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黑霧事變

  「艾露瑪，這就是你想要做的嗎？」

  台下的蘇玉梨看著在台上執掌權柄的艾露瑪，眼中閃過異樣的神色。是的，在數月之前，艾露瑪進入東方三庭，並且拜託她進行一次「見證」。可以說，這場會議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確定了下來。但是，蘇玉梨並不知道會是這種情況。

  她還記得，當時的艾露瑪和周離乘坐一艘帆船來到了東方三庭之中。一開始，周離和艾露瑪找到了人庭庭主贏季，但贏季在得知二人的請求之後選擇將蘇玉梨介紹給了他們。他說，有些事情，作為長生種的蘇玉梨做的會比他強。

  後來，宅在家裡畫畫的蘇玉梨見到了周離和艾露瑪。一開始，性格慵懶的蘇玉梨並不想管這一爛攤子事，更不想做什麼稀奇古怪的見證者。然而當艾露瑪和周離連續數次拜訪上門後，蘇玉梨逐漸開始對這兩個人產生了改觀。

  作為產生種族，蘇玉梨見過的人太多太多了，無論是善惡好壞還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她都見過。但唯獨艾露瑪這種擁有著極為純粹美好的心靈，卻也有著不符常理的滄桑與閱歷，她從未見過。

  在艾露瑪身上，這兩種相互衝突的特質一度讓蘇玉梨為之著迷。她不明白，為什麼艾露瑪能夠在看透人心險惡，也能清楚認識到人類的短視與自私的情況下，依然保持著對世界最真摯的熱愛和難以置信的善良。她就像是一個在時間的輪迴中不斷前進，卻又折而復返，用盡一切力量去幫助他人的矛盾體。

  後來，在艾露瑪的數次懇求下，蘇玉梨選擇離開她百年未曾踏出過的木屋。她跟隨艾露瑪與贏季見了一面，最後離開了東方三庭，前往監視堡壘，等待著這場會議的到來。

  也正是在會議前一天，艾露瑪告訴了蘇玉梨她真正的想法。

  「蘇玉梨姐姐，明天，我會做出一個違背常理，違背世人法律的舉措。」

  艾露瑪的眉眼中帶著些許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果決。她凝視著面前美如畫中仙的妖精少女，咬著牙，聲音有些顫抖，「如果我真的成功了，請幫我見證這一切，並且記住這一切。」

  想起昨日那個堅強少女的話語，會場上蘇玉梨微眯著雙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台上那高傲且冰冷的女皇。她知道，艾露瑪是不可能因為黑皇帝權柄的影響而陷入瘋狂，或者說，會被黑皇帝權柄掌控的人有很多，但唯獨艾露瑪不會。

  她在扮演，在扮演一個暴虐的君主。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蘇玉梨的眼中逐漸彌散起來自妖精的光暈，這些光暈能讓她看破虛偽，看到一個人的真實。她的視線透過黑霧，透過艾露瑪的偽裝，看到了閃爍著耀眼光芒的心。

  明明將深邃的黑霧披掛在了身上，心靈卻越發璀璨···

  蘇玉梨怔住了，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她一時間又想不通其中的關鍵所在。但她並沒有忘自己的使命，在這一刻，妖精的力量將一切封存在她的靈魂之中。因此，即使她被殺死，或在某一天選擇終結身為妖精的一生，這些記憶依然會保留，在自己靈魂的迴響中等待後人的翻閱。

  我見證了。

  艾露瑪黑霧下的蔚藍色眼眸中倒映出妖精的光采，她看向不遠處的蘇玉梨，微不可聞地啜動了雙唇，對著妖精少女道了一聲謝。隨後，她看向台下此時議論紛紛，喧譁不已的眾人，再一次開口。

  「我想請各位明白一個道理。」

  周離緩緩走到一旁，他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站在艾露瑪身邊，一言不發，平靜地注視著台下的眾人。艾露瑪沒有去看身旁，她知道，周離一定會出現的，無論她做出了看起來多麼荒謬的選擇。她凝視著台下的眾多國王或代表，語氣只有不容置疑。

  「我既然選擇成為暴虐的代名詞，接過了黑皇帝的權柄，成為各位眼中暴君，那大家就應該明白。」

  權杖微微一震，黑霧頓時彌散在整個會場之中。這時，原本固若金湯的壁壘成為了束縛的監牢。艾露瑪環視整座監牢，帶著一種空靈的迴響開口說道：「我，不是在徵求各位的意見。」

