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51章 還不給我跪下?
2024-01-06 14:51:01 作者: 楊善
「將這些食物分給他們,」蘇希錦心生不忍,吩咐下屬將做好的飯菜送給他們。
孩子們接過食物就直接往嘴裡塞,被燙得齜牙咧嘴仍不捨得吐出。女醫館的大夫忍著眼淚,輕聲叮囑幾人慢些。
幾人中最大的那位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偷偷將食物揣進口袋。
蘇希錦讓逐日將那個大男孩兒叫到跟前,與他問一些話。
男孩兒看著十二三歲,其實已經有十五了。捂著口袋裡的食物,恭敬地對蘇希錦行了一禮。
「你們是哪裡的人?」蘇希錦問。
「就後面山裡的蒲家溝。」
「這個時候,你們不在家吃飯,到這裡來是做什麼?」
「沒飯吃,」男孩兒搖頭,低頭踢著腳底石頭,麻鞋早已破爛露出幾根腳趾頭,「我們在山上找野菜掏鳥窩,聞見香味兒就跑了下來。」
原來如此,蘇希錦以為是地震的原因,便說道,「不是每戶人家有兩千棺材錢嗎?應該能撐一些時日,因何沒飯吃?」
「沒有,」男孩兒恭敬看著她,一雙眼睛明亮清澈,「我們是逃荒過來的,沒有錢。」
「逃荒?」從未聽說過這塊兒地方有饑民。
蘇希錦皺著眉頭往旁邊挪了挪,示意他坐下詳談。
「我們原本是大碗縣的村民,因為村裡的土地被村中惡霸搶了去。沒有糧食,家裡揭不開鍋,爹娘擔心我們餓死,不得已逃荒到此處。」
有女大夫氣鼓鼓道:「太可惡了,縣令不管嗎?」
「不管的,」男孩兒搖頭,「二狗子的爹去縣裡告狀,縣令不由分說將他抓起來打板子,過了好些天才放回來。如今正躺在床上嘆氣。村里人說他活不了多久了。」
「大人,這一看就是官府與惡霸勾結。」
聽見他說話的士兵,多氣海翻騰,恨得牙痒痒。
蘇希錦面上十分平靜,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你們村一共有多少人?」
「原先有幾十上百人,路上死了一些,還剩三十幾個。」
死傷慘烈,聞者揪心。
蘇希錦沉默不語,男孩兒見她不說話,徑直朝她跪了下來,「大人,我知道你是當官的,你可不可以救救我們?我給你磕頭了。」
蘇希錦連忙扶起他,認真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好好說話,別動不動下跪。」
一旁吃飯的孩子聽到動靜,默默放下食物,呼啦啦跑過來跪了一地。
「你們這是做甚?」蘇希錦問,「快些起來。」
「大人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一幫小孩兒固執地說。
「大人,」有女大夫心生不忍,幫忙求情,「您救救他們吧。」
「大人,」底下將士亦是如此,「大人宅心仁厚,高居要位,深受陛下寵信。不如留下來幫幫他們?大不了我們後面加快馬速,趕路進京。」
這下不只是孩子,連帶著有官職的將士也跟著跪地,苦苦懇求。
蘇希錦久拉不起,不得已背過身去,深思沉默。
最終她長嘆一口氣,轉身對著花狸道:「去取筆墨來。」
還說花謝之日回京,看來終究是無法實現自己的諾言了。
不知小君君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說娘親言而無信。
筆墨至,蘇希錦將紙鋪在石板上,俯身寫下兩封書信。
一封是寫給陛下的奏摺,一封是寫給女兒的致歉信。
她與陛下說起隴右境況,和自己的悲憫。請求外任三年,三年後還陛下一個路不拾遺的金州。
又與女兒說起自己的無奈,末了附上兩句愛意。
「阿君吾女,見信如吾。吾承蒙陛下厚愛,赴隴右賑災。歸家路上逢觀饑民逃荒……
這是娘親留給你的香囊,裡面有紫薇花的種子。等到紫薇花開的時候,娘親就回來了。
無論何時,請記住娘親愛你。只不過娘親有自己的使命……你在家要聽爹爹的話,看書習字。」
……
寫完兩封信,蘇希錦封口裝好,命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
而後她回身,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鄭重應下下來這件事。
