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會絕望

  山間別墅。

  克羅茲和葛雷娜靜靜地坐在別墅客廳的沙發上。

  沙發對面的茶几上，一台投影設備已經準備就緒，投出正在等待連接的提示畫面。

  越過畫面，是端著咖啡，翹著腳，以極為休閒的姿態坐在另外一張沙發上的何沫，以及站在何沫身後的馬文宇。

  再往後，是兩個全副武裝的機械戰士。

  此時的克羅茲和葛雷娜，當然已經知道了……眼前這位曾經給自己當了三天「嚮導」的人類女性的真實身份——她是人類一個擁有特別的、甚至是極高權利的負責人之一。

  而回想起這幾個月來的遭遇，特別是當再一次看到何沫以這種明顯「把握一切」的上位者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克羅茲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謬。

  而既然他……都已經升起了荒謬……那葛雷娜就更忍不住了。

  她幾乎是死死地盯著何沫，眼前閃過剛剛抵達蒼藍星時這個人類女性所表現出來的「友好」甚至是「恭順」的一幕幕——就是這一幕幕，讓她誤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服務員角色……

  再加上這數月不斷「降級」的待遇，不斷被改變的身份……使得她終於無法忍住，在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冷冷地盯著何沫道：「何女士。」

  「你說。」何沫姿勢未變，只是衝著葛雷娜抬了抬下巴。

  「如果說，之前錄製的視頻，你們還可以檢查、逼迫我們說出違心的辭令，但即將連通的即時通訊……你確定你還能逼迫到我們嗎？」葛雷娜冷冷地凝視著何沫：「還是你們以為，身為神聖帝國文明的子民，會真正屈服於一個把文明掛在嘴邊，行的卻是野蠻行徑的野蠻種族？」

  葛雷娜話音落下，身邊的克羅茲便瞬間轉頭望向她，信息素蜂擁而出，告誡著葛雷娜一定要冷靜。

  「我無法冷靜！」葛雷娜瞬間揮手，身軀猛地前傾，死死地盯著何沫：「你是否認為，你坐在這裡，我們就必須要如你們所願？」

  對面的何沫似乎怔了一下，隨後便偏了偏頭，漸漸的，她嘴角升起了笑意。

  「葛雷娜小姐，我是否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可以這麼認為。」葛雷娜重重地呼吸著，眼中的一抹決然迅速閃過，隨後便充滿了無盡的輕蔑和挑釁：「我知道你們的系統響應和系統控制很快，而且現在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你們的監控——甚至從踏上你們飛船的那一刻起，我們的一舉一動，包括洗澡睡覺上廁所，都在你們的監控之下。」

  「但……如果我不配合你們，你們又該如何與麗安娜交代？」

  「夠了！葛雷娜！冷靜點！」

  克羅茲再也忍不住了，他重重地呵斥著葛雷娜，對何沫微微點頭表示歉意。

  同時，他的信息素不斷地涌動，勸說著已經明顯陷入無法自控的葛雷娜。

  他……大概能夠理解葛雷娜的心態為什麼會在這即將見到麗安娜的前夕而崩潰——事實上，他也面臨著即將崩潰的邊沿。

  但……無論如何，不管要傳遞什麼真實的信息給麗安娜，前提都是，要見到麗安娜。

  現在，無意義地觸怒人類，只會適得其反。

  漸漸的，葛雷娜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息和死死地盯著何沫。

  而何沫，也一直保持著一種甚至可以稱之為「詭異」的微笑回應著葛雷娜的眼神。

  片刻後，何沫掏出手機，拇指跳動中，迅速發出了信息。

  克羅茲見狀眉頭深深皺起，卻不明所以，只有一抹巨大的疑惑在心中而不得解。

  於是，他只能靜靜地等待接通通訊。

  ……

  月球，太約作戰中心。

  葉銘右手輕輕的滑過消息，隨後便看到了何沫發來的文字——「那女外星人看來已經崩潰了，這樣的狀態，需不需要艾塔全程接手？」

  葉銘想了想後迅速在顯示屏上調出監控，回看了一小段剛才的畫面。片刻後，他緩緩呼了口氣。

  「在感慨嗎？」坐在他對面的牛主任笑著問道，同時舉起手機：「為這個女帝國人？」

  「我能理解她的心態為什麼崩，說實話……你們CNY的精神折磨挺不人道的。」

  牛主任便笑著聳了聳肩：「對敵人而言，沒關監獄已經挺好了。」

  「換成是我，我肯定願意蹲監獄。」葉銘說著拉了一下攝像頭，想了想後輕聲道：「不用全程接入，還是按照既定的計劃來，但如果那位女俘虜一上來就發瘋……那就……讓艾塔自己判斷吧。」

