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黑匣子，遺書

  火藥，鈦合金，還有這座與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匹配的建築風格。

  當這些東西出現在周離眼中時，他已經有了一個近乎現實的猜測。這個猜測很大膽，卻又契合了所有他已經找到的線索或蛛絲馬跡。

  墳墓。

  那麼，是誰的墳墓呢?

  「打不開。」

  在一陣操作後，蒂雅走到周離面前，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這種物質抗魔性極強，我們的能力根本起不了作用。如果要把它炸碎，除非將這方圓幾十里土地一起炸塌陷，否則根本做不到將其炸出能夠通過人的破洞。」

  「我知道。」

  讓蒂雅在意的是，周離的回答並不是我知道了，而是我知道，仿佛他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一樣。而她也察覺到，似乎從見到這座宛如神跡的巨門時，周離的狀態就一直有些不對。似乎，有些恍惚。

  沒有過多的言語，周離就這麼徑直的走向了這座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巨門。當他站在這巨門之下時，方才的那種巨物帶來的窒息感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靈魂上的親切。

  是你們嗎？

  伸出手，手掌輕輕地貼合著冰冷的金屬。周離閉上眼，沒有使用職業能力，也沒有釋放所謂的靈魂力量。他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一樣，觸碰著門扉。

  不，不僅僅是人類。

  「倖存者.」

  如有若無的嘆息聲似乎在周離腦海中響起，很快，伴隨著眾人的驚呼，這座巨門就這麼緩緩的向著兩邊打開。周離的手落在了空處，他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等待大門徹底開啟。

  很快，門開了。

  「這是.」

  當那扇宛如神跡的門展開之後，預想中的地下城市並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那巨望不見邊際的黑暗之中，只有無數微弱的螢火靜默的閃爍著。

  黑夜，一片死寂的黑夜，蒼涼而安靜。螢火的閃爍沒有給他賦予任何的生命，只留下了更加荒蕪的氣息。像是死去的星星在黑夜中點亮了最後的燭火，失去了生命，卻留下了痕跡。

  除了星星外，黑夜就不會再有光了。被黑色籠罩的土地吞噬著一切外來的光源，讓所有人的眼中只剩下那微弱的螢光。當關著星空的門被人打開，點點的星光似乎在注視著門外的世界一樣，但是，那一雙雙不帶有任何情緒的眼睛裡，只剩下無聲的沉寂。

  明明應該是黑與光的結合，明明應該帶著璀璨的光帶。可是，在周離的眼中，這些在黑色的幕布中畫下的一道道痕跡，並非是長夜余火，而是一座又一座掛著燈籠的墓碑。

  周離伸出手，制止了所有人。他的眼中失去了神色與光亮，眼中只剩下了一片帶著螢光的黑暗。所有人都被他突然而來的凝重所震懾，只有艾露瑪走到他的身邊，挽住了他的手。

  似乎是那熟悉的柔軟與溫度喚回了周離的靈魂，原本逐漸被那墓碑星系所吞噬的精神逐漸回歸到肉體之中。很快，巨大的悲傷彌散在周離的心間，已經塵封了兩個世界的眼淚，划過了他的臉頰。

  不是痛苦，也不是感同身受。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平凡人，面對自己種族的一座墳墓時心中空曠的悲傷。

  「這是墓碑。」

  良久，周離開口，他的聲音不再像往日一樣帶著些許調笑與放鬆，而是一種凝重的深沉，「一個文明的墓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的凝視著這片無垠的星空。

  挽著艾露瑪，沒有言語，也沒有交流。二人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入了這片星空之中。

  【A-1-1-1文明遺骸保存系統已喚醒】

  【檢測到A-1-1-1文明倖存者】

  【確認，A-1-1-1文明倖存者為目前最高級別遺骸見證者，系統權限將全部移交】

  【請您見證，我們留下過的痕跡】

  黑暗之中，一個機械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與此同時，大門緩緩關閉。

  周離向著身後做了一個手勢，讓眾人不必驚慌。很快，大門合攏，這片空蕩寂寥的墓碑星系之中，只剩下了周離與艾露瑪的身影。

  【保存系統權限已移交】

  「說一說。」

  周離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啞，或許是一種錯覺，他只是凝視著面前的黑暗，開口說道：「說一說，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片墳墓，見證者】

