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聖誕之日

  滴滴滴滴——

  被鬧鐘叫醒，成瀨瞬間睜眼，腦海里一下子閃過數個念頭。

  從早餐到巴士，再到學校與出勤，最後一個閃過的念頭告訴他：寒假已經開始，他昨天晚上忘記關掉鬧鐘了。

  「……」

  滴滴滴滴——

  鬧鐘還在響著。

  摸到鬧鐘，關上之前他看了眼時間，倒頭繼續睡覺。

  再醒過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成瀨翻了個身，看向窗外。

  烏雲遮蔽，白雪倒映，外面晦暗又明亮，時間難辨。

  寒假已經開始了，他可以接著躺下去。

  也正因為如此，昨天晚上，海星、瀧川光以及森見三人不僅在他家留飯，還待到很遲的時間才回去，期間一直在商量著從明天開始的溫泉旅行的計劃。

  結束之後，幾人又一起將住得最遠的森見送回了家。

  而他自己回到家後，稍微收拾收拾東西，再洗了個澡，上床時已經快到凌晨兩點了。

  睡覺前，他特意跟尚子交待了不用太早起來準備早餐，讓彼此都睡個好覺，結果他自己反而忘了關掉鬧鐘……

  又躺了一會兒，意識完全清醒，成瀨起床了。

  他下樓洗漱，聽見他的動靜，剛剛醒來的尚子也跟著起了床。

  「聖誕快樂，春海。」

  「聖誕快樂……差點忘了今天才是聖誕節來著。」

  成瀨看著她的臉，「睡夠了嗎，眼睛都睜不開了。」

  「到這個點也差不多啦。」

  兩人又各自回到房間，取來為對方準備的聖誕禮物，互相交換。

  「今年的聖誕禮物終於是春海親手送給我了呢。」

  「以後也會是這樣。」

  交換過禮物，成瀨去準備早餐。

  用過早餐後，兩人又接著收拾起了溫泉旅行的行李。

  「不用帶太多東西，一套換洗衣服應該就夠了。」

  「嗯哼。衣服方面是這樣呢。」

  「還要帶別的嗎？」

  「洗護用品之類的呀。」

  成瀨沒什麼洗護用品要帶，很快收拾完畢，而尚子還在挑揀著自己買的或是松千秋送的瓶瓶罐罐。

  「你慢慢選吧，我去丟個垃圾。」

  「啊，春海要出門的話，順便幫我去便利店買一下……」

  成瀨應下來，提著垃圾袋出門了。剛到路口，他就看到了推著單車過來的海星。

  「啊。」

  看到他，她也稍微加快腳步，推車來到他面前。

  「早上好。」

  成瀨望了眼飄雪的天空，又看了眼后座幾乎裝滿的酒箱，「去送酒嗎？」

  「嗯。」

  海星點了下頭，抬手推了推滑下來的黑框眼鏡。

  打工或者說在自家店裡幫忙的時候，她通常不怎麼打扮，也不戴隱形眼鏡，都是以現在這副黑框眼鏡加上綠色粗布圍裙的形象出門。

  「要送到哪裡？」成瀨問了一句。

  「鳥井野那邊。」海星說道。

  「……這麼遠的地方。」

  從青柳到鳥井野，差不多有兩三公里的距離了。

  他低頭看了眼單車前輪，白色的雪填滿了車輪的溝壑，「一路推過去嗎？」

  「路上都是積雪，騎不了車啊。」

  海星鼓了下嘴，又示意后座箱子裡放著的酒。

  「摔倒就慘了……而且這麼重，又不可能自己搬過去，只能推著車了。」

  「那你跑這一趟，應該能賺不少跑腿費。」

  不然她也不會答應就是了。

  海星點了下頭，又露出笑容，「也沒有特別多啦。」

  「那你去吧。」成瀨也不想耽擱她賺錢，畢竟她現在「債務累累」。

  海星點了下頭，稍微猶豫了一下，兩眼看著他。

  「那個……聖誕快樂。」

  成瀨笑了笑。

  「嗯，聖誕快樂。」

  一句祝福，僅此而已，兩人都沒有單獨為對方準備聖誕節的禮物。

  跟海星道別，成瀨丟了垃圾，向便利店走去。

  「啊……」

  然而沒走出幾步，他便聽見她在後面低低地尖叫了一聲。

  回頭一看，她正努力扶著歪向一旁的車，然而后座酒箱太重，她自己也快被帶倒了。

  成瀨快步回去，一把扶起單車，也扶住她。

  「有個雪堆……」

  海星在地上踢了一腳，雪花四濺。

  成瀨扶著單車，又望了望漫漫前路。

  反正行李已經收拾好了，他今天上午沒什麼事情……

  「地址給我，我幫伱送過去吧。你去便利店幫我買點東西，送到我家交給尚子就行。」

  海星愣住了，「誒……」

  「跑腿費還是你的。」

  她看了看他，「可以嗎？」

  「你再磨蹭就不可以了。」

  她立即答應下來。

  「就當是聖誕禮物。」成瀨又說道。

  海星露出笑容，點了下頭。

  「嗯……謝謝。」

  拿著錢，海星跑向便利店，成瀨推著單車，向著她給的送貨地址走去。

  一路推行，他同時注意著路面的情況，以免發生意外。

  他也試著騎行，只是地上的積雪實在深厚，勉強前進也心驚膽戰，差點摔倒之後，還是乖乖下來推車了。

  「這邊已經很久沒來過了呢。」

  離開縣道，小路兩邊的建築肉眼可見地減少。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被積雪覆蓋的大片農田，而他是其中孤零零的一點。

