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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229章 宮變(一)

2024-01-06 14:51:01 作者: 楊善
  三月春闈始,韓韞玉趕去監考,與蘇希錦三日未見。

  三日後,蘇希錦刻意去考場外面等他。她今日特意換了身藕粉色抹胸襦裙,外穿淡藍色春衫,手腕戴一隻血紅珊瑚鐲,亭亭玉立,裊裊娜娜。

  附近有許多人都是來接考生回府的,見她如此清麗打扮,忍不住眼前一亮。

  其中一位二十來歲,身著布袍藍巾的男子向她走來,引得周圍人一頓鄙夷。

  男子並不十分在意,朝蘇希錦拱了拱手:「閣下可是蘇大人?」

  「正是。」

  聽說她是鼎鼎有名的女官蘇大人,周圍考生的目光瞬間變得熱絡起來。

  「在下乃惠州考生顧簡之,此行赴京趕考,還多謝蘇大人之廉政。」

  原是惠州來的學生,蘇希錦心下驚喜,面上流露出幾分笑意來。

  「你當感謝陛下,若非陛下支持,本官亦寸步難行。」

  顧簡之俯首:「此行若能中進士,簡之將秉承蘇大人的理念,畢生忠君愛國,為陛下分憂。」

  「本官拭目以待,」蘇希錦笑著鼓勵,他若能中進士,當屬嶺南地區科舉頭一名。

  「本次來了幾人?你可有住處?」

  「就簡之一人,來時州里給了盤纏,簡之就在東城租了間房子。惠州諸位大人謹記大人教誨,忠君愛國,愛戴百姓,才有了簡之如今的科舉之路。」

  蘇希錦心滿意足,正欲多說兩句,卻見韓韞玉走了出來。她上前拉著他,為他整理衣襟。

  「方才遇到一位惠州考生,」她仰頭與他說道,「我帶你去認識他。」

  轉頭卻不見顧簡之的影子。

  「想必不願受你蔭蔽,」韓韞玉勾唇笑道,「是個有氣節的人,估計成績也不會太差。」

  蘇希錦點頭附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嘛。」

  兩人說著相攜離去,引得周圍人好生羨慕、稀奇。

  「那位便是蘇大人!」

  「蘇大人與韓大人當真伉儷情深。」

  「有生之年能看見蘇大人,也不枉此生走一趟。」

  回到家中,蘇希錦親自替韓韞玉梳洗,浴室熱氣騰騰,濕發纏繞。兩人小別勝新婚,纏綿不知幾何。

  春闈很快放榜,一甲三名都乃京都子弟,皆與謝氏交好。顧簡之排二甲七名,被陛下賜留京中。

  這次春闈蘇義仁也參加了,他考取了三甲,自己申請外任嶺南。

  任命書下來那天,他來向蘇希錦辭行,「三年前就有此打算,不過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爹娘愧對你們,三叔替他們與你道歉。不敢乞求原諒,只願自己心安。三叔從小受爹娘偏愛,雖知他們作法欠佳,卻不得不敬孝。」

