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永恆的是意識，還是生命？

  這次實驗，本質上是重複測試，並在合適的時候順便送新「湊齊」的艦隊一程，從意義來看，它當然很重大——這意味著人類掌握了將一整支艦隊快速送往任意地點的能力，從而獲得了大量的時間優勢，並將戰爭的本質鎖定在了生產力的比拼上來。

  人類之所以在獲知了敵人有著軌道毀滅級戰艦之後，依舊對未來的命運充滿信心。除了葉銘基於「進化迷宮」所總結的，人類正走在正確道路上的判斷之外，更多的，還是超距通訊+超級AI這一組合所帶來的近乎無敵的生產力提升。

  但正如人類戰爭系統的智囊團一致認定的那樣，人類如今最大的問題，還是對敵人的不了解——因此，昨天那場來自執行者軍團基地的通話，才會在瞬間驚動共體高層，以至於連夜都要討論和召開會議。

  甚至，就連俘虜這兩個「帝國人」，並對其優待的本意，也是如此。

  而在這麼多天中，無論是與這兩個帝國人的當面對話，還是對他們的通話竊聽，都未曾聽到對方嘴裡冒出「樂土」這個詞。

  但現在……對方卻在不經意間吐露出了這個詞。

  「樂土」是縮短後的名詞，如果直譯的話，將會是一串冗長的詞組——充滿永恆幸福的天堂家園。

  「是什麼？」葉銘一邊走近克羅茲，眼神也漸漸變得認真，甚至有些嚴厲起來。

  正如領導在昨天晚上的會議上用上了「口供」一次，葉銘在昨天與這二人對話後，他也通過對二人的想法，判斷出了這所謂的「啟迪者」並不具備真正的「悲天憫人」的品質。頂天了也就是虛偽的聖母，甚至連某些地球的特產歐白都不如——人家那是真蠢，知行合一的蠢。

  相反的，這些個蘇馬亞，更多是滿足一種施捨的快感。

  最起碼，在葉銘的感覺上，是如此。

  因此，葉銘的耐心就並不怎麼好了。

  克羅茲明顯感覺到了葉銘今天的態度與以往並不太一樣，他猛地咬了咬牙，迎向了葉銘的視線，同時注意力也不忘看向投影中不斷憑空冒出的飛船。

  「不用看了，這就是你們的誘導傳送技術，而且，我們的超級戰艦也正在建造中，母艦也已經完工。」葉銘頭也不回，淡淡道：「如果你們有興趣，我甚至可以為你們演示超光速飛彈。」

  「那是什麼？」

  「那是可以無視距離的武器——但這不重要。」葉銘說著走向了門口：「何沫，把他們帶到辦公室來。」

  隨著葉銘離去，何沫也含笑起身。

  「二位，來吧。」

  克羅茲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臉上陰晴不定，信息素瘋狂地涌動。

  在這一刻，他再也顧不上尊卑，告誡著葛雷娜，讓她不要再說話了。

  作為預備執行官，他太清楚……樂土的重要性了。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所有的禁忌技術，都是以對「樂土」的威脅而評判的！

  沉默中，克羅茲大步走向門口。

  在出門的剎那，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這個東西……真能瞬間控制住自己嗎？

  ……

  ……

  坐在椅子上，葉銘望向進門的克羅茲。

  作為一個科學家，他最大的職業素養之一便是堅持。

  因此，當房門關閉後，他第三次問出了問題。

  「樂土是什麼？」

  克羅茲和葛雷娜沉默不語。

  「我的耐心有限。」葉銘凝望著兩人，緩緩道：「你們知道嗎？在制定對你們的俘虜計劃之前，人類曾經討論過一個問題，就是你們是否會告訴我們，我們想知道的東西。」

  「有人認為，你們肯定會什麼都不會說。」

  「但我卻持反對意見，我認為，你們什麼都會說。」

  克羅茲微眯著眼，沉聲道：「為什麼？」

  「因為，換成是我，我就會說。」葉銘雙手放在扶手上，身軀朝後靠著，臉上的表情趨於平靜：「作為一個高級文明的代表，在面臨低級文明時，天然有一種優越感的心態。因為……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懂。」

