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二維世界

  「一本書？」

  周離愣住了，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是一本書。

  「是的，一本書。」

  似乎早就知道周離和艾露瑪的反應一般，名為托蕾亞的少女伸出手，無數紙張紛飛，最後匯聚為一本厚重的書籍落在她的手中。托蕾亞將書懸浮字半空中，對著二人說道：

  「一維，是一條線。」

  一條線出現在書籍的旁邊，周離和艾露瑪看得到，在這條平直的線上有無數的點，每一個點都閃爍著自己的光輝。

  「在一維的世界裡，一切的存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點，他們的人類，造物，國家，乃至整個文明，都是有著不同本質的點。」

  手指輕輕滑動，那一整條線上的點展現出了全貌，明明在周離和艾露瑪眼中這些只是一些無規律的點，但他們卻從這些點中看到了很多東西。

  行走的人，飛馳的車輛，高山，詭異的礦洞，肆意屠殺人類的蟲子。

  「一維中的生物幾乎無法突破自身的限制，向著更高維度進發。他們沒有平面的概念，也沒有立體的概念，因此他們只能在線上生存、發展，最後在線段的終點處宣布自己發現了宇宙規律——宇宙，是有盡頭的。」

  「然而在二維之中，一切都不同了。」

  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宛如紙一般的平面。這張平面浮現在眾人面前，托蕾亞伸出手，輕輕點了一下這張紙，無數的形狀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在二維之中，所有物質都是是一個平面上的形狀。」

  紙張上，形態各異的人類穿行於宏偉的樓宇之中，無數飛行的器具遍布整個平面。周離看得到，在平面的中心處，一個宛如神壇般的建築靜靜佇立在那城市的心臟里。在神壇的四周，無數人類穿著奇異的服裝跪倒在地，似乎在膜拜著什麼一樣。

  「你們知道火雞與農場主假說嗎？「

  托蕾亞的話語讓周離愣住了，他當然知道什麼叫火雞與農場主假說，作為一個科幻愛好者，三體對他而言就像是語文必修一一樣重要。他剛想說些什麼，就突然想起一個事情。

  為什麼，托蕾亞會知道火雞與農場主假說？

  「農場主假說：一個農場裡有一群火雞，農場主每天中午11點來給它們餵食。火雞中的一名科學家觀察這個現象一年了都沒有例外，於是它也發現了一個偉大的定律：「每天中午11點，就會有食慾降臨。」它在感恩節早晨向火雞們公布了這個定律，但這天上午11點沒有食物降臨，農場主進來把它們都捉去殺了。」

  「二維中的生物是有機會突破維度的限制，進入三維甚至更高維度進行，但那些只存在於理論之中。實際上，大部分的二維生物就像農場裡的火雞一樣，將三維世界中稀鬆平常的現象視為真理。」

  將代表二維的面緩緩收攏，托蕾亞將那本被她稱為「蓋婭本質」的書籍拿出，平靜地說道：「一開始，蓋婭世界也同樣如此。」

  在這本名為蓋婭的書籍里，一張紙緩緩抽離。在這張紙上，無數色彩各異形狀各異的圖案出現在周離和艾露瑪的眼前。而作為閱讀過一知半解之書的艾露瑪僅憑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圖案到底是什麼。

  「塔利斯文明？」

  銀白色建築風格的城市，璀璨耀眼的能源水晶，繁華昌盛的文明立於藍天之下，艾露瑪入神地看著那些身著藍白長衣，面色幸福的人們，輕聲說道：「我只在一知半解上見到過他們的文明。」

  「很正常。」

  點了點頭，托蕾亞開口道：「塔利斯文明，曾是整個蓋婭世界歷史中唯一一個突破了自身的火雞。他們發現了維度，發現了自己只是一個二維的存在，然後···」

  塔利斯，這個只存在於紙上的文明突然發現了什麼。他們開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開始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紙張之外。他們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去鑽破紙張，去給這張二維的紙打出一個三維的洞。

  「他們做出了一個讓三個文明同時位落入危機中的行為。」

  洞。

  他們在紙上打了一個洞。

  「他們想要探知外界，探知這有限的宇宙外無限的世界。可惜，他們用錯了方法，然後···」

  透過空洞，塔利斯的科學家們欣喜若狂地看到了真正意義上廣闊無垠的三維宇宙。他們歡呼著，吶喊著，宣布塔利斯文明控制了維度，找到了離開這狹隘世界的唯一出路。

  然後，災難來臨了。

  「最開始，只是水有毒。」

  紙張上，迎接新一天的塔利斯人們喝下了乾淨的自來水，然後，那一天塔利斯死去了十五人。

  對於科技已經達到了巔峰的塔利斯文明而言，十五人的死是一個極其惡劣和可怕的事件，因為他們早已將疾病和任何能威脅到塔利斯健康的物質給克服了，整整一百年內非自願死亡人數一個都沒有，而在一天的時間裡，竟然有十五人因意外而死。在他們調查到死因後，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的死，是因為那杯水。

  喝水對於塔利斯文明而言已經早已不再是需求了，對他們而言，每一天吃下一顆膠囊就足以滿足他一整天任何元素的消耗。喝水，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古老的興趣愛好。而這十五人，就是因為喝下一家老公司生產的自來水而死去。

