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我若拔劍,當橫掃穹天
2024-01-01 23:21:42 作者: 淺淡的月牙
神思恍惚之間,他仿佛望見了一柄黯淡無光的三尺長劍,這柄灰白長劍插在漆黑的崖石之上,安靜沉寂。
「這把劍……」
年歲驀地睜開眼睛,額頭之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冷汗。
「年歲哥哥!你怎麼了!?」
木秀秀擔憂地望著木榻上的年歲,目光之中滿是關切。
年歲坐起身來,晃了晃有些昏脹的腦袋,環顧四周,道:「發生了什麼?」
木秀秀抓著年歲的衣袖,聲音輕柔,道:「我娘不知對你說了什麼,我進屋的時候,就見你暈倒在地上,沉睡到現在才醒來。」
年歲透過窗欞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色,忍不住一拍腦袋,下了木榻,道:「一瞬之間,竟是過去了好幾個時辰,我險些忘了,今日還不曾撿拾乾柴。」
「年歲哥哥,你好生休憩便是,我方才已經拾柴回來了。」木秀秀按住了他,低聲開口。
隨著年歲的目光望來,木秀秀下意識地收回手掌,藏在了身後。
她白皙柔軟的小手之上,遍布著數道鮮紅的血痕,堪堪有了結痂的跡象。
年歲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卻不曾開口,只是拍了拍木秀秀的胳膊,翻身下了木榻。
「年歲哥哥,你去哪裡?」
少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年歲輕輕擺了擺手,神情罕見地有些茫然,道:「秀秀,你暫且先去照顧木嬸,我想在山上走走。」
木秀秀咬著嘴唇,道:「那你要小心些,近些時日裡,山頂總有些有龐大的鳥禽來往,萬萬莫要往上走。」
「我知曉了。」
……
又是夢境。
年歲在漆黑的虛無之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到了散發著微光的盡頭之處。
還是腳下灰暗的崖石。
還是這柄黯淡無光的三尺長劍。
灰白長劍的劍柄之上散發著淺白的微光,輕輕顫動,似是在呼喚,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不知為何,它蒙塵於此,一直都在等待著它的主人。
可它的主人早已沉淪入了無底之淵,將它遺忘在了此處。
……
木嬸去了。
一副稍顯簡陋的木棺,一座低矮的土包,一塊篆刻著數個小字的石碑。
木秀秀數次哭暈過去,傷心至極,難過到不省人事,直接病倒在了榻上。
「我該哭麼?」
年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隱約的淚痕。
「是了,我該哭。」
不知為何,年歲的心緒感情愈加淡薄,曾經那個聰慧跳脫、善良沉著的年歲逐漸消失,其心神深處,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瀰漫而至的孤冷沉寂。
厚實的大手拍在年歲的肩膀上,很疼。
年歲輕輕轉過頭去,道:「周叔。」
周獵戶定定地看著他,沉聲道:「你變了。」
年歲心緒翻湧,微微挑眉,勉強扯出一絲笑意,道:「此話怎講?」
周獵戶指了指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
又是一個冷寂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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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哥哥,在我的記憶之中,你經常露出好看的笑容,」木秀秀端著粥碗放在木桌之上,靜靜地望著他,「這幾年,卻是再也見不到你笑了。」
年歲不知在想些什麼,此時堪堪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木秀秀的眉眼之間,那裡已經隱約有了些許細紋。
山中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甚至讓他忘記了光陰的流逝。
彈指之間,已是二十年。
當年那清靈俏美的少女已經年近四十,可他還是似數十年之前那般,從未有過半點變化。
這些年來,村落里的人都逐漸將他當成了怪物,紛紛搬離了山腰之處,當年的獵戶村莊諸人,只余了他與木秀秀。
可木秀秀從來都不問這些,他便也不說。
是夜。
木秀秀獨自臥在木榻之上,緊了緊身上單薄的棉被,雙目之中有兩行清淚流淌下來。
「年歲哥哥,我自幼便喜歡纏著你,並不是因為你生的好看,而是因為那時候你經常露出的燦爛笑容,讓我很安心,很安心。」
「年歲哥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也不想問,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從未離開。」
「年歲哥哥,這些年來,我能察覺到你心緒之中的清冷孤寂,好想替你分擔一些,可你什麼都不對我講,反倒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我真的很心疼,很難過。」
「年歲哥哥……」
燦白的月光透過窗欞映照下來,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仿佛在幫她擦拭著眼角的淚痕。
……
又是雨夜。
寒風呼嘯之間,年歲推開木門,將背上的弓箭和獵物放在門邊,脫下已經濕透的皮毛裘袍,似往常那般喚道:「秀秀,趁著方才雨勢不大,我射了兩隻活蹦亂跳的野兔回來,等下燉了給你補補身子。」
木屋之中的擺設一應如常,卻唯獨少了那熟悉溫柔的答應之聲。
年歲怔了一怔,又喚道:「秀秀。」
依舊是一片靜謐。
愈加熾烈的狂風暴雨夾雜著寒氣自門外席捲而來,似冰冷的利刃一般刮在了他的臉上。
咣當!
年歲轉過身來,狠狠關上木門,用頭顱用力地抵著門框,兩行淚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哽咽道:「秀秀……」
三日之前,木秀秀便已經壽盡而去,終年七十九歲。
是他親手持著石斧,一筆一筆地篆刻了她的石碑。
無力地倚靠在門框之下,年歲怔怔地望著窗欞之外的暴雨,竟是想到了七十年前的那場潑天大雨,想到了那隻自稱為「青狼大王」的弱小狼妖。
往昔的記憶一幕一幕流淌而過,清晰的如同剛剛發生過一般。
頃刻之間,已是恍若隔世。
……
「我的身上,到底蘊藏著什麼隱秘?我,到底是誰?」
年歲站起身來,拉開身前的木門,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臉上,甚至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一次,他並未猶豫,而是頭也不回地走入了瓢潑雨幕之中。
雖然屋門大開,可木屋之中依稀殘留著些許溫暖,那是三日之前,木秀秀親手添過的,至今都不曾熄滅的黯淡爐火。
不知又過了多久,這殘破的木屋歷經光陰流轉,逐漸有了腐朽之意。
可他,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