  「現在，以監視堡壘為城，以我為君主，徹底取消所謂人類聯軍，我與勇者獲得調配軍團之權利。現在開始，所有國家將在黑帝斯的領導下共同對抗災厄。」

  黑霧緩緩消散，艾露瑪的身邊，則是四大國度的代表者。很明顯，無論是曾經對艾露瑪抱有怨言的威廉二世，亦或是艾露瑪的支持者馬格南三世與赫里寧，還是神秘莫測的妖庭庭主蘇玉梨，他們都站在了艾露瑪這一邊。

  還有···

  看著台上手持勇者之劍，平靜地注視著所有人的周離，沒有人選擇反對，更別提對艾露瑪的話語表達些不好的意見。

  沒有妥協，也沒有徵詢，艾露瑪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君一樣，用絕對的力量碾壓一切反對者，最後，將一切征服。

  但是，有人會說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君嗎？

  或許國王會，貴族會，商賈會，但人民不會。因為艾露瑪曾真切地拯救了他們，將他們從危難與苦痛中拯救。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艾露瑪這場封閉的會議並不是在威脅他們，也不是為了困住他們。相反，艾露瑪將這厚重的鐵門關閉，某種意義上，是在保護秩序。

  如果這場會議外流，或者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睛下，那麼，洶湧的民意會吞噬一切，甚至將艾露瑪舉到更高處。皆時，艾露瑪就算不想成為黑帝斯的君主，民意也會將她推舉。甚至一些不得民意的國王，會被自己的民眾推翻，最後這些人將對艾露瑪表示臣服，希望她能統領自己的國度。

  這，就是黑皇帝。代表著黑暗與深邃，擁有征服的力量與氣度。同時，艾露瑪又成為了掌控黑皇帝而非被掌控的存在。因為，她沒有選擇征服，而是選擇凝聚。

  她撐著黑暗將人類的光明推向高峰。

  戰爭紀元4年1月1日，黑帝斯聯合帝國正式成立。艾露瑪成為黑皇帝，擁有人權法案規定內所有權利。全球一百三十二個國家中，除去十六個選擇放棄加入的國家外，全部成為黑帝斯帝國附屬國度。自此，人類聯軍解散，所有國家軍團皆由黑皇帝接管。

  此次政變直接改變了蓋婭世界維繫一千五百六十年的政治體系，第一也或許是最後一次，人類近乎全部國家選擇歸附同一國度。同時，一百一十二個國家發布聲明，宣稱艾露瑪此舉是「正確的」「以拯救人類為目的」，宣布放棄本國私有權利。

  自此，黑霧政變成為人類歷史上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痕跡。這代表著人類首次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凝聚體，在第一次合作後，人類也達成了第二次世界級別的大團結。於同年6月28日，黑帝斯聯合帝國第一支討伐軍【暴風軍團】出動，開啟了人類反攻的第一階段。

  戰爭紀元5年1月12日，一直沉默不語的十二刻發表《愛理匹斯堡聲明》。在聲明中，十二刻指責艾露瑪的行為有悖人權法案的設立初衷，屬於獨裁暴君的行為。他們建議艾露瑪將黑帝斯聯合帝國進行重組，不應以帝國的形式統一聯合軍隊。

  同年2月10日，艾露瑪對《聲明》做出回復，回復的內容只有一句話。

  「災厄面前，責任為重」

  十二刻的回覆為···

  有悖神意。

  戰爭紀元5年3月2日，第一支反叛軍【福音軍】於馬格南境內出現。馬格南三世配合艾露瑪將福音軍全部剿滅。福音軍的首領科斯在入獄之前對艾露瑪進行控訴，指責她是在將人類推入深淵。

