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塵埃里的花【5K1小章】

  從北苑家出來，已經是華燈初上了。

  一行人坐上了歸途的汽車，負責開車的人是北苑正裕。

  這位北苑株式會社的社長並沒有圖便利打電話讓自己的保鏢過來開車送三人回家，而是親自充當起了司機。

  有著鋼琴烤漆工藝黑色賓利駛出了別墅區，匯入了車流，往文京區的方向平穩的行駛而去。

  在這個夏季的夜晚，城市的車道還未徹底清冷下來，哪怕是已經避開了城市晚高峰，車道兩側來往的車輛依舊很多，車水馬龍間，行人走道上人人來人往，打著哈切的歸家上班族不在少數，這座被夜色所吞沒的鋼鐵森林似乎並沒有就此睡著。

  遠處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所透射出的光線掠過了物理距離的限制，於夜色中閃爍變化。

  行駛了一段距離後，車子於亮著紅燈的十字路口前停了下來。

  是以北苑正裕抬手打開了車內的車載電台，接著把聲音關小了一些，主動的打開了話茬，「高一學年的第一學期就要結束了，接下來的假期，你們有打算嗎？」

  對於自家女兒和北川澈之間的感情問題，北苑正裕已經不再瞎操心了。

  剛才餐桌上、客廳里的那一幕幕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私底下兩個年輕人之間的關係好著呢。

  相較於先前那種彼此都在刻意拉開距離，眼下他倆的關係完全談得上是有了質的飛越。

  而就像是里紗說的那樣，這種時候，他該做的不是詢問、摻和，是放手，任由其自由發展，相信凜音就好。

  「沒有。」

  北川澈搖了搖頭，關於假期，他暫時還沒有一個確切的規劃。

  在他看來，他的假期其實就和往昔的周六、周末不會有太大的區別，該晨練的晨練，該學習的學習，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就好。

  「妙和凜音呢？」

  北苑正裕抬起頭來，視線落在了車內的後視鏡上。

  透過鏡面，他望向了坐在後排的繪島妙和北苑凜音。

  「我的話，跟著少爺的步調吧。」

  繪島妙想了想，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她的生活向來如此。

  聞言，北苑正裕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回答，他並不意外，倒是覺得情理之中，畢竟繪島妙的性子就是這樣的。

  「那……」

  嗡、嗡。

  可正當他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後面的車子摁響了喇叭。

  十字路口的紅燈已然變為了綠燈。

  北苑正裕收回視線，輕輕踩下油門，重新發動了車子，繼續向前行駛了起來。

  待到車流稍微少了一些後，他這才把剛才尚未講完的話接著講了出來，「妙還是老樣子。不過，凜音呢？」

  「沒有想好。」

  北苑凜音垂下眼眉，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雙腿上，兩隻小手無意識地微微交叉輕輕觸碰著。

  從上車開始，她這樣無意識的小動作就一直持續著了。

  母親向自己投來的那個眼神，北苑凜音是明白意思的，可也正因為這份明白，所以她的心情在此時此刻才會那麼的惴惴不安、猶豫不決。

  很多事情說起來是非常簡單的，真正到要做的時候，才會愕然發現其難度超出了最初的預期。

  「我記得白川高中的這一學期的期末考是在下個月的月初吧。」北苑正裕似乎是誤會了北苑凜音的意思，以為她是因為還沒有想好假期的安排而煩惱，畢竟凜音的性子一向如此，比起驚喜，她更喜歡的按部就班的計劃表，斟酌了一下詞句，他開口寬慰了自家女兒一句，「距離假期還有不少時間呢，現在想不到的話，也不必太著急。」

  「嗯。」

  北苑凜音抿了抿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默默地回以了一聲略顯敷衍的『嗯』。

  話音落下，車內的談話聲停了下來，只剩下了電台女主持人那不斷訴說著的溫柔嗓音。

  北苑凜音側過眉，視線透過灰褐色的玻璃，落在了車窗外。

  入夜後的東京都絲毫沒有要就此墜入夜色的意思，繁華的商圈內依舊亮著明亮的燈光，各式的探照燈照亮了夜空，巨幅的廣告燈牌就那樣矗立在夜色之中，哪怕是隔著相當的距離，也能看的清楚燈牌上時下正熱的女明星的側臉。

  光線拉長間，夜晚仿佛失去了它本來的作用，休憩一詞被遠遠的拋在了嘈雜的現代都市的身後。

  伴隨著車輛的前進，街燈掠過，車內不斷被光亮與黯色所短暫交替。

  滴答、滴答。

  夜色緩緩深邃，一場突如其來的夜雨也漸漸灑落而下。

  清冷的雨絲自天際落下，雨液飛舞間遍撒地面，很快地便浸濕了乾燥的地面，驅走了白天剩餘的酷暑，帶來了陣陣涼意。

  在又途徑了一處十字路口後，北苑凜音收回了看向車外的視線，眸光轉而集中在了車內，她的視線越過了副駕駛座椅的遮擋，落在了坐在其間的北川澈的側臉上。

  光與影的交錯間，他的臉龐俊朗立體，那雙眼眸依舊明亮。

  呼。

  北苑凜音輕輕咬了咬薄唇，眉黛間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猶豫了許久，北苑凜音終究還是道出了那句話來，「爸爸，進入文京區後可以把我們放下來麼。」