  再往前，便是從岩木山上流下並途徑青柳地區的另一條河流，北木川。

  鳥井野在北木川的另一邊，距離稍微有些遠，他以前倒是經常過去為非作歹，而從東京回來的半年裡，他幾乎沒來過這一帶。

  白雪茫茫，路上也見不到人，如此推行十分鐘左右，成瀨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居然是海星朝這邊跑了過來。

  「海星……」

  他停下來，她終於追趕上他，趴著酒箱氣喘吁吁，半天說不出話來，接著又蹲下了。

  「唔……好難受……」

  成瀨有些無奈，單手扶著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過來幹什麼。」

  她捂著肚子，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跟你一起過去……」

  成瀨搖了下頭，沒說什麼，站在旁邊等著。

  而海星蹲了一會兒，也終於從一直奔跑的不適里緩過來。

  「怎麼樣了。」

  「沒事了……」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來，很快鬆開，「過去吧。」

  還是成瀨推著車，海星跟在後面，象徵性地扶著后座的酒箱。

  「東西買了嗎。」

  「嗯，已經給尚子送過去了。」

  他回頭看了眼她膝蓋上的白雪，「路上摔了？」

  「稍微摔了一下……不過沒什麼感覺，不要緊。」

  路上一個人也看不到，漫無邊際的雪原上，兩行腳印與一道車轍逐漸拉長。

  「明天出門的行李收拾了嗎。」

  「早上就收拾過了。」

  成瀨微微偏頭，「誠一郎先生是怎麼說的？」

  海星看著他，「『去吧』……爸爸是這麼說的。」

  成瀨笑了笑。

  又推行片刻，茫茫雪原中間，出現了一道積雪無法完全覆蓋的裂痕。

  到北木川了。

  沿小路繼續往前，是一座過河的橋，積雪覆蓋著橋面，護欄也被塗抹得只剩下一點殘缺的形狀。

  到橋上，成瀨試著停車，發現根本站不住，只能推著車來到護欄邊，沿河遠眺。

  看著他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海星也低頭看了看河床。

  兩邊覆雪，中間裸露著黑色的石塊。

  「河裡有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河而已。」

  成瀨搖了搖頭，目光仍然沒有從河道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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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星想起以前的事情：「你真的很喜歡河邊。」

  成瀨笑了一下，「以前覺得待在河邊的時候，心情會變得平靜。現在更多是習慣了……走吧。」

  他推著車繼續往前，海星看了看他，也很快跟上。

  「我在東京的時候，有段時間就住在河邊，隅田川的邊上。」成瀨說道。

  「是嗎。」

  「是推開窗就能見到河上的船、跳下去就是河道的那種河邊。完美的河邊。」

  海星看了看他，想像著他住在河邊時的生活，「那你一定很高興。」

  成瀨稍微沉默幾秒，笑了一下。

  「大概吧。」

  過了橋，就是鳥井野一帶了。

  酒要送到鳥井野這邊的一家料理店，成瀨眼尖，很快注意到了那家店的招牌。

  「海星說的『鳥井野滋味』，就是那裡吧？」

  「啊……嗯。」

  到店門前，海星上前扶著車，成瀨將整箱酒搬下來，再搬進店裡。

  海星停車進去時，他已經在收錢了。

  「是這些嗎。」

  她接過錢數了一下，「對。」

  店主是真木酒店的老主顧，也認識海星，拉著她聊了兩句。

  成瀨從另一位店員手裡接過空的酒箱，先去了外面。

  「海星的男朋友？」

  「……不是啦。」

  「唔～要加油啊。」

  海星望了望外面正在單車后座固定酒箱的成瀨。

  「加油什麼啊……」

  等海星出來，回去的時候，成瀨察覺到她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他推著車走在前面，回頭看了看她，「怎麼了。」

  「沒什麼。」海星稍微加快腳步，「我自己推吧。」

  酒箱已經搬空，車身也沒那麼重了，成瀨就沒拒絕。

  路上依然見不到別人，兩人沿著來路往回走，路的另一邊就是他們過來時留下的腳印與車轍。

  曠野靜謐，只聽得到單車前進時鏈條發出的聲音，以及彼此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兩人突然沒什麼話可聊。

