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分別

  到底發生了什麼。

  無法接受一切的周離感覺每一處細胞都在顫抖，都在瘋狂地嘶吼著。他張開嘴，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嘶啞的嗡鳴聲。他想伸出手，觸碰面前的女孩，但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那斬殺了無數惡魔的雙臂。

  「去吧。」

  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嘉莉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切一般，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嘴角滲出慘紅的血液。她緩緩低下頭，聲如懸絲。

  「我主···在等你。」

  「不···」

  簡單的一個音節，周離用了渾身的力氣。他看著那撲進自己懷裡，帶著溫柔的笑意，卻再也無法呼喚自己名字的少女，眼中只剩下劇烈的顫抖與恐懼。

  我到底做了什麼。

  周離感受到了背後的屍山血海那令人恐懼的氣味，也見到了面前相處不長，卻將自己視為至親的少女。

  他，感受到自己內心逐漸開始破碎。

  到底發生了什麼。

  疑惑、不甘、痛苦與絕望撕扯著周離的每一寸神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甚至比他第一次遇見惡魔，第一次命懸一線還要恐懼。

  已經無法言語了。

  說不出話，嗓子像是被人扯斷了一樣，頭好痛，身上好重。

  我手上是血嗎？

  她是嘉莉···是那個可愛的孩子。她為什麼死了，為什麼胸口有貫穿傷，為什麼她在我的懷裡。

  為什麼，殺死她的人，是我！！！！

  「嗬~」

  喉嚨里發出撕扯的低吼，周離像是野獸一般踉蹌著跪倒在地上，依靠著長劍，無力地感受著周圍。

  惡魔？

  鼓起勇氣的母親拿起鏟子，衝著血色騎士無力地揮舞著，但卻被一劍砍斷了頭顱。

  她的孩子憤怒地沖了出來，瘦小的身體卻滿載著怒火。他衝著宛如地獄中走出的拳打腳踢，最後被一劍斬斷了頭顱。

  英勇的士兵如潮水般湧來，最後被血色光芒攔腰斬斷。

  居民們四散逃離，卻在最後，被那災厄找到，像是碾死一隻螞蟻一般宰殺。

  黑帝斯···從來都沒有惡魔。

  不。

  伸出手，看著那沾滿猩紅血液的雙手，還有失去呼吸的少女，都讓周離明白了一件事。

  有且僅有一個惡魔。

  原來···

  「是我。」

  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歇斯底里的笑。這一瞬間，周離終於明白了。

  自己不是來拯救黑帝斯的。在出發前，自己那些計劃，那些可笑的計劃，就已經被神明看破了。

  神界之上，神明們漠然地看著名為周離的跳樑小丑將紙上塗滿可笑的塗鴉，再沾沾自喜，說他能拯救一切。

  神明沒有阻止，甚至都沒有理會。他們平靜地將小丑扔到了畫紙里，然後，小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原來真正將畫紙撕破的不是神明。

  而是上跳下竄，絲毫沒有發現小丑鼻子上的火，已經將整個畫質燒毀的自己。

  「全在你們的掌握之中···」

  臉上布滿淚痕，卻滿是歇斯底里的狂笑，周離這才明白，聖樹冠冕根本不是神明交給他的漏洞。而是一個老鼠夾一樣簡陋卻有著奇效的陷阱，而自己，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這個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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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一隻可笑的老鼠一般。

  「對不起。」

  聲音緩緩響起，已經感覺大腦逐漸消亡的周離無力地抬起頭，那一抹溫暖的橘黃色讓周離感到了些許慰藉。他那已經模糊的眼睛中，逐漸浮現出了雙葉的容顏。

  如暖陽，如落葉。

  少女的笑容溫柔而明媚，但又帶著無法消散的悲傷。

  「殺了我。」

  周離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他感覺聖樹冠冕正在不停地灼燒他的靈魂，撕扯他的肉體。他知道，一旦自己失去意識，殺戮將會讓他再次變成一個怪物。

  「殺了我！」

  他衝著雙葉吼道。

  這是他唯一一次對雙葉吼叫。

  也是最後一次。

  「你是勇者。」

  搖了搖頭，帶著遺憾而又平淡的笑意，雙葉輕聲說道：「你殺死了十六萬零一個不安之魂，所以，你沒有錯。」

  「我的帝國之中，臣民皆是死有不甘，不甘心墮入死幽重走輪迴的不安靈魂。你殺了他們，是他們的解脫。」

  「我···殺了我。」

  此時的周離說話已經開始含糊不清，他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消散，一種可怕的血腥氣味彌散在他的大腦之中。

  「祂們··要殺···你」

  「是你要殺我。」

  搖了搖頭，雙葉輕笑著說道：「光明的勇者殺死黑暗暴君，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不···我······」

  周離緩緩地抽出匕首，借著陰冷的燈光，抬起，刺進自己的胸膛。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身體了，找不到心臟，抬不到咽喉處。他只是憑藉著本能將匕首刺入胸口，用盡最後的力氣攪了攪。

  他在求死。

  「沒關係的。」

  走到周離身邊，輕輕蹲下，雙葉溫柔地撫摸著周離的臉龐，眼中的柔和如水般清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即使我會死在這裡，即使黑帝斯帝國會隕落，即使···你完成了勇者的使命。」

  「我們也會在另一個地方相見。」

  抱住周離，感受著少年的溫度，雙葉輕輕用額頭抵住他的肩膀，昏暗的城堡中，這一幕妖異而又祥和。

  伸出手，在周離難以置信的注視下，雙葉將他手中的匕首輕輕拿起，又放在周離手中，匕首的劍刃對準了雙葉自己的心口。

  「不，不，不···」

  周離的聲音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與瘋狂充斥著他的大腦。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保持著最後的情形。他拼命地想將匕首扔掉，想要死去，可聖樹冠冕，卻不讓他踐踏神明賜予的生命。

  「艾露瑪···你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次輪迴。」

  用著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微弱聲音，釋懷的笑容浮現在少女柔和的臉頰上，她閉上眼，輕輕說道：

  「這一次，換我忍受疼痛了。」

  血色如鮮艷之花，綻放於周離眼中。

  那少女哼唱著只有艾露瑪唱過的童謠，閉上眼，離開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