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四條原則

  摩比斯星，星環區。

  如果按照那些初級文明的傳統來分的話，神聖帝國的三大機構，先知院、啟迪協會、執行軍團，大概可以對應成為科學機構，政府機構以及軍事機構。

  是的，之所以啟迪協會能夠以一個「自發性」的「協會」而與另兩個龐大組織相抗衡，本質上還是，在沒有了政府概念的帝國，維繫著社會職權的，絕大多數都來自啟迪協會。

  而這三者中又按照公平的推薦原則，組成了決定整個帝國文明一應事務的至高議會。

  和那三大機構常設在母星上不一樣的是，至高議會位於星環之上。

  準確地說，是位於樂土之下。

  悠揚的鐘聲迴蕩整個星環帶，這標誌著，今天的議會時間已經結束。

  數不清居住在星環帶的帝國公民並沒有對鐘聲產生任何的懷疑和興趣，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帝國與人類的戰爭很遙遠——遠在30號星系之外，那距離母星有上億光年。

  必須承認一點的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周邊幾個僕從星，甚至還都只在求學階段遊歷了一番，而後便回到了星環上生活。

  沒有任何物質的擔憂，也沒有精神的煩惱，何必去操心那麼多有的沒的？

  但也有少部分的普通公民，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人類文明的強大，而且還威脅到了帝國的統治。

  於是，當鐘聲敲響時，大批渴望獲得第一手信息的公民便圍到了至高議會大殿的門口，等待著那些至高議員們出來後問個究竟。

  但今天……鐘聲已經響起過了好久，依舊沒有一個議員現身。

  ……

  克林先知帶著一身的疲憊走進臨時休息廳。

  這間休息廳的面積不大，只放了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就沒有了多餘的空間，而且牆上的裝飾和地毯的款式都極為老舊，一不小心就能給人以穿越千年的感覺的。

  確實，這休息廳的裝飾和格局，已經有上千年沒有動過了。

  等待中，陸續有腳步聲響起，隨後，數個議員依次走進房間。

  「克林，你不要告訴我，你想接受人類的條件。」

  說話的是啟迪協會的會長，也是至高議會的副議長，柯多蘭。

  柯多蘭今年看起來一百出頭，十分年輕，但實際上，他已經超過了兩百歲，比克林先知都還要年長几年。

  「我沒有想接受人類的條件，但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現在我們已經完全處在了下風。」克林先知抬頭望著這位自己的學長，又看了一眼陰沉著臉坐在自己身旁的軍團長辛多雷：「辛多雷和我，親眼看到人類是如何消滅我們上萬艘戰艦的。」

  一說到這裡，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特別是辛多雷軍團長，一張臉黑得可怕——在三個月前，人類突然對著32號基地所在的衛星系發起了幽靈攻擊，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經過先知院的討論，成功獲得了對敵人幽靈武器的探測，但……即便探測到了那猶如水波一般的曲率波，艦隊卻拿人類的武器沒有半點的辦法。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艦隊化作漫天的殘骸。

  如果不是留在人類那邊的麗安娜提醒，他們兩人，甚至連撤離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這一次，人類的攻擊目標是徹底清空整片星域。

  吃了這麼大的敗仗，即便是手中依舊有著數萬艘戰艦，但辛多雷已經知道，軍團的這些戰艦，在人類的攻擊下……只是一盤菜。

  沉默中，辛多雷深深地吸氣，抬頭環視著眾人：「諸位，我想，雖然再艱難，我們也必須承認一件事，就是……如麗安娜所說，人類文明的科技水平，最起碼是在戰爭武器的運用上，超出了我們一個文明等級的差距。」

  「在人類目前的文明等級下，我們就如同過去萬年中，軍團所執行的無數次事件中所遇到的低級文明一樣……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隨著辛多雷的聲音，所有人的臉上同時升起一抹痛苦之色。

