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師徒
2024-01-07 18:12:03 作者: 晚不鴿
晚上九點,文京區,Vilet(紫羅蘭)豪華公寓內。
坐在自家餐桌前的岡山信彥揉了揉自己的鼻樑,莫名的感覺視線有些虛浮。
從開始喝酒到現在,他和自己的老師已經灌下了整整兩瓶400ml的清酒了。
是,這點酒對年輕時候的他來講是沒什麼的,但是架不住他現在年齡上來了,再加上也有近半年沒怎么喝酒了,所以,這兩瓶酒的效果是出乎他意料的『好』。
嗯……
岡山信彥晃了晃腦袋,吐出了一口酒氣,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疼痛感暫時驅走了那讓思緒逐漸朦朧的醉意。
「怎麼,這就不行了?」
川井昌吾端起杯子,一臉笑意的望向了自己的學生。
只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語調里的調笑之意。
眼下的信彥比起當初可差了太多了。
「呵,這才哪到哪呢!」
岡山信彥蹙了蹙眉,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男人是不能說不行的!
特別是在這種時候,就更是這樣。
「咱們再來碰一杯?」
川井昌吾作勢挑了挑眉,一副『就等你了』的姿態。
作為岡山信彥的老師,亦是教他喝酒的人,他可太清楚自己這個學生此時的狀態了,不誇張地講,就信彥眼下的這幅樣子,別說一瓶了,再喝個兩杯下去,可能就得到桌子下面去找這傢伙了。
「休息會兒再說!」
岡山信彥翻了個白眼,根本不上當。
他又不是笨蛋。
作為最了解自己酒量的人,他很清楚,要是再按照自家老師的那種喝法來,不出意外的話,是會出意外的。
——明天他再恢復意識的時候,應該就是日上三竿的時間點了。
「嘖,沒意思。」
川井昌吾砸了咂舌,不過也沒有勉強自己的學生,自顧自的小酌了一口。
調侃歸調侃,要真把岡山信彥灌倒了的話,那接下來的事情他就辦不了了。
「……」
岡山信彥沒有搭腔,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下酒菜。
這種時候,保持沉默就是最佳的應對方法。
不過,一碼歸一碼,實事求是的講,他和老師也確實有相當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喝過酒了。
「呼,舒服。」
放下酒杯,滿面紅光的川井昌吾看向了自己的學生。
那雙並不渾濁的,閃爍著精芒的眸子裡倒映出了那張已然年近中年的臉龐。
曾幾何時,那時候的自己也是喝成了現在這樣,而他卻是毫無醉意的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也已經好久了。
在心底這樣感慨了一句後,川井昌吾搖了搖頭,主動打開了話茬,「信彥,你的學生選擇了接受採訪。」
他很清楚,信彥對北川澈的事情有多上心。
做個他自覺很恰當的對比,眼下的信彥對阿澈的上心程度,和他當年對信彥的上心程度是差不多的。
只是嘛,那時候的自己確確實實是信彥的引路人就是了。
「阿澈不是我的學生,我就沒有教過他什麼。」
岡山信彥猶豫了一下,還是糾正了自己老師的說法。
他心裡可以這樣想,但點明了的話,就不行了。
畢竟,他最多算是北川澈的伯樂,或者說,引薦者。
至於別的,一來,他是搭不上邊的,二來,他也不想厚著個臉龐去搭邊,因為沒這個必要。
不過……
該關心的還是得關心的。
「他居然接受採訪了!?」
岡山信彥皺了皺眉,語調里儘是驚訝。
北川澈給他的印象是向來那種說到做到的硬派角色。
這位年輕人不止一次強調過關於『採訪』的問題,用當事人自己的話來講,在高中畢業前,他不會主動去接受媒體的採訪,更不會站到台前。
當然,他也清楚,以自己老師的性格,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去撒謊的。
撒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戳穿的謊言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是的。」川井昌吾點了下頭,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不過是文字採訪,而且是線上的。」
「喔,是線上的呀……」
聞言,岡山信彥一下子就懂了。
如果是線上的話,那以北川澈的性子,是可能會接受的。
但前提得是那家媒體是幫過他的媒體。
譬如說,在《初戀》這首歌剛剛有些起色時,就提到了這首歌,並且推薦這首歌的《都市時尚》。
「採訪他的人,是《都市時尚》,對嗎?」
斟酌了一些詞句後,岡山信彥徑直就問出了這句話來。
當初就是他把這個訊息告訴阿澈的。
所以對這件事情,他有著很清楚的印象。
「是的。」
川井昌吾微微頷首,他並沒有去問自己的學生是怎麼知道這一茬的。
作為『伯樂』,該有的心思肯定是得花的。
「那就難怪了。」
岡山信彥擺了擺手,臉上的驚訝之色悄然褪去,只剩下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回到原題。」川井昌吾輕輕咳嗽了一聲,收起了剛才那副樂呵呵地神情,轉而一臉認真地發出了邀請,「信彥你就一點點想法都沒有嗎?」
「是說哪方面的?」
岡山信彥垂下眼眉,注意力落在了自己的玻璃杯中,小杯子裡還有滿滿當當地一杯清酒。
不出意外的話,把這杯酒喝下去後,他也就到了自己今天的極限了。
「重新回來。」川井昌吾抬起眉來,目光灼灼的望向了自己的學生,「拿回屬於伱的東西。」
「……人生不是電影,老師。」
岡山信彥沉默了一會兒後,笑著搖了搖頭。
對於那段往事,他早就看開了。
自己這個時間節點回去?