  「你說，要是這兩個帝國俘虜知道我們有能力完全偽造他們的語氣，神態，形體來和他們的族人對話……他們會怎麼想？」

  「會絕望。」葉銘不假思索地答道：「絕望之後有兩種結果，要麼徹底崩潰，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我們。要麼心如止水，一心求死——這個賭，其實我們沒有要的，這兩人還是有用的。」

  牛主任稍一沉吟便立刻點頭。

  坦白說，這兩個帝國人的價值……已經差不多了。

  人類通過各種葉銘所謂的「精神折磨」，再加上對二人信息素交流的破譯相互對證，幾乎獲得了想要的任何東西——特別是帝國的社會運轉機制，以及他們的身份所能知曉的信息，特別是某些流傳已久的「常識」。

  是的，要了解一個文明，其實「常識」才是最重要的。

  打個比方——要了解中國，你最需要知道的是什麼？

  是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現在，艾塔通過對這二人的監聽和審查，以及對方的書面報告，已經模擬出了一個大概的神聖帝國社會。

  當然，也早就摸透了兩個人的神態，語氣，乃至聲線。

  可以說，有沒有這兩人，都無關緊要了——艾塔能搞定一切。

  但CNY最終還是決定，要讓這兩人親自出鏡與麗安娜進行即時交流。

  只是……為了防止不可控的現象出現，人類發送的數據都將會經過艾塔的審核——一旦不通過，艾塔就會瞬間介入，偽裝數據接管溝通。這就是為什麼，何沫會如此的安心。

  而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決定？

  最大的原因還是，這兩個人有用。

  這兩個，作為最早見證過人類，也最早接觸過人類，甚至在今後無數年內都極有可能是人類所能捕獲的唯一「神聖帝國人」……人類，有足夠長的時間對他們進行洗腦和感化。

  人類文明，終究還是一個講道理的高級文明嘛！

  就在這時，艾塔的聲音突然響起。

  「躍遷已完成。」

  「檢測到敵人戰艦。」

  「敵艦請求登艦檢查。」

  葉銘和牛主任一對視，兩人便同時點頭。

  下一刻，光幕從天花板降下，偵察通訊艦的傳感器開始傳回寒霜星系的畫面。

  畫面中，無數艘戰艦密密麻麻地匯聚在前方，三艘飛船正快速迎面而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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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更遠處，兩顆恆星交相輝映，將光芒照耀整個星系。

  戰艦群後的極遙遠處，一顆銀裝素裹的星球靜靜地漂浮在空中，星球的軌道上，矗立著一座龐大的太空城堡，軌道中，數不清的飛船往來不絕。

  這就是歌莉婭口中的寒霜星。

  五大僕從星之一，擁有一個龐大的主力戰艦生產基地。

  葉銘從寒霜星上緩緩收回視線，繼而落在即將登陸偵察艦的登陸艇上。片刻後，他輕輕一笑。

  「看來敵人並不傻，他們希望藉此機會來近距離地探索和驗證我們的飛船和技術。」

  「我倒是覺得他們有點傻。」牛主任盯著登陸艇，嘴角浮起一抹嘲諷：「他們不知道力是相互的，他們來檢查我們，我們其實也在檢查他們。」

  「呵呵，這倒是。」

  這時，艾塔的聲音再次響起。

  「收到握手信息，是否接受？」

  兩人一對視，隨後牛主任沉聲回答。

  「接受握手。」

  下一秒，歌莉婭的面孔出現在畫面中，但片刻後，畫面便轉了起來，繼而對準了麗安娜。

  葉銘微微一怔，但只是瞬間，他便輕輕呼了口氣。

  看來，這位蒼藍星少女的間諜工作……果然幹得不錯。

  ……

  寒霜星系。

  麗安娜身軀微微前傾，目光死死地看著平面通訊器上的克羅茲和葛雷娜——她深知這兩人身陷囹圄，於是未等檢查完畢便直接發起了信號連接。

  畢竟，檢查人類的飛船，更多是為了獲得人類飛船的情報——這是一艘超快速的人類飛船，能夠近距離地進入內部進行檢查，對於了解人類的科技有著極大的幫助，更能說服反對者來完成這次的「交流」。