  三年來蘇義仁夜不能眠,閉眼就是受苦的父母,「阿錦且放心,三叔必然不會再讓他們打擾到你們一家。」

  「三叔且去,」蘇希錦道,意料之中的事。

  他從小為蘇家掌中寶,蘇重八夫婦對他的好,挑不出一絲錯出來。此刻若因兩位老人被流放而棄之不養,那才真正叫人心寒。

  春闈後,立太子之聲再起,沒了科舉做幌子,周武煦只得每日與朝臣周旋。幸而五皇子、六皇子呼聲漸高,如此才沒算謝家一言堂。

  隔日,朝中又發生一件大事,飛鷹軍首領澎束海之子澎杳,被爆強搶民女,姦淫幼女。御史台又彈劾澎將軍剋扣軍糧,貪污行賄,證據確鑿。

  陛下深以為怒,收其兵權,貶其駐守邊疆。眼見著飛鷹軍群龍無首,吏部那邊推薦了三人供陛下選擇。

  陛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讓威武將軍邱大人接任。

  喔嚯~蘇希錦幸災樂禍,謝家費了這麼大力氣扳倒澎家。結果被周武煦揭了胡。

  「如今陛下手裡怎麼說也有十幾萬禁軍了。」她掰著手指與韓韞玉算。

  自己四萬,秦王那裡五萬,陳家四萬,加上如今的四萬,那整個大頭都是陛下的。

  白嫩小巧的手指一根根曲起,如瑩白的蔥段,叫人浮想聯翩。

  「嗯,」韓韞玉笑說,「不過當年陳氏之軍折損厲害,所余不到一萬。」

  如此,那周武煦還是占大頭,要知道這些禁軍只是駐京將士,擁有精銳的裝備,可以一擋十。

  兩人交談沒多久,御史台突然彈劾邱將軍治下不嚴,縱容底下士兵欺壓百姓,證據確鑿。

  要說人心隔肚皮,一位將軍手下那麼多兵,怎能掌控每位將士的私生活?所以邱將軍有些冤。

  然其身為上級,御下不嚴,失了監管之責,就得受罰。

  滿朝看著,陛下不得不取消其飛鷹軍首領之職,改換吏部推薦的張將軍擔任。

  這段日子,被貶的呂家越發低調起來,呂后安安心心待在慈元殿,毫無過問外事的念頭。謝家囂張如初,且越演越烈。

  蘇希錦如往常一般下朝,正好碰見了今歲的新科狀元裴秦。多年不見他儒雅隨和一如往昔。

  便是那個曾經化名秦非衣的秦推官。

  「裴大人,好久不見。」

  「蘇大人,別來無恙。」

  兩人幾乎同時出口,同時落聲,俱是一愣,而後相視而笑。

  裴秦拱了拱手,「沒想到多年未見,下官與大人默契依舊。」

  可不是,不過蘇希錦心中也有疑慮,據說裴家不允許後代入仕,怎就出了個意外。

  「下官已非裴家人。」

  哦,原來如此,蘇希錦見他面無陰鬱,這才出聲調侃,「這下裴閣老與祖父一樣,只能相互奚落了。」

  韓國棟將兒子韓庚遙逐出府,裴閣老將孫子裴秦逐出府,不愧是一直斗到老的人。誰也不讓誰。

  裴秦無奈苦笑,蘇希錦眨了眨眼,「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是你的錯。要我說,放著你這麼個人才不用,裴老就是太軸了。」說白了就是沽名釣譽。

  你每日與宦官世家來往,受陛下邀請出入皇宮。所教的弟子個個進入朝堂,個個維持良好關係。如此,雖不曾任職朝堂,也算半個朝堂人。

  因此明令禁止後代入仕,聽起來有些虛偽:既想獲得仕途上的便利,又不想獲得仕途上的風險。

  甘蔗哪有兩頭甜,偏偏裴閣老做到了。

  「是什麼促使你參加科舉的?」蘇希錦好奇。

  「這幾年下官北游各地,觀民生艱苦,心生不忍。又逢奸人當道,欺壓百姓,下官自小讀聖賢書,自然想出一份力。」

  「嘶……」蘇希錦冷吸一口氣,小聲提醒:「裴大人慎言。」

  有些事得埋在心裡。

  裴秦笑問:「大人怕否?」似有些失望,「他謝家有膽做,還不容我們說嗎?」

  蘇希錦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口,「咱們悶聲幹大事。」

  如此,他這才閉嘴。

  「師妹,」不知何時韓韞玉突然趕到,盯著她那隻剛收回的爪子,挑了挑眉,「裴大人也在。」

  「下官參見韓大人。」

  蘇希錦捏了捏手,「你今日怎這般早?不去六殿下宮中?」

  他瞥了她一眼,眯著眼睛道,「師妹希望我去?」

  「這不是……」蘇希錦微愣,責任範圍內的事,哪有希望不希望的。

  「裴秦還有事,先告辭一步。」眼見著情況不對,裴秦告辭離去。

  蘇希錦便與韓韞玉一路回府,那人手捧詩書,全神貫注,安然自若一如往常。蘇希錦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仔細一想,是的,茶。

  以往進門,他都會先烹一壺茶水,再將第一盞端給自己。

  蘇希錦見他忘了,便墩身煮茶,所幸被他慣了這麼些年,技術還在。

  「來,」她將茶水遞給他,「嘗嘗。」

  韓韞玉素手接過,瞥了一眼她期待的模樣,說道:「我原諒你了。」

  「啊?」她尚在情況之外。

  他手下一頓,又若無其事喝茶。

  「甚好。」

  蘇希錦:「……」

  她這才發現情況不妙,想了想,從袖袋裡掏出一隻淺藍色竹紋香囊遞給他,「送給你的。」

  這隻香囊由她親手所繡,斷斷續續用了許多時間。繡工粗糙,絲線錯位,勉強能把線打直。

  韓韞玉卻十分喜歡,眉眼柔和得能滴出水來,尤其是看見她用暗線繡成的「蘇」字時,更是忍不住心神一盪。

  蘇希錦出品,必屬「精品」。

  又隔了些日子,五皇子捂著臉上朝,朝臣關切問其原因,均避過不說。

  最後還是謝太師押著謝二公子請罪,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兩位喝酒鬥毆,不小心失手傷了對方。