得了吧。
自己的年齡都已經擺在這裡了,嗓子的機能退化,身體素質也大不如從前,以這樣的狀態再次回歸舞台,除了能打碎自己年輕時給粉絲們留下的美好印象外,不會再有別的意義。
更何況,就他現在的生活來講,不論是物質條件,還是精神條件,他自覺過的也不賴。
所以再登上舞台什麼的,他屬實是敬謝不敏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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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井昌吾並不意外的點了下頭,再次拿起了酒杯。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岡山信彥發出邀請了,但每一次,他都會得到答案基本一致的回答。
或許對於這件事情,信彥已經看開了,唯一無法釋懷的,只有他自己。
但,就如旁人對他的評價一樣,他從來是一個執拗的人。
只要還有機會,哪怕希望渺茫,他也還是會去試試。
「其實,老師您沒有必要再執著於當年的那些事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和您無關。」岡山信彥也端起了酒杯,杯口放低,同川井昌吾碰了一下,「與其在我這裡浪費精力,倒不如把精力用在合適的地方,譬如說阿澈那裡。」
對於曾經的那些事情,在遇到了北川澈,看到這位年輕人在樂壇發光發熱起,他就已經釋懷了。
他的退出並不是一件壞事,倒不如說是衝動之下做出的最佳選擇。
日本音樂圈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平靜,這個圈子和其他的社交圈子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甚至於還要更誇張一些,所謂的前後輩關係涇渭分明。
以他的那個性子,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倒還好說,一旦遭遇了什麼滑鐵盧,那麼被人落井下石是勢必的。
與其落得那樣的一個結局,倒不如急流勇退。
「你還真的是三句不離那個年輕人。」
川井昌吾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也小抿了一口。
前面的一個小時,他倆喝酒的速度確實是有些快了。
畢竟那會兒他抱著的目的是要把自己的學生灌到迷迷糊糊,再趁機道出自己的那個想法,接著一併說服他。
只是嘛,顯而易見的,他的算盤落空了。
「誰讓他是這些年來我見到過的最有才華與天賦的年輕人呢?」
岡山信彥毫不猶豫地便講出了這句話來。
這並非是出於吹捧而吹捧,而是他的切實感受。
作為樂壇曾經的天才,亦是一顆灼灼生輝的明星,他是很難去服同為歌手的同輩人的,但唯獨在北川澈這裡,他是正兒八經的真服了。
不論是從唱功,還是從創作,這小子都強的無懈可擊,甚至於讓他有了種望其項背的感覺。
倘若他和北川澈是同一時代的人物的話……
他簡直不敢想那個畫面。
「就這麼沒有自信?」
似乎是氣不過,也似乎是有意開玩笑,川井昌吾意有所指地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岡山信彥搖了搖頭,那雙年輕時總被桀驁與自負所占據的眸子裡只剩下了清醒,「阿澈這樣的人物,以後我不清楚,但就眼下來講,他絕對是年輕一輩的頂峰。」
其實,他是想再加一句『上一輩』歌手的,但想了想,這樣的話還是有點太狂妄了,所以,他也就把這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你知道現在的專業樂評人是怎麼評價北川澈的麼?」
川井昌吾放下了酒杯,夾了一筷子下酒菜,似笑非笑的望向了自己的學生。
關於北川澈的近況,他是一直有在關注的,毫不誇張地講,他的秘書已經弄懂了他的思路了,有關於北川澈的一些新聞,她已經學會了,要整理起來,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他們?」
岡山信彥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對樂評人,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