  「誰的墳墓。」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周離依舊問了出來。他想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應該得到的真相。

  【人類】

  【屬於A-1-1-1文明的人類】

  【在您的語言中，我們稱呼這些人類為，地球人】

  「為什麼。」

  周離的手微微發力，艾露瑪只是將一抹清涼的水珠放在了手心裡。這一瞬間的涼意讓原本心緒波動的周離冷靜了下來，他抬起頭，向著那個看不見的存在詢問道：「到底為什麼，這裡會出現一片墳墓。你的創造者究竟為什麼滅絕？」

  【我的創造者給我留下的回答是】

  【這不是滅絕，這是妥協】

  【A-1-1-1文明的人類，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周離知道，這個聲音說的沒錯。地球上的人類不屬於這個世界。實際上早在上一世，周離就隱約察覺到了這一點，理由很簡單，這個世界裡有很多地球上沒有的物質，同理，地球上也有很多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比如鈦合金，比如火藥。

  所以，周離曾經找到過一個科學家，向他詢問這個世界的本質。在得到一系列跟神明有關的信息後，周離選擇了放棄。因為這個世界的科學家，永遠會將事務的本質歸結到神明身上。而這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而現在，周離埋在心底數十年的疑問，被解答了。

  【這個世界的空氣中，沒有氧氣】

  「呼。」

  深呼吸，周離感到一陣窒息感。他這才反應過來，從自己來到這裡之後，自己就沒有再呼吸過了。一直都是身旁的艾露瑪催動著水元素為他提供「空氣」。

  這個世界的空氣。

  【在來到這個世界後，大批數量的創造者死於氧氣不足，後來經過研究，他們發現這個世界的空氣中並不含有氧氣，卻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熵」的元素，來為這個世界的生物進行最基礎的生存供給】

  「來到這個世界？」

  周離察覺到這個聲音的話語中值得注意的地方，連忙開口詢問道：「你說他們是來到這個世界？他們是怎麼穿越到這個世界的？」

  【檢測到關鍵詞，提取創造者說明】

  【以下為創造者的記錄】

  【2022年10月1日12時12分，東方第三南極科考隊，周長安記錄】

  【很遺憾，在穿越A-1-1-1冰川時，我們遭遇了一場百年難遇的暴風雪，這場暴風雪移動了周圍的冰川，我們徹底失去了航向。而根據船長的描述，整座科考船上的所有電子設備全部被暴風雪摧毀，我們失去了對外界聯繫的機會】

  【工程師韓進告訴我們，自行修復船體的機率和我們回到家時看到中國隊奪得世界盃比賽的機率一樣高。韓進這個衰人總是這樣，總能在最不適合的時間裡開最不適合的玩笑。他難道不知道我是個忠實的球迷嗎？雖然是桌球迷。】

  【哈哈，看來我的玩笑也挺不合時宜的】

  【壞消息接踵而至，我們的資源艙漏水了，一大半的淡水和物資被鹽漬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我們攜帶了這個加厚加大版的高級黑匣子。很高興，在出發之前我們的經費多了一丟丟，可以讓我揮霍一下，我當時腦子一熱就把黑匣子給升級了。能抗住暴雪和深海高壓的黑匣子我估計全世界就這麼一個了，我還真是好運】

  【接下來，我將記錄這次的暴風雪。希望我的記錄能帶給後來者經驗與教訓，在未來的一天踩著我們搭建的橋樑征服這片冰雪世界】

  【2022年11月10日22時12分周長安記錄】

  【說實在的，我拿價值百萬的黑匣子寫日記是不是有點太過囂張了？當然，具體的觀測數值和其他的數據我已經在黑匣子最結實的部位保存了，我寫日記占用的內存連那些數據的萬分之一都不到，應該不會影響到數據的保存】

