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0——趕盡殺絕的公子

  顧子辰依舊單手撐額，意氣自如地說：「何為趕盡殺絕？顧信不是還好好活在自己的府中麼？」

  聞言，小六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可是，她仍然不明白，那顧信說不定只是怕對方報復，想給自己留個傳宗接代的苗苗而已。他的兒子，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又哪裡值得他們大開殺戒？

  忽然間，小六想到顧子辰說的，關於幕後之人所圖謀的，等赤影回來就知道答案了。

  所以，這就是那所謂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公子是那在後的黃雀？

  「公子，難不成對方還有什麼把柄在顧信手中？」

  「顧信這人，雖暴躁了些，但也算是個老狐狸。因此，他做事定然會留了一手。至於，他手中掌握的是什麼……晚些時候你同我一起看看吧。」

  「是。」

  果然，傍晚時，赤影就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了一個小冊子。

  看著顧子辰逐漸凝重的神色，小六掃了眼他手中的東西，輕聲問：「公子，這是——」

  「商隊釵環首飾胭脂水粉的樣式和出處。」

  「那，它們的出處是哪裡？」

  「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蜜花雙喜繞金釵、金累絲紅寶石步瑤、金海棠珠花步搖、喜鵲登梅簪、五蝠捧壽簪……這些，大多來自東啟宮中。」

  「宮中！」小六大驚失色。

  思緒飛轉間，她又道：「難道說，這莊管事的背後之人也是來自東啟皇宮？」

  「總之，和皇宮中的人脫不了關係。」

  顧子辰繼續翻看著，直到看到了後面幾頁，小六發現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深沉了。

  「公子，可是還有什麼不妥？」

  顧子辰直接將小冊子遞給了小六。

  她垂頭看去，頓時也驚在原地。她磕磕巴巴地說：「這，別說這些首飾出自宮中，就算不是，光聽名字便知道做工定然別致非常。他們，怎麼，怎麼會賣得如此便宜？」

  原來，這就是這個商隊受渝州百姓追捧的原因。大家恐怕以為這莊管事是個傻的，或者認為他根本就是在做善事。總之鄉民是受利之人，而商隊是送利之人。

  顧子辰眼中驟現冷意，「商人不圖利，呵呵，果然有趣。」

  以利益相誘惑，難免人不會動心，況且人性本就是自私自利的。渝州人獲了利，但是想要私藏，不想與其他地方分享。所以，大家都自主幫莊氏他們瞞著商隊的事情。這也就是為什麼，別處從未聽說過渝州有個售賣首飾脂粉的隊伍，還要他們調查後才得知。

  而這商隊的行蹤，也著實神秘。就好像能憑空出現在渝州門口，賣完東西，再立即消失在渝州城外。

  「主子，這莊氏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雖然渝州偏遠，鄉民多簡單純樸，但連赤影都明白了裡面的問題，顧信那老狐狸又豈會看不透？

  或許對方提供的交換條件太過誘人，讓顧信不得不接受與之合作。但是他也不傻，給自己留了個後手，這個後手就是這本小冊子。

  「對方派了幾人？」顧子辰問。

  赤影回：「三人。」

  「都解決乾淨了？」

  「是，屬下檢查過了，都解決乾淨了。」

  「馬車？」

  「也處理好了。」

  小六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回，說：「公子，既然這商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渝州一次，是不是就說明他們貨源穩定？」一雙濃黑的大眼睛裡閃爍著聰慧的光芒。

  她的意思是，可以從貨源方面來查這幕後之人。畢竟，三年來每隔兩月的首飾水粉，也算是一個大手筆。宮中若是無緣無故少了這些東西，怎麼會沒人查呢？

  顧子辰從她臉上掃過，然後看向赤影，問：「莫非那邊最晚年關前就會到潯陽了吧?」

  赤影答：「估計是，上次來信是這麼說的。好像是，北卑使臣想趁著過年拜見皇帝王稽的時候，順道兒將和親公主親自送來。」

  顧子辰點頭，「赤影，明日你和青影便一同跟著商隊後面離開。」

  「御史府那邊……」

  「先不用盯著了。暫時放著他們狗咬狗。」

  「是。那，主子您呢？」

  「我們過些時日也要動身趕往潯陽了。」

  赤影應聲，「那屬下先去將青影喚回來。」

  「去吧。」

  赤影離開後，小六再次開口問道：「公子，那小廝顧五和顧信的小兒子……」

  「死了。」

  「死了！」

  「若抽薪止沸，需剪草除根。」顧子辰淡淡道。

  小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若是往常顧子辰或許會問一句，「覺得我心狠麼？」

  又或者，直接和她說「我從不是個善人。」

  但這次，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喚小二拿來了，一壺熱水，寬大的袖袍微攏，開始靜靜地泡茶。

  顧子辰長指捏起木勺，將罐中的茶葉放入蓋碗中。然後，有條不紊地用右手托紫砂壺於指間，左手輕按壺鈕，手腕微提，熱水瞬間便悠然流下。

  白霧騰空時，杯中茶影，三沉三浮，頓時茶香四溢。

  他嘴角微勾，抬手將面上的鬼面取下。霧氣氤氳中，男人的肌膚美得如同昂貴的玉器，目如朗星，鼻若懸膽，舉手投足間儘是不可言表的秀逸瀟灑。

  小六看呆了，一時間竟是忘記了剛才心中的糾結，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男人。

  她現在才了解，為何人們都說，喝茶時能濾去浮躁，淨化人心。且不論這茶喝起來味道如何，光是公子的這沏茶的姿態就好看得緊。

  恍惚間，這一幕似乎和腦海中的某個畫面重合。

  一間清幽素雅的小院，院落中並無名貴植株與華貴裝飾，反倒是正中的那顆花開茂盛的梨子樹極為顯眼。

  簌簌紛飛的梨花中，一白袍男子閒適悠然地坐在梨樹下的石桌旁沏茶。有風吹過，一片調皮的花瓣落進了男人的茶盞，換來了他片刻的愣神。

  男子輕輕將茶杯遞給了旁邊的一個清瘦的小人兒。

  那人不解風情地昂頭一口飲盡後，成功地喚來了男子恨鐵不成鋼的一個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