是,樂評人里確實是有那麼一小撮是有實力的,專業水平也相當夠,但除開那幾個人外,剩餘的九成九都是酒囊飯袋,多的不說,專業水準都是不過關,偏偏這幫子人還總是點評這,點評那的,時不時還要講一些特別離譜的點評。
不誇張的講,那幫子樂評人屬實是脫離市場和廣大聽眾太長時間了,壓根不懂什麼是被大眾所喜歡的音樂。
「我要說的肯定不是那些酒囊飯袋。」
川井昌吾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自己的學生還是老樣子。
可話又說回來了,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窺見曾經的那個桀驁不馴的絕世天才。
「您說的是黑川老先生?」
岡山信彥下意識地帶上了敬語。
黑川一吾是當年他出道時樂壇最有名的,亦是最專業的樂評人。
拋開這個樂評人的身份不談,黑川一吾本身的唱功就相當厲害,再加上他在音樂領域浸淫了數十年,不論是專業水準,還是其點評風格,都是分為成熟的,最關鍵的是,在本身水準過硬的情況下,這位老先生罕有傲氣,謙遜、溫和。
亦是他當年為數不多的發自內心欽佩的人之一。
「對。」
見著自己學生的這幅樣子,川井昌吾這才不急不緩的點了點頭。
當初他在看到黑川一吾對北川澈的評價時,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
因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黑川一吾給予哪位歌手那麼高的評價了。
「他是怎麼評價阿澈的?」
幾乎是在得到了自己老師肯定的瞬間,岡山信彥就來了興趣,一臉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師。
「咳咳!」
見著自己的學生這副模樣,川井昌吾樂呵呵地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緩的複述了起來,「Jay最有殺傷力的並非是語感、音色、技術這些偏向於表面的,直觀的感受,而是他的『故事性』。
「他能夠做到每一首歌都是一個故事,偏偏他在其中的位置可以是靈活變換,可以是旁觀者,也可以是經歷者。
「他那飽含深情的一字一句就像是溫柔的刀子,慢慢地切開你那還未痊癒的傷口,刨出那傷痕累累的疤痕,惹得你一陣又一陣的生疼。
「他很擅長唱那種苦情歌。
「做個我自認為相當貼合的形容,就像是在酒吧里的唱台上,一位歌手把自己的經歷,以訴說的方式用歌聲表達出來,酒吧內,冷色的燈光四處照射,台下的聽眾觥籌交錯,舉杯碰撞間,溢出的或許不止是酒液,更有那些欲說還休的心事。
「偏偏他唱著唱著,又會讓人生出一些別樣的感覺來,譬如說,釋懷,堅定,等等之類地情緒。
「我可以拍著胸脯做出一個無比肯定的預測。
「Jay一定能成為未來二十年,甚至於半個世紀內的最耀眼的那顆明珠。」
呼。
講完這番話後,川井昌吾悠悠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接著又端起杯子,小酌了一口。
明明只是複述,但偏偏他也跟著生出了一種豪情萬丈的感覺。
「他真是這麼說的?」
岡山信彥呆了足足十來秒,才回過了神來。
這樣的評價不可謂不高。
就他的經驗來看,已經是達到了一個近乎於誇張的地步了。
「那不然呢?」
川井昌吾瞪了岡山信彥一眼,沒好氣地應了一句。
合著這傢伙還以為自己是在開玩笑是吧?
「這說明我剛才的評價還是太謙虛了。」
岡山信彥擺了擺手,端起酒杯,把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暖色的燈光下,他的喉結不斷的動著。
啪嗒。
伴隨著酒杯被平穩放到玻璃餐桌上的聲音,喝完了酒,莫名的多出了幾分豪情的岡山信彥對上了自己老師的視線,頗為認真地道出了剛才想講,卻沒講出口的後半句話。
「未來,可能不會再有他這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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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兒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