「愣著做甚?」花狸提醒這群懵逼的孩子,「還不快向大人道謝?」
不是她吹,但凡她家大人出手。這事就已經鐵板釘釘了。
她家大人那是安邦定國的人,何況是管理一個金州否?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孩子們紛紛叩首,有的甚至迫不及待往山上跑,「哦!大人答應了!咱們有救了!快回去告訴爹爹。」
蘇希錦讓將士留在原地,隨他們一同進山,一路上與春樹了解村中詳情。
春樹便是那個大孩子。
他將蘇希錦帶到山後面的水溝,那裡有大大小小十來個木頭搭起來的房子。周圍有婦女悲苦在水溝里淘著野菜。
見著孩子們帶著幾個陌生人進來,婦女們警惕地站起身,「請問你們找誰?」
這群男子手握配劍,女子穿著精緻,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主。
蘇希錦一行不說話,婦人心生忐忑,忙拉著孩子道歉,「我們初到此地,不懂這裡的規矩。若他們惹到幾位貴人,民婦在這裡給幾位賠個不是。」
「娘,」春樹跑過去摟著婦人,「這是城裡的大人,她是來幫咱們的。」
「大人?」婦人仔細打量著蘇希錦,「哪有女人當官的?你別弄錯了。娘看這位才是大人。」
她指著蘇希錦旁邊身穿大馬褂,腰帶配劍的逐日。
花狸捂嘴,「大娘確實看錯了,這才是咱們家大人,陛下親封的狀元郎。」
「狀元郎?」這麼一說好像有點印象,可那位女狀元郎不應該陪在陛下身邊嗎?
婦人懵了,暈乎乎轉身,「民婦帶大人去見村長。」
村長是位年邁的老人,聽完婦人的話,半信半疑,「你真是當官的?」
莫不是哪戶官家女子出來遊玩,正好撞上了?
蘇希錦點頭,「千真萬確。」
「那你……您是什麼官職,能斗得過他們嗎?」
要知道那些可是出了名的惡霸,還與縣裡的縣令有勾結。
不等蘇希錦回,老人連忙搖手,「算了算了,您還是別去了。你一介女子,沒個功夫,也不容易。」
逐日等人啼笑皆非,他們大人才不需要功夫。
村長猶自擔心,不想蘇希錦以身犯險。只聽一陣咳嗽聲響起,眾人回頭見春樹扶著一位病重的男子出來,「閣下可是蘇大人?」
「正是。」
男子激動萬分,淚流滿面,對著村長道:「村長,咱們有救了。這位就是女狀元蘇大人,蘇青天,官大著哩。」
村長傻眼了,「有……有多大?」
花狸笑道,「我家大人乃戶部侍郎,陛下親命的隴右賑災大臣。比隴右所有知州都大,便是秦鳳路轉運使來,也得懼我家大人三分。」
畢竟她們家大人不止是戶部侍郎,還是韓家長孫媳。韓家一門兩傅,一個為帝師,一個為少師兼吏部尚書。
任是誰來都得給她家大人跪下。
「這……這麼大?」村長激動顫抖,「那還請大人救救咱們。」
蘇希錦彎腰扶起他,讓采環與那位受傷的村民治病。
采環是小李大夫相公的妹妹,在醫術上頗有些天賦,此次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蘇希錦吩咐給村里人送上食物,與他們詳細交談之後,帶著花狸等人去了大碗縣。
彼時大碗縣令正因白得一筆棺材錢而暗自欣喜。都說天上掉餡餅的事人間少有,那前塘村的村民早已經搬去不知何處,如今朝廷發下的棺材錢可不進了自己腰包里?
這筆錢他拿了就是拿了,任是誰來也沒話說,除非前塘村村民親自前來討要。
呵呵,那群上不得台面的軟骨頭,還是算了吧。
正高興數錢間,就有衙內前來稟告。
「啟稟大人,前塘村的村民到衙門告狀陳賴子等人霸占土地,求衙門為她做主。」
縣令奇怪,「不是說都搬走了嗎?怎麼還有人?」
衙內哪裡知道?只還是恭敬回答,「是一位小婦人。」
「抓起來打一頓就是了,還用得著來稟告本官?」
「是。」
「等等,你說是小婦人……姿色如何?」
衙內低頭,「甚美,全縣找不出一個有她美貌的。」
縣令立時心猿意馬,一改主意,整理衣襟背手而出:「本官親自去會會她。」
蘇希錦在縣衙內站了許久,中間許多衙吏偷偷打量她,眼裡的欲望只叫人不喜。
她垂眸只當沒看見,又過了大約一柱香,有小吏報導縣大人到了。
「威武……」
陳縣令嚴肅莊重,正襟危坐,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前塘村,劉氏。」蘇希錦俯頭說道。
「大膽民婦,見著大人還不下跪?」一旁的師爺斥道。
下跪?蘇希錦心中冷笑,你也配?
