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黑霧之災

  戰爭紀元15年12月1日

  勇者周離於監視堡壘中被魔王托蕾亞襲擊，重傷，靈魂破碎，瀕臨死亡。

  此消息由十二刻聲明，並且，十二刻特意標註周離是受到魔王托蕾亞的襲擊才導致靈魂瀕臨破碎。這一次，十二刻沒有對艾露瑪發起任何聲討，僅聲明周離傷勢嚴重，希望能派遣生命教會的教宗前往救治。

  艾露瑪批覆為：

  拒絕。

  當艾露瑪的批覆被十二刻公之於眾後，全世界頓時掀起軒然大波。對於艾露瑪，已經被輿論攻勢給攻占的民眾已經開始認為她是一個荒誕無度的君主，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不惜捏造假想敵瘋狂發動戰爭的暴君。當魔王托蕾亞出現的消息被十二刻證實後，這些民眾本來都對艾露瑪產生了改觀，開始懷疑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暴君。然而這一次艾露瑪拒絕十二刻救治周離，直接讓輿論再度回到了十二刻那邊。

  所有人都認為，艾露瑪拒絕讓十二刻治療周離，就是為了收回他手中的軍權。這樣也能說明，為什麼已經被專家認定為被消滅的魔王再度出現，這分明就是艾露瑪自己假扮的。

  這一下直接引爆了全世界的言論，人們開始將艾露瑪當做是徹頭徹尾的暴君，荒誕無毒，渴望權利，同時冷酷無情。人們對艾露瑪的評價已經達到了最低點，此時，只需要一點點火星，就會引爆一切。

  「艾露瑪···」

  已經白髮蒼蒼的赫里寧推開厚重的房門，在門的後面，一張水晶築造的棺槨放置在聖光之下。此時的艾露瑪正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棺槨中的少年。在聽到赫里寧的聲音後，艾露瑪並沒有轉過身，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木奇想要見你。」

  木奇先生其實和赫里寧的歲數差並不大，因此二人在和艾露瑪組建了聯合帝國後一直都是以朋友相稱。他看著面前透露著疲憊與悲涼的少女，眼中不免閃過心疼，「艾露瑪，不要這麼逼自己了，十二刻···或許沒有錯。」

  「或許吧。」

  艾露瑪沒有再像往常一樣堅定，平日裡，一旦有人和她提議與十二刻言和，她都會以最堅硬的態度否決對方的提議。但這一次，她的語氣明顯鬆動了些許，這讓一旁的赫里寧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如果沒有神靈，周離確實無藥可醫。」

  艾露瑪伸出手，纖細修長的食指划過周離的臉頰。此時的周離臉色蒼白，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仿佛迎接死亡一般無聲無息。可艾露瑪能感知到，在這近乎崩壞的肌體下，那無時無刻都在掙扎的靈魂。

  魔王托蕾亞的那一擊並沒有殺死周離，或者說，她留手了，恰到好處的留手。她造成的傷害只有生命教會的教宗能夠救治，不，應該說是生命女神才能救治。如果繼續拖延下去，周離一定會死於靈魂破碎。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生命女神外，其他任何人或者神靈對靈魂都是束手無策的。畢竟生命女神所掌握的權柄囊括了玄而又玄的靈魂，所以，至今為止已經不下數十個人來勸艾露瑪與生命教會聯手救治周離。可不知為何，每一次艾露瑪的答覆都異常的果決。

  不可能。

  赫里寧幾乎是看著艾露瑪和周離度過了這二十年，而且在最艱難的歲月里，這個冷峻而又慈祥的老人一直陪伴著二人，就像他們的祖父一樣。而木奇先生也同樣如此，作為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非戰鬥神賜，作為教師的木奇先生總會給周離和艾露瑪傳授令他們受益匪淺的知識。因此在周離和艾露瑪心中，這兩位就是親人，長輩一般的存在。