  「外面在下雨。」

  北苑正裕低聲提醒了自己的女兒一句。

  「我有東西忘買了，今天就要用。」

  北苑凜音撒了個小謊。

  北苑正裕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眉來，透過車內的反光鏡瞥了一眼自家女兒臉上的表情。

  好巧不巧的，北苑凜音也看向了他這邊。

  父女倆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了一瞬。

  下一秒，北苑正裕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道路上。

  「那在最近的便利店把你們放下來可以嗎？」

  他沒有問出『明天買不可以嗎』這樣的話來，作為父親，他感覺的出來，凜音應該是想做一些事情。

  「不必了，只要是在文京區內就可以。」北苑凜音頓了頓，「便利店的話，居民區那片到處都是。」

  「好，我明白了。」

  北苑正裕微微頷首，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

  四十分鐘後，車子在文京區臨近居民區的道路上靠邊停了下來。

  北川澈、繪島妙、北苑凜音三人依次下了車。

  在接過了北苑正裕遞過來的兩把大傘後，三人向他道了聲再見，後者點了點頭，發動車子掉頭就離開了，瀟灑的不像話，頗有來去如風的意思。

  車輪碾過濕漉漉地地面帶起了陣陣沙沙聲。

  街邊理所應當地只剩下了他們這對三人組。

  「這把大的傘就……」

  「少爺和凜音小姐撐吧。」

  還沒等北川澈把手中那把大的傘遞給繪島妙，後者就已經搶先一步從他的手中拿過了那把小傘，打開撐上了。

  「……好吧。」

  見她這幅動作，北川澈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他側過眉看了一眼北苑凜音，徵詢起了她的意思，後者點了點頭，往他的身旁挨近了一些，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北川澈撐傘的動作略微一滯，這樣的接觸，兩人都是第一次。

  雨液打在了黑色的傘面上，傳出了滴答滴答的碰撞聲。

  「那把傘沒有澈你想像中的那麼大，不挨近一些的話，是會被淋濕的，到時候感冒了，不就得不償失了麼？」

  像是看穿了北川澈的疑惑一般，北苑凜音抬起眉來，對上了他的視線，小聲解釋了起來。

  只是在路燈冷色的光線下，她的俏臉微紅，往昔平穩的聲線里更是多出了幾分起伏。

  而她對他的稱呼又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一次。

  北川澈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裝作沒看到的移開了視線。

  他多少猜得出來，北苑凜音那句『要買一些東西』可能只是藉口，但她想要做什麼，他確實沒什麼頭緒。

  三人就這樣安靜的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說起來，澈伱還記得麼，我們剛在白川高中見面的時候，彼此之間的那種狀態。」

  在走了一段路後，北苑凜音主動開口打破了三人間的沉默。

  「記得。」

  聞言，北川澈點了點頭，眼眸底掠過了些許回憶之色。

  那時候他對北苑凜音的印象只有簡單的『關係不好』、『冷冰冰』地這倆關鍵詞，兩人那時候的狀態談不上劍拔弩張，但也談不上友善，更像是抱著同一目的不得不坐下來面對面談判的兩人。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對澈你有點太過固執己見了。」北苑凜音頓了頓，「抱歉。」

  「沒什麼。」北川澈搖了搖頭，「很正常，人都是經驗論的，不可避免的會基於已有的觀點對一些人、一些事有著先入為主的判斷，這是人之常情，別說你了，那時候的我對你也有成見，總覺得你不好交流，和誰都保持著距離。」

  北苑凜音垂下眼眉，語調微轉，聲音依舊稀鬆平常，可眼眸底卻是掠過了一抹不易覺察的忐忑，「那現在呢？」

  「現在呀，就完全不一樣了。」北川澈想了想，把這段時間自己對她的看法講了出來，「冷冰冰只是偽裝，下面是一顆纖細溫柔的內心。

  「看上去不好相處，實際接觸下來的感受卻恰好相反，待人處事溫和，心思細膩。說句實在話，在我看來，凜音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真的嗎？」

  北苑凜音側過頭，瀑布般的黑髮遮住了她的側臉，也模糊了她的表情。

  「真的。」北川澈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句，「你沒見班級line群里的男生們時不時的就要提到你麼？在男生里，你很有人氣呢。」

  「沒什麼印象了。」北苑凜音搖了搖頭，打趣了某人一句，「不過有些事情我倒是記得很清楚，譬如咱們班的某位風雲人物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一向記得清楚。」

  「其實那個當事人自己也不想的。」

  北川澈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是基於不可抗力才被迫被卷進去的？」

  北苑凜音的聲音里多出了些笑意。

  「是的。」

  北川澈點了點頭。

  「可這些並不重要，大家更關注的其實是你在遇到那些事情時臨下的選擇、表現。」北苑凜音眨了眨眼，「就像你自己在扉頁里提到的那句話一樣，看人，不要單單只看他說了什麼，更要看他做了什麼。」