  又來了！

  他又從葉銘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幾乎讓人窒息的……可以洞悉和掌控一切的氣息……而且……他明顯地聽出了，葉銘對神聖文明的優越感。

  那是一種……高級文明對低級文明的優越感！

  當意識到這一點後，克羅茲瞳孔瞬間一縮！

  他滿臉的無可置信，怔怔地看著葉銘。

  「而你們採取了保守的方式，那麼很顯然，你們已經開始畏懼我們。」葉銘的視線緩緩望向葛雷娜：「樂土可以代替所有的工程實驗？」

  葛雷娜緊緊地閉著嘴，在葉銘的凝視下，她不自覺地躲開了視線。

  「如果把樂土比喻成一個超級模擬資料庫，那麼……在理論上是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的。類似的技術，我們也有——我們能夠在兩年中就完成人造誘導蟲洞裝置的設計與製造，便是因為我們有這樣的模擬資料庫。」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依舊需要進行各種測試和驗證。」

  「為什麼？因為再厲害的模擬，回歸到現實的時候，也難免會有執行的誤差，而且從技術推進的角度而言，模擬——驗證——收集數據——完善模擬，這是一個螺旋上升的，互相成就的過程。」

  「而你們不需要模擬，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個，就是你們是科研上的歪門邪道。」

  葉銘的視線又回到了克羅茲的臉上：「請不要質疑我，你們作為萬年之前便擁有了征服宇宙能力的文明，但在這一萬年中……你們有什麼新的科學理論和突破？你們甚至連跨維度都沒有突破！」

  「你們所依仗的武力，是不是來自你們無數的執行基地和無數僕從星系給你們源源不斷所製造的、那些相較於一萬年前，都沒有什麼改進的戰艦？」

  葉銘看到，克羅茲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

  「而第二個可能，就是你們的樂土，並不是一個資料庫，而是……」

  葉銘緩緩坐起身子，凝望向葛雷娜。

  「它是一個世界。」

  在這一刻，葛雷娜的瞳孔瞬間縮小。

  葉銘心中便明白，自己大概是猜中了——並不是猜對。

  閉上眼睛，葉銘緩緩地呼了口氣，沉默了片刻後他輕聲道：「追尋未知，是人類科技不斷向前發展的源泉，這裡的未知，也包括未知的文明和世界。。」

  「那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葉銘說完，便一直凝望著克羅茲。

  迎著葉銘的目光，克羅茲緊緊地咬著唇，抗拒著這來自人類第一先知的凝視——在這一刻，他已經毫不遲疑，葉銘是整個人類世界的統治者，擁有著絕對無上的權勢。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的後背泌出了汗珠，甚至連意識都開始有些恍然起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望向左手手臂，想要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打倒這位看起來並不壯碩的第一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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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恍惚中，葉銘的聲音再起。

  「你們是來自高級文明的高等生物，不要讓我們用對付低級文明和低等生物的方式來對待你們。所以，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聽到這句話，克羅茲倏然一驚！

  「是一個擁有無數知識，生命得以永恆的世界！」

  葉銘緩緩點頭，下一刻，他微微偏頭。

  「永恆的是意識，還是生命？」

  ……

  ……

  半小時後，克羅茲與葛雷娜被兩個機器人護送著出了實驗樓，繼而回到了酒店。

  看著葛雷娜先一步走進房間，並被機器人關上房門，克羅茲停下腳步，也走向葛雷娜的房間。但下一刻，機器人便伸出了武器攔住了他的去路。

  「克羅茲先生，請回到自己的房間。」

  「什麼意思？」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希望閣下安靜地停留在房間中。」

  克羅茲瞳孔瞬間一縮，他馬上望向機器人的攝像頭：「你的意思是，我們被囚禁了嗎？」

  「有條件的行動限制。」

  機器人回答完畢，旁邊克羅茲的房門便悄然開啟。

  克羅茲握緊拳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大步走進自己的房間。

  下一刻，房門關閉，葛雷娜的信息素也從窗外緩緩飄來。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

  「葛雷娜，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我們的處境已經變得極為危險了。」

  「我們的處境什麼時候好過了？」

  「不，我們一開始，是很好的。問題出在……昨天的對話。」克羅茲躺在床上，臉上露出了一抹痛苦的表情：「我必須承認，人類的第一先知的知識在我之上。以至於，讓他對我們產生了俯視的心態。」

