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便當

  手機屏幕即將黯淡的時候，一條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春海：是跟尚子一個班嗎？

  尚子露出微笑。

  尚子：是的。

  同樣的心情，大概也傳遞到了他那一邊，她想。

  收起手機，尚子左右看了看，加快腳步離開空蕩蕩的走廊。

  來到外面，中庭角落的某條長椅上，一個女生正在對她招手。

  「尚子——這邊。」

  她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從對方手裡接過便當，「謝謝，和美。」

  打開自己的那份便當，鈴木和美先吃了一口，然後問道：「尚子去老師那裡問了什麼？」

  「有個朋友要在第二學期轉學到津高，拜託我去問他的班級。」

  「誒，在第二學期轉學？」

  「嗯。」尚子打開便當。

  和美想了一會兒，說道：「總覺得現在這個時間轉學，有些尷尬呢。」

  尚子隨口詢問：「為什麼這麼說？」

  「你想呀，第一學期結束，還過了個暑假，班級里的各種小團體基本已經成型了，很難融入啊，社團那邊更是這樣；

  而且接下來就是文化祭，大家都很忙，基本沒什麼結交新朋友的時間。

  如果在準備文化祭的時候幫些忙，或許結束後能自然而然地交到幾個朋友。但這種事情又很難說，如果個性不太好，甚至還會被孤立……

  第二學期交不到朋友，第三學期就更難了。搞不好得到明年升上二年級、重新分班的時候，才能交到朋友！」

  「太悲觀了，和美。」尚子笑道。

  「不不，尚子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大概感覺不到，但高中生真實的交際情況就是這麼殘酷……」

  和美滿臉都是認真，如果忽略她嘴角的飯粒、還有嘴裡叼著的開花腸的話。

  「還是讓你的朋友早點做好準備吧。」

  「交不到朋友的準備嗎。」

  「當然了。」

  「好吧。」尚子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我會告訴他的。」

  兩人繼續吃午飯。

  因為部室那邊正在忙碌，不允許就餐，所以有不少手工社的部員來到了中庭。

  跟不遠處的另一個女生打聲招呼，又扒了幾口飯，和美忽然注意到身旁的尚子正望著便當走神。

  某一刻，她盯著筷子上的兩粒米飯喃喃低語：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有春海就夠了……春海也只需要我……」

  「……」

  太沉重了！

  和美只覺得身周乃至整個中庭的氣壓都變低了幾分。

  雖然她早就發現，尚子在獨處時，偶爾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沉重的氣息，但很少會達到現在這種程度。

  那個「harumi」，到底是誰啊？

  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多嘴。

  「那個！話說回來，今年的文化祭，尚子自己準備的作品是什麼？」

  為了扭轉沉重的氣氛，和美生硬地提起新的話題。

  按照手工社的慣例，文化祭時，除了需要完成一個全體成員共同的作品，每位部員還得準備自己的個人作。

  「我擅長的也只有縫製布偶，還有做些布製品的小東西而已。」

  尚子從恍惚中回神，自然地接過她的話，也繼續吃起了便當。

  「我打算做一組小動物布偶，就以生肖為主題吧。」

  「這樣啊……」

  「嗯。」

  眼看這個話題就要到此為止，和美又硬擠出一句話來：「感覺這個主題有點普通呢，不太容易被人關注到，明明尚子做的布偶都很精緻，無人問津也太可惜了。」

  尚子笑了笑，顯得並不在意，「那樣也沒什麼不好。」

  「尚子平時會看動畫嗎？不如做一些最近比較熱門的角色吧，比如小波奇……」

  「——尚子。」

  另一個人的出現，打斷了和美的話。

  她扭頭望去，發現朝這邊走來的是個穿著籃球服的短髮女生，頓時兩眼一亮。

  「瀧川同學！」

  「喲。」瀧川光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在尚子旁邊坐下。

  她朝體育館那邊指了指，「我從那邊出來就看見你了，感覺背影有些像，果然是尚子。」

  「光。」尚子對她一笑。

  「今天怎麼來學校了？」瀧川光問道。

  和美在一旁搶著回答：「我們手工社的成員，今天都過來了！」

  「手工社麼，來準備文化祭？」

  「是的！」

  瀧川光望了望中庭里的其他人，隨口道：「真辛苦呢。」

  「瀧川同學也是剛結束訓練嗎？」和美看著她臉上的汗水。

  「嗯，剛結束——抱歉，汗水的味道很重吧。」

  「不不，沒關係的！」

  看著身旁莫名亢奮的和美，尚子用目光示意，打算跟她交換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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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和美盯著瀧川光，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視線，緊接著又問了一句：「瀧川同學不吃午飯嗎？」

