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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43章 水落石出

2024-01-06 14:51:01 作者: 楊善
  堂下跪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頭髮高高挽起做婦人打扮。一身白色孝服,神情悲痛,一看便知家中有親人去世。

  「有何冤屈,一一說來,本縣令為你做主。」龍縣令表情有所緩和。

  「民婦乃東街口錢府的婦人,十一月十二日當天,相公外出會友,告知妾身晌午回家。誰知到了申時,還不見回。民婦正打算叫人去尋,就見相公被幾人抬回家,鮮血淋漓。」

  沈秀琴哽咽一了一下,繼續道:「民婦一問之下,才知他去了勾欄院,與人掙妓子,被……被人打成重傷……」

  「我立馬請大夫來家治病,可傷勢太重。經過幾天治療,還是無力乏天。相公已與今日三更時分去了。」

  沈氏說完,淚如雨下,捧著胸口悲痛欲絕,叫人心生憐惜。

  「如今家裡就我一個婦道人家,帶個女兒,沒了頂樑柱,以後可讓我們孤女寡母怎麼活啊……」

  人群中嗡嗡直鬧,都在感嘆沈氏命苦,年紀輕輕守了寡。

  「那蘇義仁忒不是個東西,好好的毀了一個家。」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有人喊。

  於是便有一大片人跟著叫:「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肅靜!」驚堂木再起。

  觀眾安靜下來。

  龍縣令沉著臉,問道:「可知罪犯是誰?」

  「正是蘇屯田的弟弟,蘇義仁。如今被關在衙門地牢里。」沈氏痛哭流涕。

  龍縣令於是讓衙役帶蘇義仁上場。

  一盞茶的功夫,蘇義仁便由衙役領著上堂。他雙手帶著木製鐐銬,疲憊滄桑。形容落魄卻掩飾不住周身的文質彬彬,一表人才。

  「我的兒!」蘇母一見到他便哭嚎起來。

  龍縣令叫著肅靜,而後問蘇義仁,「堂下可是蘇義仁?」

  「正是。」蘇義仁站著回答。

  「你可認識錢有光?」

  「認識。」

  「今有民婦告你……」

  ……

  堂上一問一答,又有數個證人作證,殺人之罪證據確鑿,板上釘釘。

  「大人冤枉啊,」蘇母奔到堂子中央,朝著上首不停叩頭。

  「我兒是為了救人,才失手傷了人。那個錢有光不是個好東西,霸占良民,大家都可以作證,我兒子是為民除害。」

  「大人,」沈氏挺直腰身,柔弱知禮,「我相公雖平時流連於勾欄之地,但做的都是你情我願的買賣。」

  「且就算他有錯在先,也罪不至死啊!他死了,我們娘倆今後怎麼活啊。」

  說罷又嚶嚶哭了起來,聲音悲切。

  百姓聽她哭泣,同情心頓起,個個指責蘇母咄咄逼人。

  「事到臨頭,竟然還咄咄逼人。」

  「這老婦人看面相,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蘇大人那麼善良,怎地家人如此不明事理?」

  「你不知道,其實蘇大人早就不是他家人了。我聽村裡的老人說,十幾年前……」

  有人自動科普起蘇家的往事,無外乎過繼、偏心等等。有人感嘆蘇義孝可憐,同是爹娘生的,為了老三,自己被過繼了。

  有人幸災樂禍蘇重八夫婦偏心,有眼不識黃金玉,活該。

  蘇母聽得面紅耳赤,這卻是她心頭的悔事。

  「不是我瞎說,前段時間我兒子帶著京城的大夫,去錢府給錢老爺看病。沈娘子就是不給開門,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古怪。」

