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勞民傷財

  我的童年其實是很不幸的，年輕的爸媽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就吵架，吵著吵著就動手了，家裡能砸的東西全部砸了，好在他們床頭打架床尾和，第二天兩人又去買新的。

  勞民傷財。

  隨著爺爺奶奶的相繼去世，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們的矛盾也越來越多。

  我十二歲那年，我那在儲蓄所上班的老媽，頭腦發熱，挪了公款，東窗事發後，她被抓起來了，後來聽說判了十五年。

  十五年，一個女人的青春年華就這麼沒了，我不知道我媽在監獄裡是否後悔了，但我知道我爸異常的憤怒。

  他一怒之下，離了婚，然後兩眼血紅地跟我說：「山月，以後，你只有爸爸，沒有媽媽了，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不管我骨子裡透著多少的叛逆和倔強，在爸爸的面前，我永遠都是乖乖女。

  從小，我爸很疼我，我也非常喜歡他。

  他是我們村最帥的男人，修長的身材練出了六塊的腹肌，尤其是有一個很性感的鼻子，又挺又直，深受村裡的大姑娘小嫂子們的喜愛。

  就是現在，他已經三十歲了，但看上去就像二十四五歲的小伙子，高高瘦瘦，濃眉大眼，透著幾分的野性。

  我們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車，去一個很遙遠很陌生的城市，爸爸抱著我，我們縮在狹窄的車廂里。

  十幾個小時候終於到了目的地，期間，我只吃了餅乾，我爸什麼都沒吃。

  因為我們沒有錢，必須要節省。

  下了車，我們擠在人流中，像魚一樣往前移動，我很新奇。

  「山月，餓不餓？爸爸帶你去吃東西。」

  「嗯。」我知道爸爸餓了，他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

  這裡的東西太貴了，老家一塊錢一碗的麵條，這裡要五塊錢。

  爸爸只要了一碗麵，放在了我的面前，「山月，吃吧。」

  他的話不多，更多的時候是沉默，臉上也總是帶著淡淡的愁雲。

  憂愁的帥哥更吸引人。

  除了家裡的煩心事，我們面臨的還有經濟上的壓力，這裡的消費太高，我們帶的錢根本不夠在這裡生活。

  「爸爸，我不餓，你吃吧，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爸爸不餓，山月吃。」

  我吃了一口，我想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麵條，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但我吃了幾口就將碗推到了他的面前，「爸爸，我吃飽了，你吃吧。」

  一碗麵，我們推來推去好幾次，誰也捨不得吃，我心疼爸爸，爸爸心疼我。

  那時候，我就在心裡暗暗想，我長大了，一定要努力賺錢，每天都帶著爸爸出來吃麵條。

  最後，還是老闆娘看我們可憐，多送了一碗麵給我們。

  直到多年後，回想往事，我對這個老闆娘還是充滿了感激，對我而言，那不僅僅是一碗麵，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滿滿的愛。

  當然，也可能是老爸的顏值高，關鍵時刻起了作用。

  我們到了姑姑家，姑姑是爸爸的姐姐，但不是親的姐姐，她是我爺爺當年收養的一個乾女兒，後來到這裡打工，就嫁給了當地的一個男人。

  聽說，這個男人是二婚的，前妻有一個兒子，大我三歲，跟著他。然後我姑姑又生了一個女兒，跟我差不多大。

  我們在姑姑家吃了飯，姑姑給了爸爸一點錢，爸爸抱起了我，非常不舍地說：「山月，以後，你就住在姑姑家，爸爸出去賺錢，你要聽姑姑的話。」

  「爸爸，你不要山月了嗎？」

  「要，怎麼能不要我的心肝寶貝呢？爸爸只是去賺錢，每個月爸爸會來看你。」

  「爸爸，你要注意安全，山月等你。」

  我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我真的很捨不得我爸，從小我就跟他在一起，突然要分開心裡真的很難過。

  爸爸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拜託姑姑照顧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他在抹眼淚。

