進去說一聲!」

  「既然娘乏著,怎好打擾?」宋宜笑忙道,「我等著就是!」

  那內侍還沒說話,門口日影一閃,卻是簡離曠大步走入——宋宜笑自然趕緊起身,給公公請安。

  「起來吧!」簡離曠淡淡看了她一眼,在上首落座後,方道,「不必拘禮。」

  宋宜笑以為他是來找婆婆的,自己請個安也就是了,誰想簡離曠待她起身後,卻道:「我聽說晉國跟你要一批人手,你答應了,卻一直沒送過來?可是有什麼難處?」

  ——合著是來給簡夷猶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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