  特別是克林先知，在短短的幾個月內，他仿佛蒼老了十歲，整個人的面部肌肉已經完全鬆弛了下來。

  沉默著，克林先知回頭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剛好能夠看到樂土的一隅。

  千年萬年以來，樂土便一直高高地懸掛在這裡，庇護著整個帝國的所有子民。

  「樂土已經指望不上了。」克林先知收回視線，緩緩地呼氣：「所以，為了帝國的延續，我們必須接受人類更加先進的事實。」

  「但人類的條件……」柯多蘭面露痛苦，沉聲道：「你們不接觸政務，甚至伱們都不清楚低級文明是怎麼打交道的……我就這樣告訴你們，人類現在，是要把帝國改造成他們的統治和治理模式！」

  「我可以承認人類的技術領先，但我不認為，人類的統治模式、分配模式會更好——帝國內部安穩了數千年！」

  「而那些低級文明群落，別說安穩千年，就算是上百年也無法想像。」

  「你們如果了解了整個宇宙的已知文明史，就知道，低級文明的歷史，本質就是一部戰爭史。」

  「而隨著人類的資源分工和貿易體系以及貨幣體系的建立，我們的公民……怎麼可能再擁有這樣生活？」

  「而且人類還要求我們放棄僕從星，解散艦隊……這意味著，我們將徹底失去整個宇宙的統治權。」

  柯多蘭站起身來，雙手支撐著桌面，兩隻眼睛左右分開，一隻眼死死地盯著克林先知，另外一隻則盯著辛多雷，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十分地恐怖：「克林，你是先知，你追求知識和科學就不說了，人類的科學對你有誘惑。但辛多雷呢？你是軍團的軍團長！你知道，當我們解散了艦隊後……會成為什麼。」

  辛多雷也站起身來瞪著對方：「問題是，我們的艦隊，現在還能夠做什麼？或者換句話說，我還能夠指望你們做什麼？」

  「相比人類在短短几年就提升的武力，我們的武器呢？在萬年之中都沒有任何的提升！」

  「你們從樂土中找到了反物質推進飛船的圖紙，造出了超高速飛船，結果呢？結果你們用來全宇宙地旅行，就是不肯給我們。」

  「你們和先知院，一直提防著軍團，一直認為軍團的力量過大要威脅到你們。」

  「可你們就沒有想過，軍團的力量來源是樂土，怎麼可能威脅到你們？」

  「而戰爭的這幾年，先知院又給了我們什麼幫助？什麼幫助都沒有。」

  「或者準確地說，是樂土能給我們什麼幫助？」

  辛多雷深深地吸氣，語中帶著一抹絕望：「人類的首席科學家說，他們的科技進步靠不斷地追求創新和位置，而我們的進步……則靠考古。」

  「過去的萬年，我們一直都認為樂土無所不能，帝國無所不能。但現在……我們都知道了，樂土的無所不能只是假象，它只在它會的規則中無所不能。」

  「我孫子在初級數字運算的領域中還無所不能呢！」

  「所以你就投降了？」

  「我沒有說投降，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想想辦法。」

  「如果沒有辦法呢？」

  「如果沒有辦法，那……」辛多雷環視著眾人，一字一頓：「我會投降。」

  聽著執行者軍團的軍團長嘴裡冒出了投降這個詞，所有人再次沉默不語。

  終於，一直沒有說話的多雷先知輕輕叩了叩桌面。

  多雷先知，是新一任的先知院院長，也是這一任的至高議會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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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最好確定一個基礎。」

  「什麼基礎？」

  「就是……我們還要不要……他們。」

  多雷先知說著，他沒有回頭，只是抬起了手指，指向了窗外。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樂土的光輝依舊，明亮神聖得讓人無法直視。

  眾人再次沉默。

  終於，克林先知長嘆一聲。

  「要不，我們先向人類申請停戰，然後……彼此互派使者，更多地了解之後，再作最終的決定？」

  眾人面面相覷。

  「人類會同意？」

  *

  *

  腦機中心。

  雪早已經停了，但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是以整個腦機中心的暖氣都開得很足，以至於葉銘喝完一杯熱咖啡後，他脫了外套都還感覺熱得不行。