  沈氏道,「大夫交代人多了,不便相公痊癒。」

  「那你怎麼不讓大夫進去瞧?京城來的大夫,醫術高明,你就是心裡有鬼。」

  ……

  蘇希錦站在人群中,突然覺得有人在敲打自己背部。她轉身便見紅宅的一個小廝朝她使了個眼色,伸手指了指外面。

  她猜是韓韞玉那邊有話要說,恐怕事情有變。

  跟著小廝去到對面的茶樓,韓韞玉等人端坐在二樓靠窗位置。

  從這裡看出去,衙門的情形一目了然。

  蘇希錦上來直接問:「可是查到了什麼?」

  「正是,」韓韞玉點了點頭,「我把給錢有光看病的大夫找了來,據他所說,錢有光病情沒那麼嚴重。」

  蘇希錦心中一凜,「這件事有詐?」

  「也不盡然,」韓韞玉搖頭,「大夫說錢有光雖然傷口不深,但流了許多血,身體虛,加上發熱,是有病逝的可能。」

  「那……」蘇希錦皺眉,沉心聆聽。

  既然他叫自己來,就說明事情並不簡單。

  「但早幾天,錢有光就退熱了,病情十分樂觀。昨夜又突然發熱,大夫也拿不準是什麼原因。」

  蘇希錦眉頭輕擰,敏感的察覺裡面大有文章。

  韓韞玉安撫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十日前,有人見過沈夫人與翠萍在一起。」

  一個端莊的富家主母與人人唾棄的青樓女子私下見面,怎麼看都透露著詭異。

  「我可以見見翠萍嗎?」蘇希錦問。

  一直沒說話的周綏靖冷哼一聲,「翠萍剛收拾了細軟,逃跑出城,我們的人正在追的路上。」

  這不就坐實了事情不簡單嗎?

  或許錢有光真的不是蘇義仁殺死的。

  ……

  衙門裡,蘇母與沈氏還在爭論。蘇母認定自己兒子手無縛雞之力,這件事情有古怪。

  她說話粗魯低俗,富人出身的沈氏,毫無招架之力。

  朝著龍縣令長長一拜,「請大人做主,民婦還能殺害自己的相公不成?」

  荒唐,龍縣令也覺得蘇母粗魯,由古至今,哪有妻子殺丈夫的!

  若非看她是蘇屯田的親生母親,他早讓人上棍子懲戒了。

  「肅靜,休要胡言……既然事情已經明了,本官宣布……」

  「大人,請稍等,」蘇希錦從人群中鑽進堂內,「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蘇母如獲救星,氣勢暴漲,錦丫頭歷來聰明,鬼主意最多。一定能就兒子。

  蘇義仁死寂的心燃動起來,或許有生的希望。

  「你是何人?」龍縣令皺眉,一個小孩兒怎的也擅闖衙門,實在沒有規矩。

  「我是蘇屯田之女,蘇希錦。」

  蘇希錦?龍縣令眉頭舒展,他有印象。這次捐獻棉被之策,就是她提出的。

  「你且說有什麼異常?若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我也要治你擅闖衙門之罪。」他依舊鐵面無情,只語氣放緩了許多。

  蘇希錦一揮手,便有治病的大夫上前。她讓對方將錢有光的病情如實而詳細的向眾人說出。

  「……大概就是這樣子,三天前,錢老爺傷口就結了淋,也退了燒,按理說不會再出事。」

  蘇母聞言激動的手顫抖,「我就說我兒子不可能打死人吧。」

  「你也說是按理,可我家相公就是昨晚突然發燒去的。」

  沈氏嚶嚶哭泣。

  龍縣令鎮定自若,「你也說是按理,那有沒有可能還是會發燒。」

  「也有這個可能,」大夫恭敬的說到。

  龍縣令宣布他站在一邊,對蘇希錦道,「此事並不能證明錢有光之死有異,如果你只有這一個理由,那還請受罰吧。」

  蘇義孝坐在一旁,神色擔憂,想要站起身替她挨罰。

  「還有一點,」蘇希錦示意爹爹不要著急,而後從容不迫繼續拿出證據,「我想問沈夫人,你可認得翠萍?」

  沈氏眼神流露出許多慌亂,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

  「我乃良家女子,怎會認識那種地方的女人?」她說。

  「那就是不認識了?」蘇希錦笑了,「可前段時間,有人看見沈夫人與翠萍在外,相談甚歡。」

  「我不曾出去,怕不是認錯人了?」

  沈夫人憂鬱無辜,抵死不認。

  蘇希錦叫來兩個證人,兩人都證明她們見過沈氏與翠萍。

  「是在賢福運的布莊,當時沈夫人還給了綠萍小姐一錠銀子。」

  看熱鬧的人頓時安靜下來,龍縣令也皺起眉頭。

  「沈氏,」他拍了拍驚堂木,「你到底認不認識翠萍?」

  沈氏不曾想被人記得,內心慌亂。腦袋靈活一轉,很快道,「我想起來了,我確實見過她。原來她就是翠萍啊。」

  「那你方才怎的說不認識?」

  「一是我確實忘記了,二是我怕說出來大家誤會我與勾欄女子來往,影響我的名譽……」

  兩條理由都說得通,情有可原。

  龍縣令轉頭,看向蘇希錦,「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蘇希錦俯身一拜:「方才翠萍已經收拾細軟,逃跑出城了。若真的沒有異常,她跑什麼?」