見她不改姿態,陳縣令揚手制止師爺,「你且抬起頭來,有何冤屈大可與本官說,本官必定會為你做主。」
「民婦前塘村劉氏。三個月前,前塘村陳賴子霸占了民婦家土地,民婦久求也不肯歸還。無奈之下,民婦夫君前來申冤,卻被關進大牢,危在旦夕。如今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民婦懇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她說話間抬起頭,一張精緻淑麗的面孔露在人前,宛如出水芙蓉,叫人驚艷心憐。
陳縣令看痴了,竟說不出話來。得虧一旁的師爺提醒,方才醒悟。
「此事本官依稀有點印象,」他道,「你家官人捏造事實,冤枉好人。本官聽不過去,才判了他打板子。」
「我家相公所言句句屬實,並未撒謊。」蘇希錦道。
「證據呢?」陳縣令兩手一攤,「陳賴子那裡可是有證據的。分明是你家請他幫忙,卻剋扣工錢,不得已才用田地抵。」
請人種地卻用田地抵工錢?要麼是吃多了撐的,要麼是慈善家。
「前塘村人人皆可作證。」
「沒用,」縣令搖頭,「本官只看白紙黑字,你有契書嗎?」
蘇希錦搖頭,契書被官府扣留,她哪裡去找。
「那本官也沒有辦法,」說著縣令又一拍桌,「來人,將她押進大牢。」
外面的逐日和花狸等人將手按在劍上,欲闖進去抓了這個狗官。
蘇希錦悄悄做了個手勢,「請問大人因何要關民婦?」
「你與你相公一樣,捏造事實,構陷他人,道德低下,本官不能忍也。」
「大人審案便是如此魯莽嗎?竟連查都不查一下,不過三言兩語就定了民婦之罪。」
「本官也沒辦法,」陳縣令道,「你家那口子沒證據,你也沒證據,不是捏造事實是什麼?」
蘇希錦蹙眉,「民婦說了前塘村所有人都是證人。」
「焉知不是你整個村子合起來前欺壓陳賴子一家?」陳縣令冷笑。
低頭見她我見猶憐,幾欲哭泣,忍不住色上心頭,拐彎抹角提醒:「其實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你怎麼想。」
蘇希錦猛然抬頭,入抓救命繩,「還請大人提點一二。」
「其實嘛,」縣令若有若無掃過她的胸部,色咪咪道:「你還是有些本錢的,若捨得付出,終有好報。」
蘇希錦性急,直接挑明:「大人這是想民婦以身相償?」
「哎,這是什麼話?」他不答,轉頭卻道:「本官話已至此,做不做全在你。來人,將這婦人押進大牢。」
兩邊小吏出動,蘇希錦退後一步,大聲喝道:「我看誰敢!」
「喲,」小娘子還有幾分脾氣,夠味兒,陳縣令眼底露出幾分迫不及待,厲聲呵斥,「還不行動?」
「本官乃陛下親封戶部侍郎,賑災大臣。誰敢對本官動手?」
「什麼?你是賑災大臣蘇大人?」陳縣令揉了揉耳朵,與堂上眾人哄堂大笑,「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隨便一個女子都可以假扮蘇大人了?」
這年頭招搖撞騙也不找個好的理由。
「告訴你一個消息,蘇大人一早走就回了封京,此刻早不在金州內。你是蘇大人?哈,當真笑掉大牙。」
這裡是金州外圍,他如何知道自己一早就走了的消息?
蘇希錦眯眼,「敢問大人如何知道蘇大人已走的消息?」
「本官在州府有人,蘇大人前腳剛走,本官後腳就知曉了。」美人求問,陳縣令沾沾自喜。
迫不及待吩咐兩邊將她拿下,「假冒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你不得。你且乖乖束手就擒吧。」
「是嗎?」蘇希錦輕漫冷哼,慢條斯理從袖中取出一塊紫色令牌,高舉在空中,「陛下親賜令牌在此,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