  「所以，你不用懷疑，如果人類不再認為我們具有重要性……那麼，人類會對我們採取低級文明手段的。」

  「你確定嗎？」

  「我十分確定。不要忘了，人類才脫離了低級文明階段。」克羅茲深深地呼吸著，腦中回想起葉銘所說的那些話：「他們迫不及地要在我們面前展示武力和能力，只是向我們表示……他們有能力，有資格作為神聖帝國的對手。」

  信息素長久未至。

  過了許久，葛雷娜的信息素才緩緩飄來。

  「那麼，他們有嗎？」

  克羅茲也陷入了沉默，許久後他緩緩閉上眼睛。

  「昨天，他就說過，他要讓我們看到，人類是如何摧毀神聖文明的。」

  「那我們怎麼辦？」

  「安心當好俘虜，等待聯絡。」

  「軍團會勝利嗎？」

  「這個時候，我們只能期待軍團勝利。」

  ……

  ……

  艾拉星，執行者基地，麗安娜房間。

  麗安娜正坐相變椅上，霍爾坐在對面，兩個人中間的桌子上放著加了冰塊的飲料。

  這個飲料，是歌莉婭特別調製的，喝起來非常的爽口——此時罪裔少女正在旁邊略微有些笨拙地用筆寫著歪歪曲曲地帝國文字。

  麗安娜很滿意歌莉婭的這種態度。

  她雖然從來都沒有自稱自己是蘇馬亞，但她依舊覺得，作為一個女性——不管是什麼種族，什麼文明，什麼地位，保持學習，追尋知識總歸是一件好事。

  特別是歌莉婭在學習的時候，還能夠盡職盡責地完成她的本職工作。

  這簡直就有點讓她驚喜了——以前那種唯唯諾諾的樣子，她是真見到就煩。

  而今天霍爾過來，主要還是因為就在剛才，人類那邊終於在麗安娜的一再的「逼問」下，有些扭扭捏捏地承認了克羅茲和葛雷娜兩人已經在人類世界了。

  但人類的說辭是，兩個人的飛船在進入人類控制的星域後發生了故障，繼而被人類發現並救援了下來。

  ——聽聽，多麼的不要臉啊！

  「現在他們的安全肯定能夠獲得保障。」霍爾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對著麗安娜舉了下杯子後抿了一口，一個沁人心脾的感覺讓他十分的愜意：「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

  「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們死了？」麗安娜瞥了霍爾一眼，語氣咄咄：「特別是葛雷娜。」

  「喂！說話要講良心！」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外放執行官，對我們調查團的成員各個都不懷好意……你沒見新聞嗎？有執行官回母星居然把調查他的調查團成員打了一頓，肉體搏鬥——這麼野蠻的行為居然能夠在帝國曆13389年出現，也真是夠了。」

  「咳……我不管其他人，反正我們基地，對你們的到來是舉手歡迎的。」霍爾放下杯子，笑意慢慢消失，繼而瞥了那位罪裔少女一眼。

  麗安娜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罪裔少女此時正在一邊看著簡易的手持終端，同時一邊閉眼，一邊嘴巴無聲地念動著——她正在用力學帝國話呢。

  「你直接說就是了。」麗安娜揮揮手，表示不用在意。

  「嗯，接下來，我要回母星了。」

  「回母星幹什麼？」

  「搬救兵。」霍爾抿著嘴，表情嚴肅起來：「安娜，作為執行官，我必須承認，人類的力量快超出我們的控制了。」

  「所以？」

  「我們需要從那條通往32911星系的星路上再發起攻擊。」

  霍爾望著麗安娜，輕聲道：「現在，葛雷娜和克羅茲被人類俘虜，是我們取得啟迪協會支持的最好時機。甚至……我們還有可能說服他們，讓啟迪號進入戰爭序列。」

  「現在，我們有人類這個共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