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熱
2024-01-01 21:51:09 作者: 蓮霧小七
也許是實在太累了,也許是睡在一個安逸的不需要擔心任何危險的地方,更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他無意識地依賴著她,像個未曾長大的孩子。
鳳妃萱實在餓得無法,便輕手輕腳地將他的手臂移開,下了床,穿起一套新衣,掀起紗簾,從扶絮閣走了下來,便見到墨竹恭敬地守在門外。她這才想起昨夜零亂中,她都忘了墨竹當時還在宮中未出來,此刻見她一大早便殷勤地在旁邊伺候,不由得一陣內疚。
「夫人,你醒了,身子可有好些?」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墨竹已經跪了下來,從沒有過的和顏悅色,眼底有些不一樣的熱切,言語之間竟是發自內心的關懷,讓鳳妃萱一暖。
「嗯,沒事了,你不必擔心。就是有些餓,竹兒,現在可有什麼好吃的?」鳳妃萱走下一步,腰間的酸痛讓她毫無形象地在石板階梯上地坐了下去,面對著墨竹,托著腮幫子問。
「地上涼,別坐著。」墨竹看她懶散的樣子,身上只是隨意披一件外衣,在這寒冬里也不怕冷,竟不管不顧坐到地上,不由得板起臉,像個管家婆子一樣將她拉起,說道:「夫人若是泛就進屋去歇會,描畫已經去吩咐廚房,燒了主子和夫人愛吃的點心和稀粥,一會便端來。奴婢給你梳洗完,還得去按主子開的方子給您煎藥。」
說完,就將她往屋裡拽,那手勁一點不輸於先前兩人打架鬥毆的時候。
鳳妃萱此刻骨頭的是酥麻的,自然不願意動,便耍賴地趴在門檻上死活不肯進,還抬出趙煜琬來:「竹兒,不要了。你主子還沒醒來,想來是太累了,咱們就先不要進去打擾他,我晚些再梳洗也沒事,正好好走走活動一下骨頭,呼,好累。」
墨竹一聽,果然停下了動作,責怪地橫了她一眼,滿臉鄙視,腹語:還不是因為你,沒節制,都將主子給吸乾了,真是可惡。
「竹兒,不要用這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我,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鳳妃萱抿嘴笑了起來,還嘚瑟地抖抖肩,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
「不要臉。」墨竹臉一紅,啐了她一口,臉皮真是厚過城牆了。嘴上雖這麼說,但雙手卻沒有閒著,將一早準備好的羊毛披風給她繫上,還不忘叮囑:「夫人身子尚虛,外面又冷,別走遠了。尤其是湖邊風太涼,就在院子裡走走吧,奴婢這就去給您煎藥。」
說完,她便轉身要離開,鳳妃萱看著她的背影,眼圈不由得一熱,喚了一聲:「墨竹……」
「嗯?」墨竹以為她還有事,便疑惑地轉過來。
「謝謝!」鳳妃萱移開眼,不再看她。她是真心的。在宮裡的時候,這個口是心非的小丫頭自始至終都站在她身邊,儘管語氣惡劣,但卻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就像一個守護神,將她護在身後,讓她覺得特別感動。
而正是她這樣惡劣不忿的語氣,彆扭的關懷,讓鳳妃萱覺得她更像朋友,而並非一個奴婢。
墨竹沒有說話,但聽了這句話,眼底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義。有種感情,叫心照不宣。或許她們兩人之間真的如她所說,不打不相識吧。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她本該恨她嫉她的,可是,現在卻更想守護。
算了,不想這麼多,一切隨心吧!
