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99章 回京(五)她胡漢三回來了
2024-01-06 14:51:01 作者: 楊善
全國鹽業問題,屬於國策,需陛下與政事堂眾位大臣從長計議,方可定奪。不是她一個人能改變的。
這一點,蘇希錦知道,鍾大人等參軍亦知曉。只不過,他們想先下手為強,為陛下獻計獻策撈好處。
韋大人問道:「大人有何見解?」
「一方面官府確實得加強管理,狠狠打擊私鹽犯,最好抓住老虎,殺一儆百。另一方面鹽品分類,將鹽分為食鹽和漁鹽,食鹽工藝精,漁鹽相對粗糙。是以咱們食鹽參照朝廷標準定價,漁鹽則可以便宜。嶺南百姓醃製魚肉完全可以用漁鹽,如此一來不就解決了醃製問題?」
她說完兩隻手交替放在案面,笑看著幾位參軍,「諸位以為如何?」
眾參軍互視一眼,皆看見彼此眼裡的震驚。
「妙啊!」司理參軍讚嘆。
韋大人激動:「如此既降低了成本,又不影響食鹽銷售,還給百姓減少了開支。真真是妙極了。」
食鹽才是稅收大頭,漁鹽使用受限,用量不如食鹽。如此不動國策,大事化小,對多醃製的嶺南百姓來說,像是量身定製一般。
難怪大人說解決嶺南私鹽問題很簡單。
韋大人搖頭嘆息,與大人共事三年,每每被她聰慧機敏的頭腦所折服。
大人之言,哪一項不是利國利民,解決根本問題之策?
「那……那鹽引呢?」鍾參軍弱弱問,這可是一項偉大的國策,誰提出來都可名垂千古。
若非他沒有直接向陛下奏請的權利,早就飛奔出門上了摺子。
「鹽引之事,之後本官會找個合適時機,向陛下說明。」蘇希錦淡淡道,現在她不過一區區從五品地方官員,上書陛下說國策,如此僭越,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諸位還有其他問題要商議麼?」
眾人搖頭,韋參軍則出面,「回大人,還有一事。蔣家大倉前些日子已修補完畢,如今空無一物。底下詢問大人派何用途。」
「一間儲藏糧食,以防日後出現大的災荒,地方儲糧不夠。一間設置義莊,防止再有災情或時疫出現。」
韋大人點頭稱是,「下官這就讓人去辦。」
剩下幾人無事可商,匆匆告退,結伴而往。中途鍾大人摟著肚子,離群而去。
只見他順著長街來到范知州府上,輕敲房門,很快有人稟告後,請他進去。
鍾大人先是寒暄一番,而後道明來意,「說來下官為大人覺得委屈,如今整個惠州城,竟是蘇大人說了算。將大人置於何地?」
范知州正為這事苦惱不已,升遷令下不來不說,百姓好像也將他健忘了。
以前烏衣教在時不覺得,畢竟他為「明日再來」。而今他都出來主事了,百姓眼裡還沒他,真真是氣極。
「蘇大人為國為民,能力卓絕,合該如此。再說她上面有人,咱們也沒辦法。」半是心服半是埋怨。
鍾大人笑道,「大人鞠躬盡瘁,案牘勞形,下官們都看在眼裡,只不過百姓不知道罷了。凡大人作出一件有利百姓的事,百姓必然記得大人的好。」
范知州心念一動,而後搖了搖頭,「本官做得再好,在蘇大人面前也黯然無光。」
「下官這裡有一計,或許可以幫助大人。」鍾大人湊上前,在他求助的目光下,將方才蘇希錦的話說了出來。
范大人眼前一亮,心潮澎湃,忽而又雙眼黯淡。
鍾大人沒發現,繼續遊說,「但凡此事成了,大人將扶搖直上九萬里。」
「那大人你呢?」范大人問。
「下官?」韋大人表示真誠歸順,「下官跟著大人喝口湯就行。」
「甚好,」范大人說,「你先下去吧,容本官再想想。」
待他一走,就在屋裡徘徊不定。好呀,你個姓鐘的,竟然敢坑害本官。
改革鹽制茲體事大,他貿然遞摺子,估計在政事堂就被攔住了。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且看這政策,明明就出自蘇大人之手,哪兒是他一個兩面三刀的參軍能想出來的?