  「……」

  北川澈沉默了下來，一時間，自詡能言善道的他不知道該怎麼搭上話茬。

  「在部分人的心裡，其實澈你已經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榜樣。」北苑凜音一邊說著，挽住北川澈胳膊的手又緊了一些，帶著雨絲的微涼夜風吹得她稍稍有些冷，「比如說桐山同學，這位就是你的忠實粉絲。」

  「他是我的粉絲沒用呀。」北川澈頓了頓，開了一個小小地玩笑，「別人的認可哪裡比得上身為戰友地你的認可呢。」

  「可我也是你的忠實粉絲哦~」

  想也沒想的，北苑凜音道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話音落下，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了一瞬，接著交錯而開，兩人間的氛圍也兀的旖旎了起來。

  繪島妙停下了腳步，她回過頭去，看了撐著傘的兩人一眼，心說也到時候了。

  她看了看街道對面的便利店，接著收回了視線。

  便利店的發光招牌在夜色中散射出了朦朧的微光。

  「少爺，前面就有一個超市，我先過去把凜音小姐要用到的東西買了。」

  這位近侍丟下這麼一句話後，甚至沒給兩人應答的機會，撐著傘便快步匆匆的衝進了雨夜裡。

  腳步聲漸行漸遠，北川澈和北苑凜音對視了一眼，默契的停下了腳步。

  經由繪島妙的那一打岔，兩人間的那種讓人心跳加速的手足無措倒是緩和了不少。

  「冷嗎？」

  北川澈是注意到了剛才北苑凜音的那個小動作的，哪怕隔著一層薄外套，他也感受到了對方柔嫩肌膚上傳來的淡淡涼意。

  「有點。」

  北川澈單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北苑凜音的肩膀上，「再忍一忍，到家沖個熱水澡就暖和了。」

  「那你呢？」

  北苑凜音開口問道。

  「我身體好，就這麼一會兒是沒事的。」

  北川澈笑著回以了這麼一句。

  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對比起穿越前，那可是好上太多了。

  北苑凜音垂下眼眉，輕輕咬了咬自己的薄唇，搭在裙邊的那隻手不自覺地悄悄攥緊，接著又鬆開。

  她深呼吸了幾次，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好幾下。

  少女的勇氣在這一刻終究占據了上風。

  北苑凜音鬆開了挽住北川澈的那隻手，往前兩步，接著轉身，在北川澈的面前站定。

  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於空氣中交匯。

  「澈，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問你。」

  「請說。」

  北川澈有些疑惑於北苑凜音的突然動作，但還是把心底的疑惑壓了下去，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澈你老實告訴我，對於這份婚約……你是怎麼看的。」

  她的眼眸底倒映出了他的面容。

  「我……」

  北川澈一時間愣住了，他怎麼都沒想過，北苑凜音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來。

  北苑凜音看出了北川澈的猶豫，向他靠近了一步，這個距離下，她溫熱的鼻息甚至能打到他的臉龐上。

  「那我換個問法，澈，你討厭我麼？」她嬌俏的面容上多出了幾分緊張，可更多的是勇敢。

  「不。」

  北川澈搖了搖頭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要是他討厭她的話，當初就不會讓她住下了。

  聞言，北苑凜音眼眸底掠過了一抹光彩，她抬起頭來，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臉上，「那，澈對我有好感嗎？我是說異性之間的那種。」

  北川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聽從內心的聲音，「有。」

  和這麼一位千嬌百媚的姑娘同處一個屋檐下，要說對對方完全沒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不論那次的旖旎事件，就單論對方替自己擋的那一刀，他就已經是對她有好感了。

  只是這份好感一直都是潛藏著的。

  北苑凜音深吸了口氣，眸光里盪起了陣陣漣漪，道出了這輩子她講過的最勇敢的話來，「抱歉，澈，我反悔了。

  「這份婚約，我不想就這樣結束。你在心裡說我任性也好，說我耍賴不要臉也罷，我都願意接受，也甘願接受。

  「只是，哪怕你怪我、怨我，我還是想要一個機會。

  「母親曾經告訴過我，很多事情你不試試，你又怎麼知道你喜不喜歡呢？

  「之前我已經差點錯過了。這次我不想再放手了。

  「可能人生的遺憾總是許多的。

  「但現在。至少在這一刻。我不想去做會讓我以後想起來後悔的事情。

  「我……想做那個陪你回家。在晚上為你留一盞燈的那個人。」

  雨夜滴滴答答，北苑凜音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仿佛臨刑前等待著劊子手那一刀的犯人一般。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摁下了慢放鍵，雨聲與車子經過時的沙沙聲混雜在了一起。

  北苑凜音終究沒有等到她想要那個的回答，但卻等來了他更為實際的行動。

  北川澈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給了她一個擁抱。

  一如那天她毫不猶豫地用手握住了刀鋒時那樣。

  溫暖的擁抱驅走了夜晚的涼意，也帶走了她心底的忐忑。

  二合一，祝大家周六愉快。

  感謝萬里0、0310、芯恩、okabe37、牡蠣牡蠣、q啟l零、夏洛克莫雷蒂的月票，你們的支持是我寫作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