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戰爭禮司

  太約指揮中心會議室。

  作為人類太空部隊最高領導機構，今天會議桌上標註的卻不再是星圖，而是來自水星號探測器的無人機和機器人所顯示出來的實況視頻。

  視頻中，兩個小孩「趴」在沙灘上，對著機器人展示的立體畫面，感到無比驚奇的同時，他們也用上肢在沙灘上寫畫出一個個不明所以的字符。

  看著字符，葉銘的嘴角露出一抹複雜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表情。

  嗯……大概就是喜悅，感慨，鬱悶，無奈等等諸多情緒夾雜在一起。

  「有文字就不需要再確認了，這一定是智慧生物，雖然丑了點。」葉銘望向坐在主位主持會議的陶林川將軍，緩緩嘆了口氣：「雖然是軍方的行動，但如果非要讓我表態，我肯定會以保護土著智慧生物為先。」

  陶林川是太約指揮中心的副主任，由於秦衛國前往了首都與共體高層周旋，他便成了月球指揮指揮中心的第一人，此時聽到葉銘這麼說，他也笑著搖了搖頭，目光望向諸多的同僚。

  迎著他的目光，來自人類世界各國的將領們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說話。

  陶林川在心中暗暗罵了句娘。

  這些傢伙可太鬼了，都不想當惡人。

  坦白說，雖然他也是軍人，一切應該以戰鬥為主，以人類的利益為主，但他也不願意背負上一個對第三方文明造成滅絕的責任……

  「上面的意見是什麼？老秦的意見呢？」陶林川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回望葉銘。

  「老秦的意見是聽集體的意見，然後上面的意見……要參考軍方的意見。」葉銘言簡意賅。

  「那我們其實應該參考的是前敵指揮部的意見。」陶林川定了定神道：「前敵指揮部還沒討論出結果吧？要不我們再等等？」

  葉銘眉頭緊鎖，緩緩點頭。

  如果說只是對一顆普通有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造成災難，哪怕是有哺乳動物這種高級形態的生命，人類的艦隊都可以沒有任何思想負擔地以人類的安全優先——動保條例還沒那種本事管到宇宙中去。

  可有高級智慧生物，甚至還是誕生了文字的、可以交流甚至還試圖主動與人類交流的智慧生物——準確地說，是一個海洋文明，那就不一樣了。

  現在的人類要是因為實現一個戰術目標而對一個第三方文明造成滅絕性的人為災難，那是要背負罪惡感的——除非換成屠殺印第安人的那波人。

  會議室中，兩個魚人小伙與機器人的交流仍然在繼續，看得出來，他們對視頻中所展示的人類海底世界很好奇，而且其中一個魚人似乎要更聰明一些，當他看到某個物種的時候，總會在沙灘上快速寫出符號，然後指著視頻並連續地發出頻率和音調都一致的聲音。

  這種本事，讓葉銘越看眉頭皺得越深——毫無疑問，這個魚人是在試圖教會機器人自己認知中的語言和文字。

  就在這時，前敵指揮部請求通訊的提示響起。

  「接進來。」陶林川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第一時間接通。

  楊文志的聲音響起：「指揮中心，我們決定改變戰術，不對該行星的衛星群進行人為干涉了。」

  此言一出，葉銘微微一怔，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喜色，但他還是立刻穩住，沉聲道：「楊大校，我是葉銘。」

  「葉院士您好，可能您已經看到了，這兩個魚人完全可以稱為智慧種族……而且剛才根據對附近海域的聲吶掃描，發現了下方有規則的人造建築群。」楊文志的聲音中帶著一抹感慨：「回想起幾十年前，我們的科幻作品還寫人類因為小孩能背誦公式而讓外星人放地球一馬……現在我們有這個能力了，顯然做不出那種事來。」

  葉銘緩緩呼氣，嘴角笑意瀰漫：「是的。」

  聽到前敵指揮部做出了決定，在場的指揮官們也都紛紛鬆了口氣。

  陶林川馬上問道：「楊文志，那你們的新戰術是什麼？」

  「我們打算資源艦減速並軌，躲在衛星群的後面，剛才用艾塔模擬了一下，這種方式還是可行的，只是對於飛船控制的要求比較高，我們準備加緊時間完成對資源艦和蒼藍星戰艦的無人化替換——可能還需要後方送一大批機器人過來。」