  海星推了會兒車，回頭看了一眼。

  成瀨張望著陌生的四周，心思全然不在眼前與腳下。

  她又轉了回去。

  花了些時間，回到熟悉的縣道上，成瀨跟著海星，一直來到森見古本店前才停下。

  「你回到家還要繼續送酒嗎？」

  「嗯……還有一單近一點的，就在宗谷醫院那邊。」

  宗谷醫院是縣道旁的一所內科和骨科醫院，就在附近，兩人以前上過的幼稚園也在那邊。

  「路上小心一點。」成瀨看著她說道，顯然不打算再跟著她一起了。

  「……噢。」

  看著海星推著單車回到真木酒店，成瀨才轉身走進書店裡。

  森見坐在櫃檯里，早就看見了他。

  「成瀨跟海星一起去送酒了？」

  「這都看得出來？」

  她推了推眼鏡，「直覺。」

  「真可怕。」成瀨嘀咕一聲，轉身走進書架間。

  「明天就要出門旅行了，你還有時間看書嗎。」森見也起身走出櫃檯，在他身邊停下。

  「當然有時間。」

  成瀨掃視著塞滿書架的書脊，「下午能看一會兒……晚上有不少時間，明天去山形，路上也有很多時間。」

  「你還打算帶著書出門？」

  「不行嗎。」

  森見輕哼一聲，「真有閒心。」

  「都放寒假了。」

  「隨便你吧。」

  她沒有多說什麼，也沒回到櫃檯，就在書架前站著。

  成瀨拿了本書下來，翻開看了看，「行李收拾好了嗎。」

  「除了幾件換洗衣服，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森見說道。

  「這本新書好像還行。」

  「沒看過。你要帶出門的話，看完了也借我看看。」

  成瀨扭頭看她，「給錢嗎。」

  「你覺得呢。」

  「這可是新書。」

  「所以衷心感謝您的惠顧。」

  成瀨搖頭，最後挑了兩本新書，去櫃檯結帳時，森見看了眼他的新錢包。

  「話說回來，今天才是聖誕節來著。」

  「嗯，聖誕快樂。」

  「沒有禮物嗎。」

  「送你了。」

  成瀨轉手就將其中一本新書遞還給她，又鄭重交待：

  「明天千萬記得帶上。」

  「……」

  她望了他一會兒，還是接下了。

  「謝謝，我收下了。」

  「沒有還禮嗎。」

  「你後面右手邊的書架上，從上往下數第四排，有一本非常精彩的冒險題材的小說，足夠你打發一兩天時間了。」

  成瀨回頭找了一下，找到那本其貌不揚的小說，翻開看了看開篇的內容，確實比封面和書名有吸引力得多。

  滴——

  森見接過書掃了一下，又遞給他。

  「多少錢？」成瀨再次拿出錢包，準備數零錢。

  「四百日元。」她說道，接著拿出自己的錢包，拿了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幣出來，「都說了是禮物了。」

  「我以為森見的禮物只包括推薦這部分。」

  「我沒這么小氣。」

  成瀨笑了笑，收起她的禮物，又聊了幾句就回去了。

  目送他離開，森見拿起那本尚未拆封的新書，盯著封面出了會兒神。

  「一葉。」

  森見樹從後面出來，「這邊交給我吧。明天出去旅行，回去之後記得早點收拾東西。」

  「都收拾好了。」話雖如此，一葉還是讓出了櫃檯，也沒忘記拿上那本書。

  森見樹隨意掃了一眼。

  「這本已經付過錢了。」一葉說道。

  森見樹稍微有些意外，「你要看的話，在帳本上記一下不就行了。」

  她露出笑容。

  「是春海付的錢。」

  白天一直陰著，偶爾飄雪。

  下午三點左右，瀧川光從家裡出來，準備去馬路對面的便利店。

  還沒過去，她遠遠看見巴士站台那邊站著兩道眼熟的身影。

  「尚子和春海……要出門嗎？」

  她準備過去打個招呼，扭頭就看見巴士從縣道另一頭疾馳而來。

  「啊，車來了……」

  她趕緊穿過馬路，站在便利店外，看著巴士停靠，兩人上車。

  要去市里買什麼東西嗎？

  巴士啟動，瀧川光也走進了便利店。

  「怎麼了？」

  注意到成瀨的視線，尚子也回頭看了一眼。

  「好像看到光了。」

  「哪裡……」

  「去便利店了。」成瀨很快轉了回來。

  尚子又望了兩眼，也轉過身。

  下午這個時間，車上除了司機，只有他們倆。

  「真冷清呢。」

  「嗯。」

  「那家餐廳不會關門吧。」

  「不會，好歹是聖誕節呢……而且我也提前打電話預約了聖誕晚餐。」

  「嗯哼。」

  稍微縮水的大章，中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