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懷璧其罪

  過去十天，項目組在現有條件下，利用探測器進行了多項檢測和實驗。也順利地找到了外星生物的屍體，並順利的測出了骨骼的生理年代，得出了其預期壽命，總結出了其生理運行的方式，並對其科技水準給出了一個大概的評估。

  有些技術，你乍一看，它確實不得了。

  譬如那座雄偉的太空城，又譬如那些動輒成百上千公里長的戰艦，以及各種完全看不懂的反應堆，武器庫等等。

  但真當深入地進行研究和探索後，大家才意識到，該文明的技術水準不會比人類更強大——他們並沒有在半導體這一領域有所突破，就意味著他們在人類電磁效應框架下的AI領域中沒有太多的發展。

  在前期的探測中，就沒有發現有什麼智慧機器人的存在。除此之外，也沒有發現該文明在超距通訊上有什麼突破。

  但唯獨有個反物質武器，讓葉銘有些不解。

  因為反物質這東西，它是純粹的消耗型資源，除非能夠唾手可及，否則根本無法建立可用的技術體系。

  而按照目前總結出來的該文明的技術水準，他們想要造出大量反物質，那是不行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有礦。

  ……

  「探測器目前尚不能對其整個恆星系進行如同我們對太陽系一般地觀測，也無法找到其遺留下來的數據。」葉銘將這幾天草草建立起來的星圖推送到大屏幕上：「這還是老美從克卜勒資料庫中分享出來的來自兩百六十萬年前的數據。」

  克卜勒太空望遠鏡在天上呆了幾十年，退役後留下了大量的數據供人研究，這次也是得益於克卜勒的貢獻，才能準確地對蒼藍星的位置進行定位。

  只不過由於光傳播速度的上限，使得克卜勒接收的信息是幾百萬年前的……

  在宇宙尺度下，兩百多萬年只是個彈指一揮的時間，其數據依舊擁有極高的價值。但對於文明的活動而言……這幾百萬年就未免有點太滄海桑田了。

  「我們就算不假定在小行星帶留下引擎噴流痕跡的文明是該文明，我們也要假定在一個文明誕生的星系中，存在著類似於YE-2024蟲洞，並且類似的蟲洞是文明進入宇宙級尺度探索和擴張的必經之路。」

  YE-2024蟲洞是這兩天來天文界對那個「不明天體」的正式命名。

  「那麼，我們就需要相信，在蒼藍星的這片太空領域中，一定存在另外一個蟲洞，其通往一個反物質富集的區域。」

  葉銘一口氣說完後放下筆，目光灼灼地望向眾人。

  「我再次重申，我不認為，目前人類的技術底蘊，比不過該文明，因此，他們能夠辦到的，我們也能夠辦到。」

  他這句話，讓會場中的眾人在嚴肅中升起了幾分安心。

  幾位專攻高能武器的專家互相對視了一眼：「那意思是接下來的探測任務就是找通往反物質礦的蟲洞入口？」

  葉銘抿了抿嘴，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大家有沒有考慮過，或許……蟲洞，它其實是一張覆蓋了整個宇宙的、擁有多個節點的網？」

  所有人瞬間望向葉銘。

  葉銘緩緩呼了口氣：「有句話是，當你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就已經有成百上千隻蟑螂了。」