  很多的時候，我們心有餘而力不足。

  姑父回來的時候，是跟我的表姐一起回來的，表姐跟我一般大。

  姑姑跟姑父說了一下我的事情，我看見姑父的臉色有點不好看，好在姑姑又補充了一句，意思差不多是我爸每個月會給生活費，他的臉色才稍微好看點，但對我依舊是懶得搭理。

  姑姑笑著說：「山月，這是你表姐青瓷。」

  我怯怯地喊了一聲：「表姐。」

  表姐也是一臉的高傲，像是一隻驕傲的小孔雀，只是用眼角掃了我一眼，就嘟著嘴離開了。

  我被安排在表哥的房間裡睡，因為表哥青宇讀的是貴族學校，住在學校里，只有周末才會回來。

  青宇哥哥的房間很乾淨，很清爽，牆上的書櫃裡放著很多的書籍，書桌上有一套很可愛的瓷娃娃，是十個小和尚。

  我輕輕地拿起一個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我一直在想，青宇哥哥是一個怎樣的人，會不會很兇。

  幾天後的周末，我終於見到了十五歲的他，他穿著白色的T恤，斜斜地挎著一個書包，面色慵懶又帶著幾分淡然地走了進來。

  陽光從窗欞投射了進來，在他的身後鍍上了一層金色，那如同雨後天空般乾淨俊美的臉，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見到了天上的仙童。

  姑姑給我們介紹，我依舊是小心翼翼地喊著他青宇哥哥。

  青宇哥哥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轉身去了他的房間。

  當時，我只是想，他回來了，我睡哪裡。

  沒一會，青宇就將我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

  我抱著我的東西，像是受驚的刺蝟，在牆角縮成了一團。

  姑父似乎很忙，經常出差，全國各地的跑，很少在家，很慶幸，這幾天他都不在家。

  姑姑說：「山月，晚上跟我睡吧。」

  晚上，我跟姑姑睡在一個被窩，姑姑問了我很多關於我爸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用盡辦法，讓我在這個家裡住下來。

  她在這個家裡，根本毫無地位，被姑父壓得死死的，想讓我留下來本身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因此，我即便是在這個家裡受盡了各種的委屈，但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然而第二天，姑父回來了。

  他給青宇和青瓷帶了很多的好吃的，卻沒有我的份。

  在這個家裡，家境貧窮的我，自然也跟姑姑一樣，毫無地位，不可能被人瞧得起。

  青瓷甚至一臉傲嬌地說：「才不要，每天給她飯吃，就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青瓷跟我一樣，今年小學畢業，她雖然深得我姑父的疼愛，卻沒有青宇那麼好的命，她沒有上貴族學校，只是上附近的一所很普通的小學。

  我雖然很想吃他們的零食，但爸爸跟我說，別人的東西不能去想，如果想要吃，就跟他說，他會買給我。

  我想我的爸爸，但我只能在這裡等他。

  一個月後，爸爸來了，給姑姑送來了一百塊的生活費。

  姑姑將錢給了姑父，姑父的臉上帶著不屑，但還是說：「山月現在在長身體，吃的很多。」

  爸爸乾笑著說：「姐夫，我也是剛到這裡來，工作還不穩定，先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我再慢慢加一點。」

  姑父這才點點頭，「這裡可不比你們農村，東西都很貴的。」

  「姐夫，」爸爸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山月之前已經在上小學了，我想能不能讓她在這裡上學啊？」