范知州自認慫貨,對蘇希錦那是又敬又畏又怨。無奈性子如此,正面對剛不可能,問蘇大人喝口湯還成。
他在屋裡想了想,隨手招來下人,耳語一番,「一定要將此事告知蘇大人,就說本官已經拒絕。」
「是是是。」
「等等,回來。你將老夫人寄來的山貨拿與蘇大人,無意透露鍾參軍曾來過府上。」
如此,蘇大人明白後,必能領他的人情。
……
嶺南由特貧步入貧困,逐漸往溫飽而去,蘇希錦忙得腳不沾地。此時她已得到陛下要重查當年之案的消息,心情愉悅。卻逢下人來報,修好的河堤決堤,請她速速前往主持。
京城,歷經數日審查,三年前疏杏詩案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陛下聞之震怒。
如當初定罪一般,如今翻案之順利,可以說得上暢通無阻。證據仿佛準備好一般擺在刑部面前,訴說著蘇希錦的冤情。
「當年下官曾私下聞得蘇通判勸告竇大人:說寫史當記實,探尋過去,反鑒自身。哪怕是一個字,也不可錯。」
竇大人道,』我們非史官,只是編寫書籍而已。大人既知道,何故為此得罪於陛下?』
蘇大人苦口開解:』功過自有後人說,咱們的書並非寫給陛下一人看,還是寫給天下文人和後代百姓看。只有真正的歷史,才能反映事實,照亮前路,起到反躬自省的作用。再說陛下寬宏大量,勵精圖治,豈會因此事心生芥蒂?』」
福寧殿內,新科進士邵鈺向陛下訴說著當年之景。
「前後並不存在竇大人所說的詆毀先帝。微臣以為,蘇大人清廉端方,既說功過自有後人評,便不會作出私下詆毀先皇之舉來。」
周武煦翻看著刑部呈上來的供詞與證據、證物,面色鐵青,「此等重要之事,你當年怎的不說?」
邵鈺跪地請罪,「微臣無能,當年事發,微臣曾寫了證詞遞於刑部,不知為何沒到陛下跟前。」
為何?自然是被人隱瞞起來了。
當年之事,證據確鑿。御史台乃至三省六部之人,不約而同請旨降罪。從案發到定罪不過三日,根本來不及反應。
「欺壓百姓是假,親筆手書是假,到底什麼是真的?」
什麼都不是真的,「來人,擬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惠州通判蘇希錦,端方正直,憂國憂民。然天縱妖嬈,為小人所構陷。朕深覺愧疚,特復其原職,賜……」
今日當值的乃翰林學士顧大人,聽得官復原職,只見他手下筆尖一頓,「陛下,大理寺少卿如今已有牟大人任職。」
「如此……」周武煦眉頭微緊,想了想,大開金口:「那就封為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正三品,一部之副手,實打實的重臣實權。陛下不官復原職了,而是另外給她升職加薪?
顧大人心下遲疑,小心提醒,「陛下,蘇大人能力卓絕,政績突出,臣亦敬佩也。無奈其年紀輕輕,至今未滿雙十,為官短暫。古來六部要臣,莫不是為官數十載,不惑之年方才升任。陛下封蘇大人戶部侍郎,本是皇恩浩蕩,憐她小小年紀受苦受累。可不免引得朝臣不滿,人心不齊。」
當今天下,除了管理錢莊的刑部侍郎謝卯寅,和尚書左丞韓大人年紀輕輕入主要職。誰不是熬了一二十年熬上去的?
此二人家世淵源,有才有貌有能力,自然與別個不同。
貼身侍奉的許迎年垂眸屏息。
周武煦目光閃動,指尖輕點,眉骨高攏,這確實是個問題。
「愛卿說得有道理,那依你之見,當如何?」
「下官以為,顧大人才學淵博,履歷光鮮,政績突出。陛下不妨在小步升遷的同時,賜婚、封爵,賞其母族。」
當年蘇大人補辦及笄禮,陛下為其添妝。何等風光無限?無奈出了那檔子事,婚禮自然也黃了。
如果陛下能為兩人賜婚,添妝,想必不僅彌補了蘇大人,也安撫了韓大人。可謂一舉兩得。
「愛卿此言甚是,那就封蘇大人為戶部郎中,兼崇文館侍讀學士,享雙倍俸祿。封其母林氏為四品恭人。其父蘇屯田官復原職。再有婚事,請欽天監擇個吉日,遵循韓左丞之意,務必在今年完婚。」
「是是是,微臣這就動筆。」
「報,工部尚書吳大人求見。」
吳庸?這會兒他來做甚?「請他進來。」
「陛下,」一腳方踏入福寧殿,吳尚書就開口,「惠州傳來急報,江水決堤,傷亡不知。」
「什麼?」周武煦皺眉,「怎現在……怎麼回事?你且細細說來。」
「說是興休水利時,有官員貪圖功名,只做表面功夫,敷衍了事,才有如今之災。」
有官員?哪個官員?興修水利之事,由蘇希錦主攬,這不明擺著說她嗎?
