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71章 空手套白狼?
2024-01-06 14:51:01 作者: 楊善
蘇希錦只能打太極,「此事下官亦不清楚,下官到惠州不過三月,許多事還在接手當中,尚且不熟悉。兩位大人不妨問問范知州,他來惠州時間長,想必知道得多些。」
「范大人管理一州之事,不得空閒。蘇大人不必謙虛,」潘大人慈眉善目,有商有量,「大人既有這個想法,總有些解決之道,不妨告知一二。」
蘇希錦低頭,實在有些難為情。
他又催促:「大人且說。」
「先用官府銀子頂上,反正朝廷總會撥款的。」她說。
潘大人嗓子一梗,官府有沒有錢他還不清楚?若有錢,何需前來問她?
「重建之事迫在眉睫,等朝廷撥款恐怕來不及。」
自然來不及,蘇希錦心道,烏衣教每年收那麼多銀子,不都進了這些人口袋嗎?惠州官府是窮,可他們這些人賺得盆滿缽滿,比官府有錢多了。
「其實也還有一種方法,可緩解一二,便是募捐。」她心有顧慮,「只不過前些日子,州里商戶已架棚施粥,此時再讓他們掏錢,不甚容易,亦不太道德。」
此法潘、林兩人也曾想過,只不過蔣家第一個不認同罷了。
「下官也只有這一個方法,」她攤了攤手,莫可奈何,「只能期待州里德高望重之輩,作出表率,其他富裕人家,後來跟上。」
說罷,蘇希錦搖了搖頭,一副苦大深仇的樣子。
州里最「德高望重」之人當屬蔣家,蔣家連施粥都不願拿錢,又怎會響應募捐?
潘、林兩人若有所思,見她確實別無他法,只得讓她回去。
有兩位大人坐鎮州府,蘇希錦身上的擔子猛然一輕,每天打打太極,剩下就等著上面號召。
「蘇大人,慢些走。」
這日臨走時,林大人單獨叫住她。
「大人何事?」
「令堂可好?」他笑問。
那日晚宴,蘇希錦只當他拉近乎,難不成他當真與林家有關係?
「一切安好。」
他請見林氏,蘇希錦便帶他進門,令林氏與他一見。
林氏初始也不認識,聽他一說就泣淚漣漣。
原來林大人與林氏同出夔州林家,只不過關係有些遠。林大人的爹與林父的爹,乃堂兄弟。
也就是說蘇希錦的外公的爺爺,與林大人的爺爺是同一人。
繁繞的關係,繞得蘇希錦頭昏腦脹。
「想不到在這裡還能見著血親,」林氏掩面而泣。
旁邊的白荷連忙拿手帕為她擦拭。
二人團圓,蘇希錦表面笑嘻嘻,感同身受,內心則漠然,猜測林大人此番前來目的。
以前在夔州,從未聽說有個當官的外叔祖父,可見兩家交情不深。
此外,林氏乃外嫁女,按照這個年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觀念來看。他一個路轉運使,怎會莫名其妙,紆尊降貴探望他房侄女兒?
難道真是他鄉遇故知不曾?
