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5——刑獄入化的老僧

  纖長的食指和中指上下敲擊著桌面，片刻後，顧子辰緩緩開口道：「景天說，那人雖然殺了花娘，但是真正的目標卻是莊飛？」

  「沒錯。」

  「莊飛是汕懷人，若如此看來倒是能和謝衍扯上些關係。」

  「可是，我今日看那人滿身的煞氣，就像是與莊飛有著什麼刻骨之仇。而謝衍和莊飛，怎麼看都不會有這麼大的恩怨。」

  「事實到底如何，就要調查後再看了。」

  顧子辰抬頭看向一旁的景天吩咐道：「景天，去和蘇木說一聲吧。」

  「是。主子。」景天領命，轉瞬就不見了。

  「公子，您說的蘇木是橙影？」

  小六雖然知道影衛共有七人，但是這個橙影她似乎還從未見過。

  「他不只是橙影，」顧子辰抬眼，輕描淡寫地道，「他還是刑部侍郎梁彥的小兒子，梁木蘇。」

  男人的話如一道驚雷在小六腦中劈下，刑部侍郎的小兒子竟然是公子的影衛？！

  文竹解釋道：「梁彥的小兒子一出生就死了，他夫人為了保全自己刑部侍郎嫡妻的位置，便派心腹嬤嬤從外面尋了個同樣新生的嬰兒，而這個嬰兒就是蘇木。」

  可是文竹也說過，影衛是從出生便被聖女選定了的。

  小六驚訝道：「所以，夫人早就預料到了這些，提前便為蘇木進入刑部侍郎家而準備好了一切？」

  文竹點頭，「你也知道的，預測未來本就是聖女的能力。」

  是啊。預測到他人的未來行為，能便於自己提前打算。這種驚世駭俗的能力，怎能不讓人產生覬覦之心？哪怕不是想要據為己有，為了免除後患，恐怕也要不顧一切的毀掉吧。

  所以說，擁有這種能力，到底是不是件幸事呢？

  就像是公子，身為聖女之子的身份，看似是他人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但是生不易、死難咽、老無人、病常在，這四苦又豈是常人挨得住的？

  「放心吧，不出兩日，蘇木就會有消息傳來了。」見她神色有異，顧子辰出言安慰道。

  「嗯。」

  果然一日後，景天就帶了消息來，說刑獄中關的人，的確是現任汕懷縣令謝衍。

  小六心中一緊，一種不詳的預感突然而生。

  她蒼白著臉問道：「真的是謝衍？怎麼會是謝衍？他為什麼哪怕不要命也要殺了莊飛？還有，還有阿奴呢？謝衍來了潯陽，那阿奴她怎麼辦？」

  「小六，你先不要著急，蘇木回話說謝衍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晚些時候，我們親自去看看。」

  見顧子辰這樣說，小六心知此時自己再怎麼焦急都沒沒用的。於是深吸幾口氣，點了點頭……

  且說年關朝賀那一日，北卑驚羽公主赫連靜一舞成名。她自創的羽旋舞更是在東啟權貴圈的小姐們間傳開了。雖然，大家面上均毫無表示，但背地裡卻都爭相偷偷請人教導並模仿練習。

  又說，那日東啟太子王榮見過赫連靜後一時感慨驚為天人，此後更是三天兩頭地張咯著往驛站送東西。

  大家都說，太子王榮這時春心萌動了。

  不過，這赫連靜本就是為了聯姻而來，若能與太子兩情相悅，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只是，這驚羽公主看起來不像是個好拿捏的，而太子卻是個心思淺顯易猜的。所以這婚事，到底是福是禍，現在還真是說不準。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皇帝王稽在得知太子王榮的所作所為後，非但沒有出言訓斥阻止，反而是縱容皇后多番下令以請驚羽公主進宮飲茶為由，製造王榮與之的相遇時機。

  按理說，王稽受王家薰陶培養，又上位多年，這些連他們都能看出的問題，王稽又怎會看不透？

  文竹知道小六向來比他要通透，於是便與之談到了自己的這些疑惑。

  而小六聽後，只是淡淡回了句：「誰說聯姻公主就一定要嫁與太子了？」然後就進屋去找顧子辰了。

  反而是文竹，卻因為她的這句話在寒風中呆愣了好半晌。

  小六的意思是，王稽也看上了赫連靜？又或者說，赫連靜的目標本就不是局限在王榮一人身上？若真如此，那此時王榮的所作所為豈不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了？皇后蘇氏呢？她又知不知情？

  文竹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最後只能拍了一下腦袋也跟著進了裡屋。

  那夜，顧子辰換了一身黑袍並戴上了暗紋鬼面，然後帶著同樣男裝的小六來到了東啟的刑獄。

  刑獄裡的一切蘇木已經提前打點好了，兩人一共有一炷香的時間。

  看著顫巍巍的雙腿，小六暗罵自己不爭氣。

  雖然公子就在她的身前，但是她的雙腳還是像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因為，即使這是她今生第一次踏足這裡，但是關於夢中前世的一切，她卻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記得這腥臭的味道，記得冰涼的鎖鏈，粗壯的長鞭，和滾燙的烙鐵……

  顧子辰似乎發現了小六的不對，回身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後，小六用力咬了咬下唇，改將自己的小手塞入了顧子辰的大掌中。

  謝衍關在最裡面。他像是個坐化的老僧一般，一動不動地靠在牆角，就連小六他們走進去的聲響都沒能讓他動上一動。

  小六在他身上掃視了一圈，蘇木說得沒錯，他的確暫無性命之憂。這梁彥似乎看上了謝衍身上將士才有的韌勁兒，竟是沒捨得用狠刑。

  顧子辰緩緩出聲：「謝縣令。」

  聞聲，原本閉目靠在角落的終於謝衍緩緩張開了眼睛。

  看到來人時，他明顯是一怔，但片刻後，雙眼又恢復了死寂。

  沒錯，死寂。

  小六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曾經那麼鮮活的眉眼，就算在瀟湘館殺人時都滿是鋒利光亮的眉眼，此時竟然變得如死水般的沉寂。

  她忽然明白，就算梁彥不忍心殺謝衍，他或許也活不了多久了。

  之前那種不詳的預感再度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