  牛主任推門而入，看到葉銘的模樣一下就忍不住了：「好傢夥，你這暖氣也太足了點吧？」

  「嗯，我現在能理解為北方的冬天為什麼能吃雪糕了……」葉銘從椅子後面走出來，單獨給牛主任沏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隨後坐在了牛主任的對面。

  接過茶杯，牛主任一邊愜意地吹著茶沫，一邊隨意地問道：「看過對帝國的處理意見沒？」

  「看過了。」

  「你有什麼其他建議沒有？」

  「這些你們才是專業人士，我就不湊熱鬧了。」葉銘呵呵一笑，靠在了沙發背上。

  從他的姿態表情來看，很顯然，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人類接連打了兩場幾乎是0換成千上萬的戰役之後，就算帝國人個個都是傻子，他們也知道了，人類已經是帝國無法抗衡的存在。因此，與人類和談的願望便開始空前地強烈起來。

  而既然敵人都知道了……那人類自己，肯定更知道……帝國不是自己對手了。

  拋去無意義地感慨後，如今的人類打帝國，就猶如二十一世紀初的五常成建制穿越回古代。

  是的，單論武器而言，帝國在人類的面前，已經淪為了「原始」文明。

  而這，還是人類剛剛觸及到四級文明的門檻，而整出來的一點小小的運用——如果人類能夠拿下四級文明最重要的多維度坐標統一技術……

  那麼只需要一眨眼，人類的戰艦便可以從船塢直接飛到帝國母星的上空。

  光是想一想這樣的技術就覺得可怕。

  就會覺得……所有的戰艦對決戰爭，是多麼的幼稚和可笑。

  而這樣的技術，在帝國那邊，甚至連一點門都找不到！

  這樣的差距，不得不讓人類開始著手對帝國的處理意見了。

  而處理意見很簡單，就是接受帝國「有條件」的投降。

  這裡的「條件」，不是指人類要接受帝國的底線、條件之類，而是人類可以讓帝國方面提出要求，然後再看這些要求符不符合人類的習慣、傳統、規則，以及符合不符合人類乃至整個宇宙的利益。

  如果符合，那麼人類答應就是了。

  如果不符合，那麼打回去就是了。

  譬如，人類給帝國劃出的四條原則就是。

  首先，解放所有僕從星系。

  其次，解散所有艦隊。

  第三，開放與人類世界的交易，並且納入人類貿易體系。

  第四，進入人類主導的宇宙治理體系。

  只要這四點滿足了，那麼人類可以接受。

  而對方在第一時間提出的最大的要求，就是要掌握人類的科技。

  關於這一點……只能說，想睡覺的時候，有人就送了枕頭來。

  ——眾所周知，人類的所有科學與技術，都是構建在以艾塔為中心的超級計算機之中的。

  一旦接受人類的科技，就意味著，他們就要全面接受人類的……哦不，艾塔的統治！

  「那麼，他們又加了一條。」

  「加了什麼？」

  「他們希望先停戰，互派先知。」牛主任捧著茶杯，含笑望著葉銘。

  葉銘微微一怔，隨後眼中升起亮光：「然後呢？」

  「然後，上面原則上統一，但也有個特別的意見，讓你別有好奇心。」

  葉銘立刻便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

  牛主任面帶微笑，深深地看了葉銘一眼。

  他知道，推動著人類的技術到現在，葉銘現在最大的願望和動力，可能就是那些宇宙中的未知了。

  而承載了敵人先祖意識的「樂土」，便是可以親眼一見的最大未知。

  這樣的誘惑，對一個科學家而言，很難抵擋得住。

  「總有機會的，葉總。」

  「是啊……總有機會。」葉銘輕輕一嘆，片刻後，他緩緩呼氣：「我可以不過去，但伊塔要過去。」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