  「葛雷娜，克羅茲？你們好嗎？」

  她聲音尚未落下，葛雷娜便瞬間撲了過來，同時響起的，還有她近似於撕心裂肺的大喊：「安娜！救救我們！」

  聽著葛雷娜的哭泣，麗安娜瞬間握緊了拳頭！

  「葛雷娜，別哭，別哭，人類怎麼你們了？對你們使用酷刑了嗎？還是他們強迫你們了？」

  葛雷娜的哭泣依舊：「我想家了，我想家鄉的鳳梨和風車了，可是人類不放我們……他們說，除非軍團退出整個本超星系群，讓出31，32號基地，否則……絕對不讓我們回家！」

  葛雷娜在哭泣，克羅茲也輕輕的拉著葛雷娜的手，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

  麗安娜見狀，閉上了眼睛一瞬後，深深地、重重地呼吸了兩下，一抹苦楚在心底閃過。

  現在……至高議會已經將執行事件提高到了0級，啟動了對人類的戰爭……

  這是數千年來的第一次。

  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為了兩個身陷囹圄的帝國公民而放棄？

  但……面對哭泣的兩人，她還是無法直接拒絕兩人，只好用力地點頭：「你們放心吧，至高議會、軍團，先知院，啟迪協會，都將會盡全力地讓你們回家！」

  對面的克羅茲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保持著沉默，只剩下葛雷娜在點頭哭泣。

  片刻後，克羅茲終於抬頭望向麗安娜：「安娜學姐，故鄉的櫻花開了嗎？」

  「開了。」

  「謝謝，謝謝至高議會和軍團。我們在這一切安好，人類也並沒有對……」

  ……

  ……

  省城，山間別墅。

  葛雷娜依舊死死地盯著投影的畫面。

  不，準確地說，她在死死地盯著投影背後的何沫！

  「人類就是一個骯髒的，低劣的種族！」

  「他們言而無信，嘴上說我們是使者，但實際上，我們卻是囚犯！」

  葛雷娜語言如刀，形如癲狂，完全不理會身旁的克羅茲。

  「在一開始，我還在為人類文明而擔心，還想著要儘可能地挽救這個文明的族群，讓他們的種族獲得延續……現在，我只感覺到無比的後悔和懊惱！」

  「消滅他們！一定要消滅他們！」

  葛雷娜說完後，整個人如同飲下了一碗暢快的烈酒，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挑釁地看著何沫。

  何沫只是微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她。

  而畫面中，麗安娜也一直皺著眉，用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眼神看著他們。

  當葛雷娜終於說完後，麗安娜緩緩嘆息，最後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嗯」。

  「葛雷娜，冷靜一下。」克羅茲也終於從畫面中收回視線，他伸出手，緊握住葛雷娜的手，隨後緩緩起身。

  畫面中，傳來麗安娜的聲音：「克羅茲，你要離開了嗎？」

  「是的，艾塔小姐。」

  克羅茲上前一步，將投影設備倒扣了下來。

  片刻後，他盯著錯愕望向自己的何沫深深地吸了口氣。

  「何沫小姐，人類的技術，已經可以做到這種完全模擬的程度了嗎？」

  他話音落下，葛雷娜瞬間抬頭。

  她只看到，何沫輕輕碰了一下耳機。

  片刻後，何沫緩緩點頭。

  「是的，先生，如你所想。」

  克羅茲張了張嘴巴，他想說什麼，卻在這瞬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只感覺到……一股苦澀瞬間淹沒了整個口腔。

  如他所想！

  那就意味著……人類完全可以利用虛擬的「他們」來和麗安娜，來和神聖帝國對話。

  他和葛雷娜……已經徹底的，不重要了！

  一股……巨大的絕望充斥了他的整個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