  「以及，海爾科他們的艦隊，要打持久戰的話，還要準備一批斯蘭齊物質。」

  「沒問題！」陶林川一口答應，隨後望向葉銘。

  葉銘也重重點頭：「沒問題，而且還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兩天後，我親手把改裝後的啟迪者號送到前線！而且隨船過來的，還有六艘人造蟲洞發生器！只要你們能夠營造一個穩定的後方，我們就能夠造一艘飛船，就服役一艘！」

  ……

  ……

  水星號上，本已經離開了的指揮官們再一次匯聚在了會議室中，當結束與指揮中心的通訊後，會議室內響起了低低的歡呼聲。

  楊文志笑意滿面地長吁了一口氣，而後望向海爾科：「老海，走！」

  「嗯！」海爾科也一改往日的低調，大笑著起身：「讓你們看看我們的主旗艦！」

  「哦？你們的主旗艦規格如何？」

  「如果按照主炮能量計算的話，它的威力遠在大秦級之上。」

  「這麼牛？」

  「嗯！但缺點是沒有大秦級的充能模塊，它適合的是對能量護盾進行摧毀性打擊——在我們平時的訓練和模擬中，主旗艦從來都不是用來摧毀戰艦，而是用來摧毀護盾的。」

  海爾科意氣風發，一邊走出指揮室，一邊給楊文志和身邊的一干盟軍同僚們介紹著。

  「之前你們討論戰術的時候，我一直不方便提建議，主要還是我們的主炮構造不同，你們是高能雷射武器，我們是重離子聚合武器——塔拉人的技術方向反而和我們類似，所以在之前守躍遷點的戰役中，我們和塔拉人的艦隊配合得相當好，敵人的護盾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所以，這次我們的主力艦過來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一下新戰術，由我們的重離子聚合武器先破除護盾，然後你們的雷射武器緊隨其後，這樣一打一個準，怎麼樣？」

  聽著海爾科的建議，楊文志眼神一閃，他回頭看了一眼艾莎拉，只見艾莎拉也微微點頭後，他便嗯了一聲道：「那這樣，等到你的艦隊來了，先和艾莎拉配合一下。」

  「沒問題！」

  眾人出了房間，只是很隨意地看了一眼角落中正在與魚人進行交流的科研團隊便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大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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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他們是戰士，而不是科考專家。

  為了保存一個智慧種族，他們已經在能力許可的範圍內做出了最大的讓步，這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的真正使命，是打贏即將發生的這場仗。

  大屏幕上，人類的蟲洞發生器已經完成了機動匯聚，在太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大屏幕的右下角，是一個小視頻框，上面顯示著來自千萬光年之外的新聖城——這是一座龐大的太空圓環，圓環的四周，數不清的工程機器人正在四處繞飛，做著最後的檢查。

  這些工程機器人，當然都是來自人類世界的。

  為了用最快的時間建設起這座連接新聖城與人類世界的橋樑，烏達非但全面採用了人類的設計圖紙不說，還通過傳送轎廂傳過去了一整支的人類工程師和技術員。

  當然各種機器人自然也必不可少。

  而除了獲得人類的工業與控制的協助之外，新聖城也將所有資源都投入到了這座人造蟲洞發生器上——為了給發生器供電，他們甚至拆除了維持半個城市的供電系統。

  如今，人造蟲洞發生器完成在即，原本「節衣縮食」熬了一年多，馬上就可以踏上歸途的蒼藍星人，卻將他們原本用來搭載第一批回歸移民的戰艦全部送到了前線，交給了海爾科！

  海爾科看得心潮洶湧，悄然中，他握緊了拳頭。

  深深地呼了口氣後，海爾科轉頭望向楊文志：「對了，老楊。我能不能提個要求？」

  「什麼要求？」楊文志也在一邊看著，一邊等待著時間，聞言望向海爾科笑道。

  他知道，這幾天海爾科整個人都處在一股極度亢奮的狀態，而且他也能理解——要知道，從蒼藍星人的角度上，海爾科是九位禮司中的一員，那是真正的九巨頭之一，執掌整個海爾科的戰鬥力量，被譽為戰神的存在。