「阿錦,快叫外叔祖父。」
林氏對她道,又與她說起林家發家的那些事。
「蘇大人年紀小,恐無印象。」林大人擺了擺手,「我也是前兩年在韶關遇見正哥兒那小子,才知咱們老林家還有這般人才。」
他看著蘇希錦,眼神複雜,帶著前輩看優秀後輩的欣喜。
儼然忘記她姓蘇,不姓林。
「後來你飛黃騰達,成為天子近臣,更是不好貿然前往認親。」怕被人說趨炎附勢之輩。
直到如今她被貶惠州,成為他的下屬,才有幸來看看,這位林家聞名全國的後輩。
「今此水災,也算給了我們祖孫兩一個見面機會。」他欣慰的笑著。
說罷,撐起身子,就要離開。
林氏連忙上前留飯,左勸右勸,都不見他留下。
嘖,蘇希錦輕嗤,「娘,您去廚房弄幾道小菜,阿錦跟外叔祖父聊聊。」
後面兩個字說得格外用力。
等林氏一走,她就胯了臉,「林大人有事與下官說就是,何必打親情牌?」
林茂林坐下,樂呵呵端起桌上茶杯,低頭一看才發現空了。
挑眉,嘖,面子功夫都不做。
「老夫方才說的話,句句屬實,」他說,只不過沒那麼純粹。
「老夫與蘇大人做一筆交易如何?」
蘇希錦漫不經心,「您宦海沉浮數十載,小女不過官場新人,與您做交易,不免自不量力。」
他甚是開心,為她能有這樣的認識。
「若連老夫都不敢招惹,大人就敢去捅潘大人的刀子?」
蘇希錦目光轉冷,「大人說什麼,下官聽不懂。」
「多幫一,讓蔣家破財。來惠州幾月,與蔣二爺勢同水火。甚至暗自調查烏衣教之事。」他目光凝然,「這些老夫知道,潘大人亦能知道。」
蘇希錦心頭微驚,其他不說,調查烏衣教之事,她自認做得已經很隱秘,連玉華公子都沒說。
「烏衣教是潘大人與蔣老爺子共同建立起來,這些年兩人一個安頓後方,一個在前衝鋒陷陣。均為烏衣教之功臣。」
潘大人能升任並坐穩轉運副使之位,烏衣教功不可沒。
壞人前程,天打雷劈。這樣一個生生不息的錢袋子,他怎肯令蘇希錦輕易摧毀?
「重建惠州不過一兩個月的事,別看他現在有求於你,一旦發現你將長矛對準烏衣教,那是名也不要了,利也不要了,舍下老本下狠手。」
蘇希錦心頭一驚,「這是為何?」
壁虎尚且斷尾求生,他潘大人竟肯為了蔣家的烏衣教,不要前程?
報恩之心,天地可鑑。
林大人搖頭嘆息,指了指茶盞。
花狸低頭而去。
他將雙手放於膝上,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蘇大人要不要與本官合作?」
蘇希錦皺眉,「你想要什麼?」
從轉運副使到轉運使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除非興休水利整個功勞落他頭上。
「一要林家繁榮昌盛,二要為友報仇雪恨。」
沉重的語氣令人心下難過,仿佛有天大的仇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蘇希錦仍不為所動,「大人還忘了說一條,三要自己飛黃騰達。」
「蘇大人年紀輕輕,當真不好糊弄,」對面的老人笑了笑,「相比於前兩條,這條就顯得無關緊要。」
蘇希錦不置可否,無利不起早,為沒有利益之事赴湯蹈火,鬼才信。
「老夫底已交,蘇大人考慮得怎樣了?」
花狸還未回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蘇希錦手指輕勾,心下思索。
他與潘大人互為政敵,與他合作,不用擔憂對方半途下車。潘、林兩人明爭暗鬥這麼久,互相握有對方的死穴,亦不必擔憂線索不足。
不合作,他所說的那些隱患,讓她心有顧忌。
「大人需要我做什麼?」許久她抬頭。
「做好你原本想做的,」林大人笑眯眯說,「只要潘本重倒台,好處就是我的。」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正是這個道理。
這好像沒法不心動。
「大人似乎對下官很有信心。」她試探說。
自然,她為韓國棟之徒,兩年走完別人一輩子要走的路。她天資聰慧,能力卓絕,這樣的人,別說韓國棟和陛下,就是他也不想放過。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林家幾十年後,能出來這麼一個出類拔萃之人。完全超越了林家所有男兒。
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跟她搭上關係,就是自己最好的回報。
「好,」蘇希錦抬頭,爽朗大方,「大人知道什麼就說罷。」
林大人鬆了一口氣,方才他心裡一直懸著,遠沒有表現出來那樣氣定神閒。
「潘本重上面有人。」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蘇希錦擰眉,怎麼還有人?
蔣家上面有人,潘大人上面也有人,這不是套娃嗎?
