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他們，不是全部

  視線落在周離的身上，黑皇帝艾露瑪輕輕摘下冠冕，放在一旁的黃金台上，笑容嫣然，「我們該走了。」

  輕輕牽起艾露瑪的右手，周離身披他很少著裝的銀色重甲，手持利刃，一身騎士的裝扮在他的身上格外合身。他迎著少女熱烈而溫柔的視線，眼中倒映著對方那湖藍色的眼眸，輕聲說道：「是啊，時間到了。」

  代表著黑皇帝無上權力的「皇宮」之中寂靜無比，沒有了往日凌亂堆迭的文件與合約，忙碌的官員已經撤去，那些忠誠的士兵也被艾露瑪遣返。此時簡單光正的大殿裡，只有那銅鑲金的皇椅，還有騎士與他的愛人。

  「這是它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了。」

  周離看著這尊他親手打造的皇位，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平日裡不是被文件壓著，就是被當做腳手架，這上面的金漆都被蹭掉了。」

  「那也很貴呢。」

  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艾露瑪輕笑道：「這一層金漆一百多金幣，椅子也不便宜，多少也算有些···就像你說的紀念意義。」

  「那就可惜了。」

  周離搖搖頭，忍俊不止，「這紀念意義恐怕不會太長。」

  「這麼多年了，都沒好好看看這裡。」

  抬起頭，黑色為主色調，但也有湖藍色的柔和斑斕的屋頂也有了藤蔓與蜘蛛網。帶著淡淡的慨嘆，艾露瑪緩緩道：「其實啊，在空下來後，我發現這裡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反倒是我突然有些懷念這裡留下過的人，還有他們說過的話。」

  「人搭起來的屋子，註定是要人在裡面生活。」

  周離順著少女的視線抬起頭，感慨道：「可惜啊···當時設計這裡的時候小雅不在，否則的話應該能更好看一些。」

  「只有你和她能說動當時的我。」

  艾露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眼中懷念著，聲音輕柔，像是條綢緞擰成的線一樣，「要是她在的話，又要哭鼻子了。」

  「別這麼說。」

  周離笑了，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間帶著樂，「她要是知道每次偷偷哭都被咱倆發現，估計又要鬧起來了。」

  「終究是個二十歲的少女。」

  艾露瑪輕點了一下周離的手背，「下一次要見到她···算了。」

  釋然一笑，艾露瑪搖搖頭，「到時候，我們都不記得了。」

  「可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周離聽著那殿堂外歇斯底里的戰吼，神色如常，「蒂雅依舊會在塔里克，當她察覺到我們需要幫助時依舊會在關鍵時刻出現。赫里寧老爺子還是愛著人類，願為人類付出一切。木奇先生不會改變，他總是能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三世那老頭也一樣，下一次，他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束手就擒。」

  「托蕾亞，也會等待著你我。」

  「時間···」

  細細地嚼著兩個字，艾露瑪在周離的話語中，視線開始逐漸模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曾不願意回想起的過往，還有那沒有發生過的未來。良久，她閉上眼，輕聲道：

  「周離，我們失去了記憶，我們還是我們嗎？」

  此時，那大殿外被黑霧占據的盔甲逐漸被劈碎，英勇的騎士與法師不斷轟擊著象徵厄難的城堡，期待著將惡魔皇帝斬殺。

  周離沒有多言，他只是微微低下頭，額頭抵著艾露瑪的手背。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少年輕輕閉上眼，溫柔地說道：「我們只是經歷重啟，而非重生。」

  「勇者，神使，這是我們永遠不會改變的身份。」

  艾露瑪怔住了，或許她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但此時，她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緩緩睜開眼，象徵著征服與灰燼的黑霧逐漸蔓延，但很快，那黑霧下清澈的雙眸如湖水般倒映著世界。

  「他們來了。」

  聽著顫慄的大地發出悽慘的悲鳴，艾露瑪輕聲說道：「我們要拯救的人來了。」

  「他們愚蠢，盲目，沒有主見。」

  緩緩舉起長劍，鋒芒畢露，周離神情淡漠，語氣中帶著不化的冰雪，「他們的感恩看著廉價，阿諛奉承時卻格外真誠。他們為了放縱自己，讓神明操控一切，他們不爭自己的權利，卻學會了壓榨更弱者，諂媚上者。」

  魔法不斷地轟擊著城門，利刃劈砍在那看起來有些粗糙的雕塑上。先鋒們想要推倒權威，想要毀掉這象徵著暴虐與統治的城堡，不擇手段。

  「痴惘，嫉妒，仇恨，貪婪，這就是他們。」

  憤怒的咆哮，義正言辭的征討，周離的眼裡沒有人臉，只有那令人憎惡的面具堆迭在一起。長劍之上，代表著絕對的光暈逐漸凝聚。周離那雙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淵一般，深邃，看不見邊際，「但是···」

  熔爐城中，蒂雅的金髮被風吹拂，在落日之下，她對周離與艾露瑪說著微不足道的夢想。高塔之中，木奇先生將親手製作的木雕塞進艾露瑪手裡，笑著祝她生日快樂。塔里克人民會堂里，赫里寧將代表著信任的護國公徽章交給了周離，話語之中滿是信任與自豪。群山之巔上，馬格南三世指著漸現的天際線，說出了潛藏在內心多年的夢。

  在寒冷的雪原里，面色漲紅的士兵們以身體化作防線，毅然決然地迎向惡魔的吐息，遮擋住身後負傷的艾露瑪。火山谷噴吐著熾熱的氣息，少年推開周離，被岩漿吞沒。邊陲的小鎮裡，老闆娘一邊嫌棄著周離天天晚歸，卻總是在半晚將熱水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是啊，這個世界的惡人很多，蠢人也很多。他們被神明操控，被民意裹挾，輕易地將曾經拯救了他們的艾露瑪視為惡魔。

  「他們的惡，很多。但是···」

  舉起長劍，當大門破碎的一瞬間，璀璨耀眼的光芒吞噬了周離與艾露瑪，騎士昂首，神使淺笑。周離感受著逐漸破碎的身軀，輕輕轉過頭，看向了陪伴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重啟。

  「他們，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