  「可以應該是可以，但是要錢。」

  「這個還要麻煩姐夫幫幫忙，錢的話，我這邊會儘快湊給你的。」

  「差不多要三千塊。」

  「三千塊啊。」

  「是的，這個還要找人哩，總是要花費一些的。」

  爸爸沉默了一下，我的心不由緊張了起來，說真的，我很希望自己能夠上學，我很喜歡上學，我如果能繼續上學的話，一定會努力的。

  但三千塊真的是太多了，要知道2001年的三千塊，差不多是現在的兩三萬塊。

  我能理解爸爸的心情，就算是爸爸現在沒有能力讓我繼續上學，也沒關係，我不怪他，他是一個好爸爸，他愛我，但他的能力有限。

  沒想到，爸爸沉默了一會之後，突然抬起頭，「姐夫，等下半年開學的時候，我希望山月能上學，我會儘量湊到這些錢，其他的，就拜託姐夫幫幫忙了。」

  姑父喝了一口酒，慢慢抬起頭，那目光我至今都還記得，充滿了不屑，「好吧，只要你能拿出來，我就想辦法幫山月去上學。」

  爸爸臨走的時候，抱著我，我看見他眼中的淚光，但他沒有讓眼淚滾落下來，他說：「山月，相信爸爸，一定能讓你上學的。」

  「嗯。」

  於是，我日夜地盼望能去上學。

  終於，在九月一號，我跟青瓷一起去上學了。

  我不知道爸爸是怎麼籌到這麼多錢的，我看著爸爸有些消瘦的臉，心裡又開心又難過，那一刻，我覺得爸爸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

  而至於姑父到底花了多少錢，我和爸爸都是不知道的。

  而當我知道，我爸為了能讓我上學，不惜去做那種事情的時候，那種痛苦和絕望，沒有人能理解，那晚我趴在青宇哥哥的懷中哭了一夜。

  這些，都是後話。

  我和青瓷是在同一個班級，她素來不喜歡我，上學後，更是跟我約法三章，不允許我跟她說話，要裝作不認識。

  她覺得自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不過是一個醜小鴨似的灰姑娘，若是讓人知道我是她表妹，並且是住在她家，那將是對她最大的恥辱。

  只是，她不僅如此，甚至還跟同學一起捉弄我。

  不可否認，青瓷是一個美女，雖然才12歲，但已經是美人胚子，長得很好看，加上穿著得挺時尚洋氣，像一個芭比娃娃。

  很快，她就成了班裡的名人，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高年級的男生送來的情書。

  我讀書很用功，學習成績在班上都是前十名的，要比青瓷好很多，她原本成績就不怎樣，加上沉迷於男生追求的虛榮心，成績更是一落千丈，成了墊底。

  姑姑總是拿我跟青瓷比，因此青瓷很生氣，當著姑姑的面，她不說什麼，但是私底下，我卻是知道，她非常恨我。

  轉眼到了初二，我已經13歲了，營養不良加上用心學習，以及繁雜的家務，讓我長得瘦巴巴的。

  初二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老師將大家的座位調開了，以防止大家抄襲。

  青瓷原本是在老後面的，這一次剛好調到我的邊上。

  然後，因為我的放水，她這次的考試成績很好，姑姑很高興，帶著她去香港玩去了。

  整個寒假，我都是在姑姑家待著的，這邊是南方的發達城市，一年四季都不會感覺寒冷，我很喜歡這裡。

  我在這裡每天要承包所有的家務，好在我的作業很快就寫完了，多的是時間來做家務活。

  因為放假，青宇哥哥也回來了，他每天就是打打球，看看書。

  經過了這一年的相處後，青宇哥哥雖然還是對我愛理不理，但也不像剛開始那樣的排斥我，偶爾，我有不會做的題，問他，他也會跟我說。

  現在，家裡就只有我和他，還有姑父了。

  姑父應酬比較多，很少在家，我和青宇哥哥經常會單獨在一起。

  我從小就會做飯，媽媽很少在家，爸爸也很忙，所以家務活我都會做。

  但青宇哥哥從來不誇我做飯好吃，更多的時候，他是沉默的，像爸爸一樣。

  尤其是吃飯的時候，他非常安靜。

  我有時候會偷偷地去看他，用眼睛的餘光，心跳會變得很快很快。

  吃了飯，青宇哥哥破天荒地跟我說：「我去跟同學看電影，你一個人在家注意點。」

  他能主動跟我說話，我真的很開心，「嗯，青宇哥哥放心，我知道了。」

  「看你那傻不拉幾的樣，真叫人不放心。」

  雖然他說我傻不拉幾，但我聽著並不反感，反而有些美滋滋的。

  這在我青澀年少的夢裡，真的最美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