「是誰?」
終是無奈問。
「不知,」出乎意料,他搖了搖頭,「你別這樣看老夫,我不騙你,真不知道。便是老夫也是意外看見他掉落的信件才得知。」
「那你拿什麼跟我做交易?」蘇希錦問,「空手套白狼?」
「自然不是,老夫混跡官場這麼多年,混的就是一個信字。」
這茶怎麼還不來?說了半天,口水都說幹了。
「說實話,同為轉運副使,老夫實實在在低他一頭。」他搖頭苦笑。
「因為烏衣教?」
「因為烏衣教。」
蘇希錦眉頭再次攏起,這烏衣教莫不是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相信你已經打聽到烏衣教的淵源,就像老夫方才說的,潘本重與蔣家共建烏衣教,一在明一在暗。你們蘇家的茶水價值千金,怎的這大半天了,還不給端來?」
蘇希錦悄咪咪勾唇,笑而不語。
「罷了,以前老夫也以為是兩人共建,自打看過那份書信,便推翻之前的想法。烏衣教其實一直在潘本重掌握之中,或者說以前不在,現在他想據為己有。」
蘇希錦深感疑惑,按照玉華公子所說,烏衣教是潘大人為感謝蔣老爺子,用自己的官位,幫他建立。
玉華雖然算計,但從不撒謊砸自己的招牌。他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然林大人所說,也不像在撒謊。
所以現在是怎樣?恩將仇報?
「蘇大人不必懷疑,老夫最初也疑惑過,直到後來發現一件事,才明白過來。」
「什麼事?」
「販鹽。」
販鹽?蘇希錦心底一沉,只覺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陳國鹽鐵皆為國有,為國之命脈。鹽斷,則國衰。為保證鹽鐵不外流,在每路特設一個轉運使,兼任鹽鐵使,監控這些資源。
猛的,她又想到城頭那個極大的倉庫,可容納數百上千人。她曾猜過它的用途,甚至往金庫方向猜了,就是沒想到鹽。
蘇希錦蹙眉,「他有那麼缺錢嗎?」
烏絲帶的錢還不夠他與蔣家分?
「烏絲帶是近三年起來的,為蔣家二爺所創立,」按說潘大人行事小心謹慎,不應該授人以柄,「老夫猜測他是想借烏絲帶之利錢,掩蓋販鹽事實。」
總之反正要麼缺錢,要麼別有所圖。
蘇希錦垂眸,「這就是你說我不能動烏衣教的原因?」
販鹽,到底是為了錢還是別有用途……
「然也。」
「口說無憑,你有什麼證據?」
「他做事謹慎,老夫也沒抓到把柄,」林大人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來源不過是一封書信。」
蘇希錦撇了撇嘴,又是書信,這樣重要的書信怎會輕易掉落,又輕易被他看見?
個糟老頭子不老實。
雙手併攏在空中拍了拍,就見憶塵端著木盤上來。盤上共兩盞茶,他將其中一杯恭敬放在林大人身前。
剩下一杯小心翼翼遞給她,露出討好的笑容。
「他……」林大人瞥見憶塵面容,手下一抖,剛倒好的茶瞬間潑倒在案上。
蘇希錦眸光閃動,讓憶塵重新上茶,又笑著將自己身前的茶遞過去。
憶塵一走,房裡又只剩下兩人,林大人端起茶杯,仰頭一口將水喝盡。
抹乾嘴巴,張口問道,「他怎麼在你這裡?」
「哪個?」
蘇希錦裝作不懂。
「蔣家嫡孫蔣雲沐。」
繞是蘇希錦猜到憶塵身份不簡單,也不知這般爆炸。
這樣一來,所有的東西都說通了。
蔣二爺全城秘密搜索,下令趕盡殺絕憶塵。不是因為他是叛徒,而是想殺了蔣家最後一個繼承人,獨攬烏衣教。
就不知蔣二爺知不知道潘大人的打算,別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蔣家嫡孫?」做作地張大嘴巴,蘇希錦輕掩嘴唇,「怎會?他不過是我在路上救下的貧苦書生罷了。」
「窮苦書生?」哼,地頭蛇一條,「你可要小心些他,他掩埋身份在蘇府,說不定另有圖謀。」
蘇希錦聳了聳肩,很是不在意,「他失憶了。」
失憶?怎會這麼巧合。林大人不信,一邊勸阻她,一邊出去試探對方。
…………
而另一邊,六皇子病情剛好轉,陛下便命尚書左丞韓韞玉,臨時出任廣南東路轉運使。待平定惠州水災後,回京續職。
聖旨一下,多方議論,猜測他此去目的。
一直未有定論,直到御前小太監透露,韓大人在福寧殿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聖旨。
眾人一陣唏噓,紛紛說韓大人一片痴心,千里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