  他們徹查了那家自來水廠公司，結果他們發現，這些公司手續合格且沒有任何設備問題，原材料也是國家批准的。就在這些人疑惑之際，一個人好奇地將探測儀器放在了那條母親河中，然後，警報的刺耳嗡鳴聲響徹在每個人的耳中。自那以後，塔利斯宣布，在整個蓋婭世界的所有水中發現了一種未知元素，此元素對於塔利斯人而言是劇毒，因此水元素被徹底封禁。

  然後，就是空氣有毒。

  「空氣中，也蔓延了這種帶有劇毒的元素。」

  空氣，也有了劇毒。

  塔利斯文明研究了很久，也無法分析出這種劇毒到底為何會存在。但是，他們在排除了各種因素後，他們找到了問題的中心。

  那個洞。

  後來的塔利斯文明才知道，即使他們將最高科技的防護措施作用在了那個洞的周圍，即使他們派遣了最頂級的科學家將那個洞進行安全勘探，可他們依然無法阻擋那個洞對蓋婭世界的侵蝕。

  因為洞中流轉的並不是物質，而是「概念」。

  「概念的侵蝕，是無法抵抗的。」

  伸出手，代表著空氣的元素出現在了托蕾亞的手心裡，她凝視著面前這團無色無味的氣體，輕聲說道：「已經在維度上打了一個洞的塔利斯，很快就出現了第一個來自洞的另外一頭的概念，氧氣。」

  是的，對於塔利斯人而言，氧氣是劇毒的。在連接著三維和二維之間的洞沒有出現前，塔利斯人的空氣中是沒有氧氣的。

  「不同的星球之間，任何病菌都有可能是高度致命的。而在不同的維度間，概念更是一種宛如殺戮細胞般的病菌，會不停地肆虐一切。但好在塔利斯的科技足以讓他們抵禦這些外來概念的入侵，在最後，他們還是適應了這一切。」

  「可是，概念入侵，只是一個開始。」

  宇宙是一個很廣袤的概念，它囊括了所有的維度、空間、時間。在宇宙的尺度下，兩個星球和一個二維如同海水中的一顆氫元素一般渺小。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渺小的集群，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現象。

  三迭問題。

  「這是地球。」

  在束起的紙張左側，一顆立體的地球出現了。

  「這，是諾亞世界，也就是我的家園。」

  在紙張的另一側，一顆蒼白的星球緩緩浮現。看著這顆熟悉的星球，托蕾亞眼中閃過一絲溫柔，「而在這兩顆星球之間，就是蓋婭。」

  在宇宙的尺度上來看，地球和諾亞世界的距離其實不算遙遠，約莫三個太陽系的距離左右。但實際上，對於連十分之一光速星際航行都無法做到的地球而言，這個距離已經是一種無法逾越的鴻溝了。七萬光年這個數字，讓這兩個世界成為了世界上最遙遠的鄰居。

  是的，鄰居。

  兩顆星球在三維的距離上足足有七萬光年，就算是三體人來了都要走好幾萬甚至幾十萬年才能到達。可在維度的尺度上，這兩顆星球，卻是一對鄰居。

  「按照常理來講，二維世界的存在是不會影響到三維世界的。即使二維世界的文明晉級為三維，他們也是從二維進入三維，而不是在原來的維度中繼續存在。」

  看著手中的微觀模型，托蕾亞輕嘆一口氣，又無奈，又可惜地說道：「可惜的是，塔利斯文明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們打開了維度之間的洞，導致原本七萬光年的距離，在維度層面上出現了一個超光速的通道。地球與諾亞之間的距離，被縮短到了只有零點零三光年的距離。」

  「最致命的三迭問題，也隨之誕生了。」

  在托蕾亞手中的模型里，原本在宇宙層面相隔甚遠的兩個星球突然臨近，他們只隔著一張薄薄的紙，一個二維的平面。

  「所謂的三迭問題，就是三個星球中的信息會通過這條維度蟲洞，不斷迭加在蓋婭世界之中。」

  抬起頭，凝視著周離，托蕾亞輕聲問道：「周離，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蓋婭世界和地球那些極其相似的地方為什麼會出現嗎？」

  是啊，為什麼呢。

  周離愣住了，隨後，無數的思緒開始湧入他的大腦之中。和英國極其相似的英南，也同樣被稱為霧都的約旦，行事風格極其相似的馬格南，與中國如出一轍的東方三庭···唐宋時期的建築風格、穿越者、自己、無數無數的事物，在仔細思索後，都能從地球上找到原有的影子。

  「這，就是三迭問題帶來的影響。」

  伸出手，來自地球的「熵」，也就是「信息」不斷向著蓋婭世界這張紙上迭加。於此同時，來自諾亞世界的信息也同樣如此。

  「而諾亞教給蓋婭的，則是魔能。」

  兩個三維世界，因為維度蟲洞的存在，不斷向著二維世界的蓋婭迭加自己的信息。此時，兩顆星球和一張紙相互排斥，相互吸引，就這樣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但是周離和艾露瑪都看的出來，這個平衡，只是暫時的。

  「三迭問題最致命的部分，就是在不斷迭加其他兩個世界的信息後，蓋婭世界會因信息的傳播而擴大維度蟲洞的規模，同時由於蓋婭世界是一個二維世界，這些三維世界傳播的信息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吸收，而是會化作一個又一個與蓋婭世界同等權重的二維迭加在上面。慢慢的···」

  「蓋婭世界，被一張又一張二維迭加，最後，成了一本書。」

  「一本向著蟲洞進化的書。」

  馬上就要大結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