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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5:16:43 作者: 許湖
他鎮定地開車穿行在硝煙還沒散盡的街道,躲過流彈,避開人流密集的地方,把人平安帶回了工區。
梁樹聽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盯著喻嶺,兩眼發直,像在看怪物一樣,連牌都忘記了出。
直到喻嶺出聲提醒他:「該你了。」
「……哦。」梁樹這才回過神,臉上仍有些恍然。
站在後面看牌的工友笑著調侃:「一看就是搞文職的,不禁嚇,細皮嫩肉的,長得比很多當地的姑娘還水靈,」又話音一轉,「但是估計還沒這兒的姑娘能吃苦。」
旁邊的蘭卡當地人說了些什麼,兩人用咖喱味的蹩腳英語交談起來。
「你喻哥厲害吧?」丁總眯著眼吸了一口煙。
梁樹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坐在他對面的工友嘴裡叼著煙,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的,看樣子牌很好。
喻嶺把手裡的麻將推出去,淡定接了句:「沒這麼誇張。」
丁總沒搭理他,繼續跟梁樹說:「你不知道還有更誇張的,他們回來之後,其他人好幾天都沒緩過來,國內還專門讓大使館委派醫生過來給他們做心理疏導,只有小喻,一點兒事都沒有,回來的當天晚上就來這兒打牌了,還贏了我八百多塊錢。」
「哇,」梁樹配合丁總,適度地表示了震驚,「是嗎,真厲害。」他不怎麼走心地誇獎道。
喻嶺聽得想笑,抬手又推出去一張牌。
……咦?
梁樹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喻嶺好像一直在,餵他牌?還餵個沒完了?
喻嶺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眼,輕輕彎了下唇。
隧洞開挖前需要進行爆破作業,剛引爆第一炮的那天下午,暴亂就發生了,當地政府對爆破材料的管控大幅收緊。買不到爆破材料,就不能開展相應的爆破作業,施工受到限制,項目停工,員工們無事可做。
下午放的那幾掛鞭炮是之前在當地的華人商行買的,原本打算等一個月後隧洞貫通好好慶祝一下,現在則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索性就一口氣全放了。
除此之外,當地還下了宵禁令。
「這兒有宵禁,晚上不讓外出,不然的話就可以讓小喻帶你去市區逛逛。」
如今暴亂過去已經一個多月,外面卻依舊人心惶惶。時至今日,電視台和廣播每天還在重複播放「目前局勢尚未穩定,請大家不要外出」的通知提醒。
「不過你也別害怕啊,」丁總又對梁樹說,「只要不出去,我們這裡還是很安全的。」
「嗯。」梁樹微笑著把牌一攤。
槓上開花,胡了。
屋內短暫安靜了幾秒,隨即就炸開了鍋。看牌的工友們嘖嘖稱讚:
「看不出來啊,小梁可以!」
「手氣真夠好的你小子。」
梁樹擺擺手謙虛道:「碰巧而已。」
自動麻將機稀里嘩啦地開始洗牌,很快新一輪牌局開始。
頭頂的燈泡毫無徵兆地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閃了閃,然後「啪」一下暗了下去。
燈泡燒了?
這是梁樹的第一反應。他坐在凳子上沒有動。
「哎喲我操!」
「怎麼這時候斷電了!」
國罵聲中還夾雜著幾句嘰里呱啦的英語。
屋裡的人似乎對這場面見怪不怪,紛紛站起身,打開手機電筒照明,牌局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斷電打散了。
「這裡變電站的輸電系統不太穩定,斷電是常有的事。」一片混亂中,梁樹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好像是在特意對他解釋。
梁樹轉過頭,儘管看不太清,但他依然準確地與喻嶺對上了視線。
他終於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個世界裡,全然陌生的喻嶺。
「不怕黑吧?」
從窗戶和門外透出來的微弱月光並沒有照到喻嶺臉上。他的臉被黑暗掩蓋,鼻樑以下是深邃的暗影,只有眼睛閃動著光。他表情淡漠,微微笑起來時,卻同樣顯得很生動。
喻嶺就這樣笑著看向他,不知為什麼,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梁樹的心臟忽然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砰砰、砰砰——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們之間明明隔了很多年,梁樹也早就不再是那個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見到喻嶺就臉紅心跳的小男生了。
但心動還是一如往昔。
梁樹的思緒又飄回從前。
記得他們剛成為合租室友時,喻嶺休了很長時間的假,閒賦在家,梁樹好奇,就問他是做什麼工作的,喻嶺笑眯眯地說自己在工地搬了幾年磚,現在太累了搬不動了,還給他看了在施工現場拍的照片。梁樹起初有些懷疑,看到那些照片,就傻乎乎地以為喻嶺真的在工地打工,心疼得不行。
結果白心疼了,他後來才知道喻嶺是總工程師,工地上的人都得喊他喻總。
柏樂安的聲音把梁樹拉回現實,「喻啊,你們是不是還沒吃飯呢?」他大概剛從隧洞回來,正好趕上斷電。
「嗯,」喻嶺打了個哈欠,說:「樂安,你帶梁樹去吃吧,我回去睡覺了。」
柏樂安怒道:「睡什麼睡!一天天的除了打牌喝酒就是睡,還沒睡夠啊?」
「梁樹,」喻嶺沒理柏樂安,轉而對梁樹道:「讓他帶著你去後廚找點東西吃,沒別的事做就早點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