  可這位蒼藍星人心目中的「戰神」，不遠千萬光年來到戰場後，卻發現他的艦隊……

  好吧，十幾艘戰艦，人類不也是稱為艦隊過？沒什麼丟人的。

  然而，就算不丟人，也沒有人看不起他，但在人類如今一支艦隊就近百艘的聯軍中……海爾科的的確確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

  大家都是軍官，都知道，軍官手中沒兵沒槍，你說話聲音就不響。

  因此在過去的數月中，海爾科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甚至為了照顧到他的艦隊艦員的安全，在幾次戰爭中，前敵指揮部都並沒有讓海爾科的戰艦上前。

  但現在……人造蟲洞好了，而且烏達也將所有五十六艘戰艦全部派了過來——算上海爾科帶出來的十三艘，那就是六十九艘，純粹的戰艦！

  而且這中間還包括了一艘主力旗艦，一艘次旗艦！

  別說海爾科，就算是楊文志，他自己也會亢奮的。

  「嗯……我想，我把我艦隊的指揮搬到主旗艦上去。」海爾科抿了抿嘴，沉聲道：「我們克拉族人打仗有個規矩，最高指揮官必須守在旗艦上，與旗艦共存亡。」

  楊文志愕然，隨即眉頭瞬間皺起。

  「老楊，你別忙著勸我，我是認真的。」海爾科止住了楊文志，又吸了一口氣道：「在遇到你們之前……戰艦即是我們的命，亦是我們的歸宿。這是我們克拉族人在數千年的漂泊中，一代一代的戰爭禮司傳下來的精神和傳統。」

  「坦白說，我是一個很遵循傳統的人。」說著海爾科停頓了幾秒，隨後又微微一笑，嘴角翹了一翹：「可能你們都不知道，當初和你們聯繫上的時候……其實就如何幫助你們，或者說要建立什麼樣的聯繫……我們召開了很多次會議。」

  楊文志微微一怔，他迅速與幾個人類指揮官對視了一眼，隨後嘴角也升起微笑：「都過去的事了——不是我們後面相處得很好嗎？」

  「那是因為，烏達占據了上風。」

  楊文志有些驚訝地看著海爾科。

  海爾科看著右下角的小窗口，微微眯起了眼睛，整個人陷入了一瞬時間的回憶，片刻後他再次一笑：「不瞞你們，當初，我是拒絕和你們聯繫的。」

  楊文志瞬間怔住：「……」

  其他人類指揮官：「……」

  只有艾莎拉意味深長地看了海爾科一眼，眼中升起了贊同和認可。

  畢竟，克榮人當初……也是這樣的想法。

  「畢竟，當時……我們誰也不曾想到，人類會走到如今這種程度，讓我們……這些曾經的老師，都無比汗顏和唏噓的文明高度。」

  「但有些傳統，我們還是要保持的。」

  海爾科定定地望著楊文志，他抿著嘴，言辭無比地懇切。

  「老楊，我們大概都知道，今後的聯合艦隊，可能……都會以人類的主力戰艦形態為標準，我們的戰艦……差不多也要退出歷史舞台了。」

  隨著海爾科的聲音，右下角的小窗口中，那些負責檢測的機器人已經陸續退場。鏡頭也開始拉遠，顯出了一支龐大的艦隊。

  為首的戰艦，龐大而又極具壓迫感，如同鶴立雞群一般驕傲地矗立在最前方。

  「那麼這次的戰鬥，說不定就是他們的謝幕之戰。我作為克拉族的戰爭禮司，有必要，有義務，也有責任帶領她們走進這最光輝的一戰，讓她們完成最偉大的謝幕。」

  「所以，還請……多多成全。」

  說完後，海爾科便直直地望著楊文志，等待著答案。

  楊文志緩緩呼氣，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