「十萬兩白銀啊陛下,」吳尚書痛徹心扉,跟割了他的肉一樣難過,「現在怎麼辦?」
周武煦銳利蕭肅,心思百轉,剛洗刷冤屈,又來這一招。
究竟是冤枉呢,還是確有此事?
「陛下,」最後一字寫完,顧大人收墨,「聖旨已經草擬好了。可是現在去惠州宣旨?」
堂下吳庸微異,惠州聖旨?他來得真不是時候。
看來又被當槍使了。
宣旨與否,這是一個難題。
水利那麼大工程交給她,若她辦砸了,怎麼也不能得聖旨吧?
可她又真是冤枉的。
「暫且不宣,」周武煦揮手,「過些日子再說。」
如此,蘇希錦的回京計劃又被擱置。
惠州城,蘇希錦帶領古代工匠,匆匆趕到決堤之處。
此處地勢艱險,口岸不大,然對下游衝擊強,長久下去,必定損毀下游堤岸。
經過一番查探,工匠們直言奇怪,「怪哉,咱們設計的沒錯,這修築得也沒錯,怎會決堤呢?」
蘇希錦沉了沉眸子,「再仔細探查。」
這個時間段出事,怎麼想都知事情有異。
工匠們又查了半晌,無奈均找不到原由。
欣喜的心情打了個折扣,蘇希錦微有挫敗。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本官去看看。」
周圍人均阻止,可不能讓她這個姑奶奶去,出事兒了惠州的天就塌了。
此運河關乎全州人生計,不時有得到消息的百姓趕來,個個心急如焚。
日子好不容易寬裕起來,不會一遭回到解放前吧?
「大人,且看這裡。」就在這時,逐日發現線索。
蘇希錦走過去,赫然在地上發現一段被撕壞的布條。布條上印有血跡,血跡呈不規則圖案。
「耳朵?」圍觀的人好奇,「這是什麼意思?」
帶有血跡的布條出現在決堤之處,會不會有所關聯呢?
「大人,下游出現浮屍。」有差役來報。
那浮屍正是與蘇希錦有過一面之緣的老者:水災時,說水有異處的趕鴨人。
仵作檢查屍體,在老者身上找出另一部分線索:藍色布條。
布料很尋常的藍色布條,然針法卻極其精緻細密。
「這種針法並不多見,看著像是哪個大家族出來的。」花狸仔細辨認,「奴婢應該在哪裡見過。」
「你見過之人,必定為熟人。」蘇希錦道,又聯想到那帶血的布料,恍然大悟,「本官知道了。」
……
三日後,蘇希錦將惠州決堤原因上報朝廷,對回京之事已不報希望。
無論如何,此事她都有監管不利之責。按照追責慣例,她會因此事被有心之人藉機彈劾,攔著不讓她回京。
人生的美妙之處,在於它的不可預見性。
那是一個惠風和暢之日,京里的公公騎著高頭大馬,風風火火來到通判府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惠州通判蘇希錦,端方正直,憂國憂民。然天縱妖嬈,為小人所構陷。朕深覺愧疚,特遷其為戶部郎中,崇文館侍讀學士,享雙倍俸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惠州屯田蘇義孝,勤勉誠懇,任勞任怨,特官復原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氏品德嫻淑,協夫有道,教女有方,特封為四品恭人……」
三道聖旨同宣,所聽之人莫不激動萬分。許多百姓躲在遠處,瞧著這罕見的畫面。
蘇府里,蘇希錦帶頭叩首,「謝主濃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傳旨太監笑眯眯恭喜,「蘇大人,歡迎回京。」
「李公公,」蘇希錦含笑,「辛苦你跑一趟。」
「替陛下和大人做事,是小的福氣,」李公公擺手,「小的代師父向蘇大人問好。」
他的師父自然是許迎年。
李公公將蘇大人拉到一邊,向她透露一個消息:陛下原本打算封她為三品戶部侍郎,被翰林院顧學士打破。
蘇希錦沉默聽著,心明眼亮,「待回京之後,必然親自向許公公道謝。」
前事不管,無論怎樣,她胡漢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