  「這句話，我認為放在對宇宙文明的數量級來說，也同樣是適合的。」

  「在過去，我們受限於探測器的速度，只能通過被動地接受和觀測信息來找尋系外文明，甚至還得出了人類是『孤獨的』，是『宇宙唯一的寵兒』這種結論……」

  「但現在大家看到了，當我們實現了跨越空間後，立馬就遇到了另外的文明——當然，他們沒了。」

  「但他們存在過，這便是事實。」

  葉銘說著又沉默了下來。

  「我記得在十幾年前吧，楊振寧老先生在一次回答提問的時候，提出了他對這個世界關於上帝的看法。」

  牛主任馬上望向葉銘：「你指的是楊老對造物主一說是吧？」

  葉銘點頭：「在那次訪談中，有人問楊老，說他相不相信上帝。楊老的回答是，他不相信有人形態的，無所不能的上帝，說的直白點就是，他不相信有生物意義上的上帝。」

  「但他相信這個世界有個設計者，造物者。因為這個世界……萬事萬物，宇宙規律太美妙了，太完美了。很難相信不是被刻意設計出來的。」

  葉銘再次沉默。

  「其實，我也傾向於相信。」

  「這宇宙的萬事萬物，很難不讓人想到它是被設計的結果——最起碼，也是被干預的結果。」

  「這裡的干預，不僅僅局限於有個造物者，或許……我們這些誕生於規則之下的文明，會下意識地維護以及干預著這些規則。」

  葉銘輕聲說著，見眾人都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不過我覺得，它可以稍稍用來解釋，我們在今後，甚至就是不久的將來，就可能會遇到更多的文明。」

  「而這些文明，我們當然不能保證他們全部都是帶著攻擊性的——我們不用用人類的道德和使命以及情感去猜測他們。」

  這時，章局長幽幽地補充了一句：「科技水平的高低，與道德的高低沒有必然的聯繫。」

  葉銘猛地拍掌：「對！科技水平的高低，與道德並不掛鉤——印第安人的頭蓋骨已經證明了一點。」

  「回到之前的蟲洞節點——我傾向於認為，目前最接近地球的蟲洞節點，暫時只有YE-2024這一個。而蒼藍星所在的節點，則有許多個。」

  「這些節點，或許是導致他們技術領先我們上萬年的原因，也或許是導致他們滅亡的原因。」

  「因此，找到它們，同時做出防備，便是我們最需要做的。」

  ……

  散會後，葉銘與牛主任一同回到辦公室。

  「好像伱對未來有點悲觀？」

  坐在沙發上，牛主任接過何沫遞過來的茶杯，卻不喝茶，只是一臉擔憂地望著葉銘。

  「倒也不算是悲觀，只是……」葉銘揉了揉眉頭，緩緩吐了口氣。

  何沫見狀便對牛主任使了個眼色，示意老牛不要聊這個話題了。

  ——她太清楚葉銘這些天來承擔的壓力了。

  作為目前人類最牛逼的科學家，葉銘一直在推動著技術的前進，從聚變時代到太空時代，再到目前走出太陽系，抵達遙遠的仙女座……

  可以說，他的成就……已經成為了科學界活著的傳奇。

  但……葉銘的壓力也是極大的。

  誰也不敢賭，葉銘打開的，到底是潘多拉盒子，還是什麼。

  她雖然沒有直接在會場，但她如今的權限是可以旁聽會議內容的——之前她也一直在旁聽著，她聽出了葉銘一直強調的「該文明不會比人類更強」的背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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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數天，葉銘一直在親自盯著探測器，甚至親自干預和操控著探測器的工作任務，最重要的就是要確定該文明的技術水準。

  因為只有確定了人類不比他們弱，才有可能擺脫該文明的「厄運」。

  現在看來，人類確實不比他們弱。

  最起碼，人類有超距通訊，有強人工智慧。

  現在人類缺的，就是時間。

  按理說……時間是可以交代給後人的。

  但葉銘這樣的人……

  這樣說吧，你敢指望當人類真的遇到危機的時候，還會出現一個「葉銘」這樣的天縱之材嗎？

  很顯然，不能。

  那麼……為後世謀太平的責任，便落在了現在的天才肩上。

  只是……這個責任……未免有點太沉重了。

  「我們現在還沒有破譯蒼藍文明的文字，也沒有找到留存的信息……你說，他們在面臨滅亡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態？」葉銘捧著茶杯，望向牛主任，又望向何沫：「從目前的分析結果看，蒼藍人和我們一樣，是個體匯聚成的文明。這意味著獨立的個體有著獨立的意志……」

  牛主任也緩緩皺起了眉。

  是的，這東西……真不能去細想。

  雖然沒有與蒼藍人照面，但……當看到那漂浮在空中的廢墟時，同樣作為創造了高度發達文明的智慧生物，下意識地就會產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情緒。