  戰爭紀元6年1月12日，黑帝斯帝國軍團於北部山脈重創魔王軍，至此，人類反攻的號角再度吹響。

  戰爭紀元7年9月12日，十二刻對黑帝斯帝國發出最後通牒，如果艾露瑪繼續保持黑帝斯聯合帝國的政治體系，則十二刻放棄對人類的支援。

  戰爭紀元8年4月7日，十二刻放棄對人類援助。生命教會教宗里拉斯撤離監視堡壘，自此，人類開始獨自面對災厄。

  戰爭紀元8年6月10日，反叛軍出現。

  戰爭紀元9年1月30日，以南勒為首共計31個國家突然宣布退出黑帝斯帝國。

  戰爭紀元9年2月23日，馬格南宣布退出黑帝斯帝國。同日，馬格南三世宣布退位，由大皇子繼位為馬格南四世。自此以後，馬格南三世銷聲匿跡。

  戰爭紀元10年1月12日，黑帝斯帝國對外軍團宣布暫時性脫離國度，直到艾露瑪宣布改制。

  戰爭紀元12年3月12日，黑帝斯帝國魔王討伐軍徹底停擺，同年，12個國家宣布退出黑帝斯帝國，與十二刻重新建交。

  戰爭紀元13年3月19日，力排眾議之下，艾露瑪選擇重新建立魔王討伐軍。此次行動受到各方批評，十二刻宣稱這是在擴大戰爭規模，意圖維持自身獨裁權利的行為，艾露瑪沒有回應。

  戰爭紀元14年2月19日，魔王討伐軍戰勝魔王第三軍團。

  戰爭紀元15年6月12日，魔王軍銷聲匿跡，經過知名學者判斷，魔王由於失去能源而徹底崩散。

  同年12月1日，事變。

  「艾露瑪，這麼備戰我們會被拖垮。」

  監視堡壘的地下一層中，周離推開了帝國皇帝的「王宮」，也就是一個普通到極致的辦公室。看著處理厚厚一沓文件的艾露瑪，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心疼，但又必須做出警示，「我們的糧食儲備和藥水儲備已經見底了，如果繼續進行遠征，不用魔王，我們軍隊自己就會陷入崩潰。」

  「莫蘭特王國宣布退出了。」

  將手中的文件批覆，放在一旁後，艾露瑪抬起頭，看著面前身形有些消瘦的周離，抿著唇，眼中閃過一絲不舍，「現在，我們第二產糧地也丟掉了。」

  周離聞言，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他知道，現在整個黑帝斯帝國已經陷入了絕境，四大國度中英南與馬格南已經退出，同時東方三庭的支援也被封鎖在無垠之海上，根本無法運輸到位於北部的監視堡壘。他也知道，早在很久之前，十二刻就已經開始對黑帝斯帝國進行圍剿了。

  「我們要放手嗎？」

  周離坐在艾露瑪的身邊，挽起對方的手，輕聲問道：「人類···好像已經可以自己面對魔王軍了。」

  這一次，艾露瑪沒有回答周離。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上那滿是傷痕的周離的雙手，眼中浮現出一抹悲戚。良久，她搖了搖頭，開口道：「周離，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知道。」

  周離感受著手心中那抹柔軟，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當然知道，艾露瑪，我從未忘記過你和我的諾言。」

  聞言，艾露瑪抿著唇，閉上雙眼，靠在了周離的肩膀上，聲音微微顫抖，「周離，我好累。」

  周離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將艾露瑪攬入自己的懷中。他知道，艾露瑪承受了太多，經歷了太多。一次又一次的重啟，十二刻的背叛，他人的漠視，還有無處不在的不信任與敵意。對於這個只想要拯救世界的女孩而言，她實在是經歷太多太多了。

  周離想要幫她分擔，可他卻又有心無力。即使他再強大，他也無法陪伴艾露瑪進入重啟的輪迴之中。他現在能做的，只是將這個把柔軟的一面暴露給自己的女孩攬入懷中，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良久，艾露瑪似乎平靜了下來。耳旁傳來周離的心跳聲，艾露瑪微垂著眼眸，輕聲問道：「周離···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一切想的都和你不一樣，請你原諒我···」

  「我不會原諒的。」

  周離將艾露瑪帶著驚詫小表情的臉蛋用手捧住，他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聲說道：「因為，那一定會是正確的。既然你做出了正確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原諒你呢？」

  「吾皇，前線急報。」

  這時，一陣急匆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回過神來的周離和艾露瑪臉上都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羞赧，但日積月累的相處讓二人只是短暫的害羞了一下，隨後便立刻恢復了常態。就在捧著文件的秘書走入屋中後，周離也站起身，和艾露瑪與秘書打了個招呼後便轉身離去。

  聖光凝聚的刺刃刺穿了周離的心臟，一抹鮮紅的血液落在了艾露瑪茭白無暇的臉頰上，略顯蒼白的紅唇此刻無比鮮艷。艾露瑪瞳孔緊縮，看著周離身後的白髮紅瞳之人，眼中浮現出進驚恐與絕望。

  魔王，托蕾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