  「我希望大人將翠萍捉拿歸案,並請仵作給錢有光驗屍。」

  震驚,一個半大孩子竟然說出驗屍的話,眾人唏噓出聲。

  沈氏

  蘇希錦盯著她,眼睛深沉,一字一頓道:「前有大夫說傷不至死,後有翠萍攜細軟逃跑,兩個都是這次事件的當事人,難到還不足已證明這件事有古怪嗎?」

  「且前幾天,我帶著京城裡的大夫,想上門替錢老爺治病,夫人一連幾天全部拒絕。說是為錢老爺看病,怎的就不讓醫術更高明的大夫看望?焉知沒有鬼?」

  沈氏囁了囁嘴唇,雙眼含淚,想要辯解。

  蘇希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朝著龍縣令作揖,「我三叔醉酒打人是為不對,但這件事處處都透露著詭異,請大人徹查。」

  公堂上一陣肅靜,所有人都在等龍縣令最終決定。

  一個是秀才,一個是死了丈夫的妻子,兩邊都有各自的理由。

  龍縣令掃了堂下一眼,沉吟道,「此案有疑,暫且歇堂三天。三天後本官再次開堂,必定給大家一個真相。」

  「來人,押蘇義仁進牢房。退堂!」

  「威武!」

  沈氏聞言,摔倒在地,臉色發綠。

  蘇母由憂轉喜,笑嘻嘻來到蘇希錦面前,一個勁兒誇她能幹。

  蘇希錦心無波瀾,看著她道,「大人只說給三天時間徹查,具體情況還未可知。」

  「如果錢老爺真是因三叔而死,那麼該抵命抵命。」

  蘇母聞言大慟,沮喪著一張臉求蘇希錦一家救人。

  「只要能救你三叔,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蘇希錦不語,拉著爹爹娘親回家。到家時,看見蘇家一大群人都在門口等著。

  阿貴臉色難看,見蘇希錦等人回來,鬆了一口氣,「大人,他們說是你的大哥大嫂,我不認識,沒你吩咐,不敢放行。」

  蘇義孝示意他放行,帶著眾人進門。

  一家子人坐在桌子前面發愁。

  一直以來,蘇義仁就是蘇家的希望,蘇家的全部。如今他出事,整個蘇家都坐不住了。

  蘇希錦沒與大家一起,她回了自己的房間,捧著臉思考著一個問題。

  「動機呢?」

  但凡殺人總得有動機,如果人真的是沈夫人殺死的,那麼她的動機是什麼呢?

  古往今來,女子殺人不過為錢、為名、為仇、為情……

  她在最紙上寫了幾個字,又叉掉,而後又寫了幾個字。

  寫寫畫畫,最後將紙收好,讓商梨帶給韓韞玉。

  查案需要三天,這三天蘇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中。

  蘇母整日罵人,覺得自己兒子被冤枉了。蘇重八則與蘇義孝在一起,讓他想點辦法,走走後門。

  蘇義孝為難,卻拒絕不得。

  房間裡,林氏問:「三弟妹怎麼沒來?」

  大伯母劉梅蘭冷哼,「被接回娘家養胎了,這樁婚事是她求來的,怎麼捨得和離?」

  一家人就這樣爭吵不停,心事重重,等著縣衙最終判決。

  三天後,龍縣令宣布再次升堂。

  早就得到消息的百姓,一大早便圍觀在衙門之外。

  「升堂!」

  「威武!」

  「帶沈氏和犯人蘇義仁上堂。」

  龍縣令身著官服,不苟言笑,肅然危坐。

  所有人都看向他,等著最終的判定。

  龍縣令呼出一口氣,瞬間在空中形成白霧。

  「經過三天查明,死者錢有光確實不是死於頭部撞擊,」龍縣令道,蘇家人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道,「真正的原因是高熱不退。」

  蘇母哀嚎一聲,整個人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蘇重八也腿腳發軟,面無血色。

  「除此之外,仵作還在他體內查出安定丸。」

  安定丸,服用之後患者無知無覺,全身麻痹,若是高熱時使用,則病情加重,患者會死得無知無覺。

  「啪!」驚堂木響起,龍縣令聲音發狠:「罪人沈氏,還不速速召出實情?」

  蘇家人驚愕,蘇母從昏迷中醒來,「我沒聽錯吧?」

  人不是她兒子殺的。

  沈氏臉色蒼白,跪倒在地,仍不承認,「他是我相公,我為何要害他?我這輩子就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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