  「啊呀……」

  瀧川光笑了一下，「其實我忘記帶便當了。現在在考慮要不要去學校外面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呢。」

  和美的目光頓時變得更加明亮，「不介意的話，我的便當可以讓給瀧川同學！」

  「這可不行。」

  瀧川光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怎麼能讓伱餓肚子呢。」

  「瀧川同學……」

  和美仰頭傻笑，身與心都快融化了。

  尚子在旁邊看著。

  十分擅長討好女孩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依賴，這就是瀧川光的另一面。

  「不過……」瀧川光垂眼掃了掃和美的便當，「稍微吃一塊蛋卷，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

  「這樣的話，失禮了。」

  她直接用手拿起一塊蛋卷，送入口中。

  「唔……味道真不錯呢。啊，不用擔心，我剛才洗過手了。」

  「再來一塊吧！」

  「可以嗎？」

  「當然！」

  「那就再來塊這個吧。」

  「瀧川同學再嘗嘗這個叉燒！」

  「看起來好像不錯呢。」

  瀧川光連揀幾塊食物送入口中，全部吃下後又舔了舔嘴唇，仍有些意猶未盡。

  她望向旁邊的尚子，而後者已經揀了小半份便當到蓋子上，與備用筷子一起朝她遞了過來。

  「尚子……」

  尚子只露出一點淺笑，也讓人覺得無比溫柔，「不用客氣。」

  瀧川光望著她怔了一下，回過神後，只揀起一塊蛋卷送入口中。

  「一塊就夠了。」

  尚子收回便當，臉上笑容不變。

  「就這樣吧。」瀧川光舔了下指尖，最後對兩人一笑，「謝謝你們的招待，不打擾你們了。」

  直到她走遠，和美還在朝那邊望著。

  「瀧川同學……果然很帥氣呢。」

  尚子沒吱聲，繼續吃著便當。

  她並非感覺不到瀧川光特殊的魅力，也不是無法理解她在異性乃至同性之間極高的人氣，只是偶爾發現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若有深意，這讓她沒辦法像身旁的和美這般毫無保留地沉浸在對方的體貼里。

  是自己太過敏感多心了嗎，尚子暗想。

  「啊。」

  和美忽然發出乾巴巴的一聲。

  尚子扭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瀧川光在中庭兜了小半圈，又坐到另外兩個女生旁邊去了。

  接著，仿佛剛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在那邊重演了一般，她又得到了兩名仰慕者熱情的「投餵」。

  簡直就像是在利用自己的魅力到處騙吃騙喝……

  「難道是我做的便當不夠好吃嗎？」和美直直望著那邊，尚子也不知道她是在自哀，還是在跟她抱怨。

  「光大概是擔心自己吃多了，反而會讓和美餓肚子吧。」尚子說道。

  這句話說到了心坎上，和美立即轉過腦袋，點了下頭，「我也這麼覺得！」

  尚子露出微笑，「繼續吃飯吧。」

  「嗯嗯。」

  兩人繼續吃著便當，只是都不能完全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而讓她們分心的瀧川光，就像是無意間發現一大片花園的蝴蝶，東采西擷，在遇見的每一朵花上停留，但又沒有一朵花能讓她保持專注。

  作為第一朵被她「採食」的花，和美臉上既有滿足，偶爾又會流露出幾分被捨棄的哀怨；

  而尚子看了一會兒後，只覺得運動員的胃口真是不小。

  好像有點撐了……

  感受著腹內的充實，瀧川光對身旁的女生擠出一抹笑容，「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差不多該回去訓練了。」

  「已經夠了嗎？瀧川同學不需要再吃一點嗎？」

  「不，我已經被……被你們的愛與熱情填飽了。」

  「呀——」

  揮別兩個叫不出名字的女生，瀧川光往體育館走去。下午的訓練沒這麼早開始，她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躺一會兒。

  快離開中庭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坐在角落長椅上的尚子還有另外一個女生，此時已經不見蹤影，大概已經回社團部室了。

  「尚子……」

  回想起那副平靜而又溫柔的面容，瀧川光既覺得遺憾，又對未來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