  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相信了艾露瑪，並且無條件支持她後，赫里寧經歷了周離遇刺的事件。日積月累的相處下，這個聰慧明智且有一顆真摯的平等之心的少年早就得到了他的認可與期許。而且，赫里寧一直都知道，自己已經逝去的小女兒一直愛著的都是周離，因此赫里寧早就將周離當做是自己的孩子。

  而現在，失去了女兒的赫里寧在看到那棺槨中近乎死亡的少年時，原本堅硬了一輩子的心也感到了酸澀。他開始想，如果十二刻真的能救活周離，也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他聯繫到了木奇先生。他想讓木奇先生去勸一勸艾露瑪，讓她···想一想周離。

  就在一老一少陷入沉默之時，房門再度被打開。身穿筆挺制服，容貌透露著儒雅氣質的木奇先生緩緩走進房間中。他沒有第一時間和艾露瑪打招呼，而是走到了周離身邊，伸出手，輕輕覆蓋在他的額頭之上。

  「靈魂崩壞···」

  半晌，木奇先生收回手，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一旁的木奇先生此時有些著急，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老友沒有去勸一勸艾露瑪，而是檢查起周離的傷勢。

  「抱歉，艾露瑪，我來晚了。」

  這個一直在戰爭最前沿收集土壤材料，分析魔鬼氣息老人看向一旁的艾露瑪，帶著歉意說道：「讓你受苦了。」

  「還好。」

  赫里寧發現，在木奇先生出現之後，艾露瑪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正當赫里寧疑惑之時，木奇先生開口了。

  「能抗住這麼多讓你屈服於生命教會的壓力，艾露瑪，你比我想像中要堅強無數倍。」

  木奇先生欣慰地說出了這句話，隨後他看向一旁驚起預言的赫里寧，開口安撫道：「老友，你別急。」

  「我能不急嗎？！」

  赫里寧站起身，皺著眉，沉聲道：「現在周離的情況已經成了最危險的狀態，繼續拖延下去他的靈魂將會收到無法避免的創傷。現在，除了生命教會外誰也無法救治！」

  「你說的對，除了生命教會外誰也無法救治。」

  打了個響指，一層無形的屏障瞬間籠罩在了整個房間之中。看著有些驚愕的赫里寧，木奇先生笑了笑，隨後對一旁的艾露瑪說道：「別怪這老小子，關心則亂，他就這樣。」

  「我從未怪過赫里寧爺爺。」

  搖了搖頭，艾露瑪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更何況赫里寧爺爺。」

  「那就好。」

  木奇先生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但還有些許的擔憂，但他沒有表明，而是開口對一旁的赫里寧解釋道：「老赫，現在，眾神看不到我們。」

  眾神看不到我們。

  在聽到這一句話後，赫里寧頓時怔住了。作為一個帝國的君主，同時也是少見的「人民君主」，赫里寧對一些東西的敏感程度是遠超常人的。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皺起眉，開口問道：「木奇，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木奇先生點了點頭，他看了躺在水晶中的周離，平靜地說道：「但是，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只能生命教會救治的傷勢，突然出現的魔王，十二刻的聲明。老赫，我不相信以你的經驗你看不出其中的聯繫。」

  木奇先生的話語讓赫里寧先是一怔，隨後臉色開始凝重了起來。他並非蠢貨，有些東西別人看不清，但他能看清。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被人民推舉的君主，赫里寧對待神明的態度其實超乎常人的想像。在外人看來，塔里克作為十二刻降臨之地，赫里寧的對待神明應該是無比虔誠的，應該是遵照神之旨意永不後退。甚至有人說，赫里寧之所以會支持艾露瑪，是因為他早就被控制住了。

  實際上，只有寥寥數人知道，赫里寧一直對神明抱有懷疑。

  他曾和自己的小女兒蒂雅交談過，父女二人都對神明抱有懷疑。赫里寧一直都認為，十二刻這種無條件對人類的幫助已經越界了，人類已經開始因為十二刻的支援而停滯不前。蒂雅比較純粹，她只是認為人類已經開始像十二正神圈養的家畜一樣，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與此同時，木奇也察覺到了赫里寧的想法。