  【現在我們的狀態很差，我已經一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韓進那個逼找到了前任科考團留下的魚竿，把國際友人僅存的奶酪全部餵了魚。害得我把今天的口糧跟他一起貢獻了出來，明明我只餵了六兩的奶酪。】

  【還是有一個好消息的，在整整他媽的一個月的暴風雪刮的我頭皮發麻後，暴風雪似乎開始停滯了，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能釣魚的原因】

  【注意，上面那個是病句，好孩子不要學】

  【等一下，外面好像有猴子在叫，我去看看】

  【你們無法相信我們看到了什麼！長在了海面上的極光，不，是披著極光的縫隙！我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有生命體存在的世界】

  【有洋流，洋流把我們給困住了，不對，洋流好像在把我們向著極光的方向推去！】

  【周長安記錄】

  【這個世界，不是地球，甚至，不是宇宙】

  【這裡，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天空是透明的，仿佛玻璃，也像是一塊發著定時光芒的熒幕，這裡的水有劇毒，空氣中沒有氧氣，但好在這裡的樹木是可燃的，我們在岸上獲取了木材，讓制氧機能夠使用】

  【這是一個完全完全完全與地球無關的世界，我們的所有指南針和指北針全部失效，一切用來確認位置坐標的儀器失靈，這個世界的磁場仿佛完全無法理解一樣，我們無法觀測】

  【我給這個世界取了名字，叫做蓋婭】

  【哈哈，不是那個蓋亞，是蓋婭】

  【我該死的幽默感】

  【韓進死了，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他第一個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空氣中沒有氧氣，他衝到了制氧機前拉下了開關，因為管道堵塞，他爬進了機艙之中，那裡沒有氧氣】

  【船上的死傷很多，空氣奪走了將近一半人的生命，劇毒的水也殺死了不少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世界的海里有我們可以食用的魚，水通過三重過濾是可以直接飲用的】

  【我們決定生存下來，這份黑匣子的電量已經開始減少，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空氣似乎會腐化電池組，我得將其密封起來】

  【接下來，我們會找到最近的大陸並且靠岸，潛水服和氧氣裝置已經可以供給船上所有人自由活動了。我們將會把死者的遺骸燒成骨灰保存在東方三號科考船之中，或許有一天，他們的遺骸可以魂歸故里。】

  【或許這個世界對我們很不友好，水中含有劇毒，而空氣無法呼吸。但是，我們是科考團，是東方第三科考隊，是在極端暴風雪中生存下來，並且來到新世界的開拓者】

  【我採集了這個世界的很多元素，並將他們的數據保存在了這顆黑匣子裡。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這個黑匣子會碰巧落入那道縫隙里，而縫隙也碰巧是聯通地球，黑匣子也碰巧能回到人類手裡，那麼請各位見證，東方第三科考團，接觸到了新世界】

  【接下來，將是屬於我們的新時代，我們依舊銘記著公曆，銘記著名為地球的家園。但是，我們必須邁出新的一步了】

  【現在，是0001年，1月1日，0點01分】

  【東方第三南極科考隊，隊長周長安，記錄】

  【向見證者致意】

  這是一份記錄，是一份寫滿了數據的紙，也是一份早有預料的遺書。

  周離默默的看著浮現在眼前的文字，還有那漂浮在半空中的黑匣子。很顯然，那一船的科考隊成員在這世界上已經發展了屬於他們的科技。那扇堪比神跡的鈦合金巨門，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科考隊能夠鑄就的。

  很顯然，他們克服了劇毒的水，克服了無法呼吸的空氣。他們找到了大陸，並且站在了土地上，以地球人類的姿態開啟了新曆。

  然而，現在出現在周離面前的，卻是一片墓碑群。

  那顆黑匣子，還是成為了一封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