  這就糟了,朝臣與皇子打架,還傷了皇子尊體,怎樣都是大不敬,該砍。

  只謝太師大張旗鼓押著謝二公子請罪,就有些微妙。眾人秉口不言,默默關注,只等著周武煦表態。

  權臣第一次與皇權正面對話,處理不好,很有可能危及皇權,降低陛下信服力。

  然周武煦什麼也沒說,只讓謝太師將人帶回去,回頭就把五皇子罰了一通。

  眾臣愕然的同時,忍不住起了一些小心思。

  這事之後,謝家名利達到最高點,許多逢迎擅專之輩,紛紛向謝家靠攏。立太子之聲呼聲一片,謝太師更是親自出馬。

  他是說在吳王、五六皇子中任意立一位。現在只差把吳王推到陛下面前,逼著他親自寫下詔書。

  蘇希錦明顯感到朝廷氣氛的微妙,局勢緊張,韓國棟、韓韞玉早出晚歸,在府里呆的時間越來越短。

  這日深夜,蘇希錦正睡得迷糊,突然感覺身邊被子被掀開,接著一個人在她身邊躺下。

  「你回來了,」她迷糊問,閉著眼睛往那熱源處靠近。

  韓韞玉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回應,「回來了,睡吧。」

  蘇希錦卻沒有睡,「外面情況如何了?」

  他頓了一下,輕輕拍著她後背,小聲哄著,「能怎樣,一切盡在掌握中。」

  如此,她便沉沉睡去。沒看見他眼裡的深沉愛慕和不安、堅決。

  慶豐十四年下旬,新稅取得了優異成績,民多往五州跑。周武煦一掃陰霾,眉頭舒展,龍顏大悅。

  眼見著陛下開心,朝臣又開始提議立太子。

  「陛下登基十四載,卻從未立太子,老臣等久久心懸。太子乃一國之儲,國之根本,冊立太子有利於社稷安定,國家昌盛。」

  「陛下年富力強,春秋鼎盛,然皇家子嗣單薄,幾位皇子都已年長,還請陛下為了江山社稷,儘快立太子。早做打算。」

  「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長久無儲,還請陛下依照祖制,冊立太子。」

  若是以往,聽見他們如此說,周武煦恐怕早就怒摔硯台,艴然不悅。但今天他是真高興。

  「諸位愛卿所言極是,」他笑著抬手,讓臣子平身。

  眾人知他這是鬆口了,忍不住心中一喜。

  「不知陛下屬意於誰?」

  周武煦不答,反而很是大方表態:「諸位放心,朕已經立了秘詔,待朕百年之後,自會有人搬出詔書。」

  這……

  全堂默然,經過他們不懈努力,每日催促叮囑,陛下終於立儲。可他們卻高興不起來。

  結果是這麼個結果,可又不像那麼回事。

  「不知陛下……」有人問到一半又住口不言。

  秘詔秘詔,秘而不宣才是秘。

  那麼如今怎生是好?沒人告訴他們這個情形該如何處理。

  又一年稅收之際,五州取得了良好成績,陛下見狀,有意讓此稅推廣全國。除此五州外,另有一州出現財政問題。

  陛下正欲派人審查,卻聞翰林修撰裴秦求見,裴修撰端方持重,跪地遞折,上書謝氏十宗罪。其中一項便是「私鑄銅錢」。

  「臣曾遊歷銀州,民多艱苦。仔細一打聽才發現官府勾結豪紳私鑄銅錢。以混雜銅錢換取百姓手中的純銅。又因稅收規定,現銀抵稅,百姓不得不與錢莊兌換銀兩。然此刻手裡的銅錢卻大打折扣,一貫不足一兩。百姓不堪重負,多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勇猛啊,蘇希錦心中稱讚,怪道他說謝家奸人當道,原是有真憑實據。

  「這與謝大人有何關係?」周武煦問。

  「回陛下,銀州知州乃謝家門徒,並娶了謝家側枝。微臣再仔細打聽,發現當年謝氏掌中央錢莊時,與各地交好,在其中做了好些手腳。後謝侍郎雖將山莊交還陛下,然所涉渠道卻一併留下,地方仍以謝氏為馬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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