  「老赫，如果你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對神明無比虔誠，你就不會一直居住在監視堡壘里了。」

  赫里寧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後他擺擺手，嘆息一聲後說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們。」

  「沒錯，我一直在防備神明。」

  木奇先生笑了笑，隨後他看向一旁的周離，聲音發沉，「既然你我都是居心叵測之輩，我也就有話直說了。」

  「老赫，你覺得如果我們真的把周離交出去了，會怎樣？」

  赫里寧怔住了，在關心則亂後，沒有慌亂的他便開始設想木奇先生口中的話語。然後，他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了。

  「是啊，只要你我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如果周離的遇刺充滿了詭異，那麼神明這種恰到好處的援助，豈不是更為詭異？」

  木奇先生摩挲著下頜，看著周離體內破碎的靈魂，平靜地說道：「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眾神設下這局的目的不是傷害周離，讓他前往眾神的懷裡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我猜的不錯，一旦我們交出周離，那麼生命女神對他做了什麼，我們將會一無所知。」

  「然後···」

  看向神色凝重的赫里寧，木奇先生搖搖頭，聲音仿佛擁有魔力一般深邃，「我們將失去勇者，失去希望。」

  赫里寧不再言語，他知道，自己或許只是懷疑，而木奇先生和艾露瑪一直在暗中對抗神靈。半晌，他看向一旁的艾露瑪，開口問道：「人類與神明的矛盾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抬起頭，凝視著面前這位如同長輩一樣的老人，艾露瑪平靜地說道：「我的試探已經結束了，神明給出了答案。赫里寧陛下，你能接受我要說出的答案嗎？」

  赫里寧沒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漫長的沉思。半晌，他又有些苦澀，又有些釋然地笑了。他看向艾露瑪，原本有些慌亂的神色一掃而空，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冷靜出現在了他的臉上，「我已經猜到了，就算不聽，我猜到的答案也會一直存在我的心中。」

  「神明從未想過拯救。」

  艾露瑪看著赫里寧，說出了真相，「神明要做的，是將人類圈養到祂們想要的狀態，然後，毀滅這一切。」

  「我成為黑皇帝，開啟那場會議的時候，我就曾在心中與神明祈禱，讓祂們注視我所做的一切。」

  伸出手，黑皇帝的印章浮現在光潔白皙的手背上，艾露瑪看著那象徵著皇權的痕跡，緩緩說道：「祂們沒有回應，但卻注視了我。會議結束後，我能清晰的感知到十二神靈的祝福離我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凝視。」

  「後來，我派出了風暴軍團，對外宣稱我要與魔王正面對抗。但實際上，細雨軍團和馬格南第三軍團也進行了隱秘行動，隱秘行動的存在只有我和對應的負責人知道。當時根據我的推算，魔王軍團已經無法承受住我的這一套組合拳。但是，魔王偏偏就在最關鍵的時刻，抓住了那誰也無法察覺到的生機，近乎提前預知一般逃離了隱秘部隊的絞殺。」

  放下右手，艾露瑪看向棺中的少年，平靜地說道：「自那以後，我就明白魔王是不會被我提前擊敗的。也就是說，我能夠擊敗魔王或被魔王擊敗，都是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和地點，是存在一個固定的劇本。」

  「後來，我便開始不再對魔王發動大規模進攻，而是派出各種隱秘部隊進行小規模作戰。與我所想一樣，這幾次戰鬥都獲得了勝利，但是剿滅的，只有魔王轉化的屍體。」

  艾露瑪的雙眼逐漸被黑霧覆蓋，一種難以言喻的通透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這一段時間裡，十二刻沒有對我發起任何聲討或譴責，他們也一直幫助我。直到，我派出了第一支佩戴著結境護身符的軍團。」

  「護身符是我做的，效果也很簡單。」

  一旁的木奇先生開口，神色如常地說出了那枚神秘護身符的效果。

  「眾神無法注視。」

  「隨後，在那支部隊重創魔王本人的第二天，十二刻發起了聲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