見墨竹走遠了,鳳妃萱拉了拉身上的披風,也樂得清靜,一個人站在初升的朝陽下,沿著雪白的鵝卵石小路,吹著冰寒的清風,她一路走下。聞著空氣中的花香,看著院裡的草尖樹葉上閃閃發亮的露珠,她突然覺得口渴,忍不住靠了過去,抓著一根樹枝,輕輕地移到嘴邊,就要吸食樹葉上的露水。
「夫人,露水寒冷,您若是渴了便先回房,卑職這就去請人過來伺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聲音低沉而穩定,像是有安定一切的魔力,這個聲音讓她想起了自己入伍後在新兵營的教官,那個少尉排長的聲音也是低沉而穩定的,本能地讓她在心理上放鬆下來,但又不放棄生理上的警惕。
鳳妃萱一凜,陡然放開樹枝,轉過身來,便看到的是地上跪著一個影子一樣的人,看著只是個黑影,但無論遠看近看,都看不太真切的那種,她本能退後一步,再停步蹙眉,朝他走近兩步,警惕地道:「你是誰?如何出現在此處?抬起頭來。」
無論是何等絕頂高手,無論隱藏如何巧妙,只要對她有危險的存在,只消靠近她十步之內,手上的戒指都會向她示警,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再和顏悅色,只要妄想傷害她的都逃不過指環的判斷,做人的悲哀也就在這裡。以前她也不是沒碰到過要傷害她的人,包括銅面人若是對她起殺意,靠近到一定程度也都會被她察覺。
但這個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身後,若非他開口說話,她幾乎毫無察覺!所以她幾乎可以判斷這個人雖然看著危險,但實際對她沒有威脅。但長期的習慣,讓她不能輕易放下警惕,所以她看著他依舊充滿戒備。
黑影如言抬頭,他的臉和身體的其他部位一樣蒙在一層厚厚的黑布後面,黑布不知道繞到腦後來回纏了幾圈,整一個就是這輩子再也不取下來的節奏。唯一暴露在外的只有他毫無特色的眼睛,裝著他那看起來幾近麻木的目光,這道目光朝鳳妃萱看過來,看不出年齡。
唯獨那個低沉而穩定的聲音讓人隱約知道他已步入中年,他恭敬地道:「回夫人,小的愁銳,此番方從舅國公府返回,正要向主子和夫人復命。」
鳳妃萱一聽,突然鬆了一口氣,她沒忘昨夜趙煜琬和她所說,愁銳是他的得力助手,最為忠心和強大,現在負責跟隨並保護她。更沒忘昨夜趙煜琬讓他去找林池墨報仇的事情,三倍的魅香,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吃了下去!看愁銳眼底的光線,恐怕已成事。
想到這,她本該拍手稱快的,但其實她現在並沒什麼感覺,雖說林池墨這個仇她一定要報,但報仇從來不會讓她有什麼快感,相反,她其實很討厭這樣低智商的遊戲,何況她不喜歡和女人爭鬥。
因為贏了不但不值得驕傲,反而讓她覺得悲哀,難道女人就只為了爭男人而活著嗎?她不是這樣的人,更不想活成這樣的人,她的人生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比如給她的琬美人生一個騎兵營來。
呵!看她這腦子,又想到哪裡去了?
「這樣啊,辛苦了,你起來吧。你主子他還未起身,過會再來吧。」鳳妃萱嘴角至始至終噙著一絲淺笑,也不問他結果如何,只是淡淡地說完,便轉過身,想要沿著鵝卵曲徑再走一會,活動活動頸骨。
愁銳聞言,兩肩突然輕微一挺,直起了腰板,他裸露出來的眉心,半蹙,似乎有些詫異她為何如此淡然,就像昨夜受害的人不是她,而林池墨更不是她的仇人,報不報仇和她根本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如何做到這般淡然和從容?他心中那個小小的女孩子,原來已經長大了麼?她原來已經可以如此毅然傲立於天地之間了,再也不是那個贏弱的需要人緊緊護在身後的小女孩了嗎?
「夫人為何不問卑職是否已完成了任務?」他欣慰的同時,更想知道她此刻到底在想什麼。他希望她並非表面的單純,而是一種發自骨子的睿智,讓她有足夠的力量去戰勝一切的苦難。
鳳妃萱腳步一頓,半側著身子挑了挑眉,見他眉間的認真,她突然笑了開來,「嗯?嘿嘿,你完不完成任務,不是應該向你主子匯報嗎?我其實並不是很感興趣。」
「這……」愁銳被噎得一時無言以對。他方才沒說,現在更不好直接說結果如何如何吧。何況她說不感興趣,還這麼直接。
「好吧,你先起來,看你跪著我不是很習慣。反正現在也沒事,你就和我說說,林池墨如何了?其實讓她受受教訓便可,三倍,真不是她能承受的。」鳳妃萱轉過身來,默默和他對視,眼底依舊平靜無波。
愁銳也不假客套,直接站了起來,但依舊微微躬著身,他的恭敬不似最開始時候的冷最和墨竹等人,只停留在表面,內心對她其實是很不屑的哪一種。而他卻更像是發自骨子裡的自然而然便會表露出來的敬重,讓她想起曾經的鬼谷子。
他見鳳妃萱盯著他有些失神,又想起她方才的話,直覺得她心地太過善良,對仇人太過仁慈,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現象,可是以他現在的身份,絕無反駁的道理,只是依舊恭順,語氣為微涼地說道:「也沒三倍這般多,只喝了一半,所以卑職此番也是來請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