  「所以，我們一定不能走他們的老路。」

  「你說他們的老路是什麼？」

  「我現在有個大概的，不成熟的猜測。」

  牛主任微微一怔，立刻道：「什麼猜測？」

  「暫時不告訴你。」

  見牛主任馬上一臉惱火，葉銘笑了一笑：「等過段時間，收集到足夠的信息再說。」

  牛主任：「……」

  何沫：「……」

  ……

  葉銘繼續西昌呆了一周這才返回省城。

  過去的一周，他利用現有的條件不斷對整個蒼藍星的星系進行天文尺度下的觀測，試圖根據天體運行模型來找出那些「流浪黑洞」。

  但很可惜，探測器畢竟不是專業的天文望遠鏡。

  從本質，它更傾向於是一個小型的多功能探測飛船。

  但葉銘不著急，反正新的「探測器」和探測船正在加緊時間建造中——這次是直接把尋星號改裝成科考飛船送過去。

  嗯，甚至有膽大不怕死的人居然敢申請隨船科考……

  好吧，其實葉銘能夠理解，這種跨越黑洞，穿越蟲洞，抵達兩百六十萬光年之外……確實足夠吸引人。

  這是絕對要留名青史的壯舉。

  只是，他們想得美。

  多送一個人上去，就得多準備一份糧食和衛生系統，那多占地兒啊！

  而新的任務，最主要的便是要找尋新的蟲洞。

  因為他關於蒼藍星文明覆滅的不成熟猜測是……

  懷璧其罪！

  蒼藍星，作為一個看似牛逼的星級文明，但實際上……他們確實不怎麼行。

  別看人類連反物質現在都無法利用，但在維度的利用上，在超距通訊和強人工智慧的利用上，人類的確已經超出了蒼藍星文明一個等級。

  ——葉銘壓根就沒看到蒼藍星在蟲洞的出口處有什麼防備。

  這要麼是他們心大，要麼是他們沒有能力做出類似於人類搞的那種高維空間膜防禦的設施出來。

  因此，儘快找到蒼藍星周圍所有的蟲洞入口，並且建立起空間防禦體系，這才是重中之重。

  ……

  時間在忙碌中快速流逝，轉眼便來到了夏天。

  尋星8號探測飛船在黑洞探測成功的那一刻便臨時取消了火星探測任務，轉而開始執行改裝。改裝的部分主要是加裝覆蓋全船的高維空間膜發生器，用以進行蟲洞穿越。

  而為了人類的星辰大海事業，老美這次也積極地參與了進來——具體表現就是，他們很大方地提供了韋伯望遠鏡。

  要實現空間觀察，現在天空中最牛逼的紅外望遠鏡莫過於韋伯。

  在獲知項目組的下一階段任務最重要的目標就是把蒼藍星所在恆星系的各種星體全找出來之後，NASA主動聯繫到了西昌，表示可以交出韋伯的控制權和改裝權。

  當然了，作為回報，他們將會共享所有的韋伯數據。

  這個建議，很快便獲得了同意。

  改裝工程的任務交給的是月球基地，具體落實在人頭上是由彭小飛具體執行——他先是搭乘邀月號把韋伯望遠鏡回收到了月球，然後再在月球基地上給韋伯加上了超距通訊協議模塊以及工程機器人。

  六月十八號，尋星八號從地球出發啟程，然後在廣寒基地停留了兩天，經過一番檢修和測試後，裝上了韋伯望遠鏡以及其他部分探測器，然後踏上了再次穿越黑洞之旅。

  這一次，由於不需要再減速進行防禦護罩的施工，因此尋星八號可以保持很久的加速狀態，預計中，它抵達黑洞入口的時間將會是五個月後。

  屆時，它的唯一難題便是如何準確地穿過那直徑一百餘米的高維空間膜生成器裝置。

  七月一日，江南造船廠，低調的空天母艦「夏」悄然啟航，在歷經三個小時的飛行後，穩穩地停在了亞軌道上。

  七月底，探測器完成了對整個蒼藍星內軌道的建模探測，開始準備執行下一步任務。

  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