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負
2023-12-27 18:57:02 作者: 春風榴火
她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平日裡兩人喜歡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但夏沉光關心她也是真的,日曬雨淋都會本能地替她分擔遮擋。
夏驚蟬摘掉了夏沉光腦袋上厚重的公仔頭套, 汗水都潤濕了頭髮, 像被水沖洗過似的。
他搖搖頭,抖了夏驚蟬一臉水。
小姑娘打趣著說:「現在看清夏安瑜的狼子野心了?」
「徐文洋那事兒之後, 就看清了。」
夏沉光分發著傳單, 大多數路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也沒停下來,仍舊賣力幹著。
「所以啊,你要多為自己爭取!」
夏沉光發完了手裡的一沓傳單,又接過了夏驚蟬手裡的傳單,讓她站在廣告牌的陰涼底下:「我不一定贏不了他。」
「不試試怎麼知道!」
「你以為爸媽喜歡他是因為從小養育的情分嗎?不止這樣, 找到我之後, 他們請了一位特別知名的大師來算命, 大師說, 夏安瑜是他們命里的福星, 能讓家族興旺,他和我爸是命中注定有父子緣,抱錯…也是老天的意思, 陰差陽錯反而成就了這段緣分,所以將錯就錯,是最好的做法。」
夏驚蟬:「……」
好傢夥,這招夠厲害的。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夏安瑜搗的鬼, 反正夏家父母特別迷信這一套。
秦阮琳信佛, 常年佛珠不離手;夏樾更是痴迷此道, 不管是動土搬家還是出行談事,都要看看黃曆、算算風水。
有大師為夏安瑜說話,又有多年養育的情分,難怪夏家父母偏疼這位養子,反而親生兒子扔在旁邊不管不顧。
「夏沉光,只要你願意爭取,我就會幫你。」夏驚蟬踮腳拍拍他的肩,向他保證,「為了將來能當個躺平富三代,我拼了!」
「你怎麼幫?小丫頭片子一個。」夏沉光不屑一顧。
「本來上次徐文洋的事,沒我的干預,你得身敗名裂,還會跟父母斷絕關係,看看,我不也幫你渡了這一劫嗎。」
夏驚蟬笑著將卡通頭套戴在他腦袋上,「這會兒你就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地工作,等待時機,我相信上天會眷顧努力的人。」
夏沉光從她手裡接過了一大沓傳單,散給路過的行人,賣力地宣傳著龍瀅的新項目。
沒一會兒,經理趙孟尋走了出來,見夏驚蟬站在廣告牌底下乘涼,顧及到夏安瑜的叮囑,兇巴巴地指責道:「又在偷懶,偷懶要罰工資的,還不快趕緊去工作!」
「趙經理。」夏沉光摘下頭套,懇求道,「這麼大太陽,我怕她中暑,她的傳單我來發。」
「不行!你們兩個都有工作,手頭這些發完,還有呢。」趙孟尋不依不饒道,「都別想偷懶,快把頭套戴上。」
「你太過分了吧!」夏沉光忿忿道,「這是故意搞我們呢!」
趙孟尋回頭,看看落地窗邊端著咖啡杯的夏安瑜:「誰讓你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知道那位是誰嗎,是我們公司的太子爺,誰不拿他當祖宗供著,你們還敢得罪他?」
夏驚蟬對趙孟尋道:「要說太子爺,這位才是正牌的,你別巴結錯了人。」
「曬暈了吧你,少廢話,繼續幹活!」
趙孟尋推搡著她,讓她去毒日頭底下繼續發傳單。
這時,一輛黑色奔馳車駛來,停在了路口,司機恭敬地下車拉開門。
夏沉光以為是有客戶上門,倆忙上前分發傳單,宣傳樓盤項目,眼見車上走下來的穿襯衫的男人有點眼熟。
他也是曬得有點暈乎了,定睛看了好幾秒,才認出來那是夏樾!
夏樾倒是沒認出面前這穿著大熊公仔服的傳單小哥是他兒子,而是一眼望見了烈日底下的夏驚蟬:「小蟬,你怎麼在這裡發傳單?」
「啊,叔叔好,這麼熱的天,叔叔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們。」夏樾走了過去,用手給夏驚蟬擋著日頭,皺眉說,「大中午的發什麼傳單?沉光呢?」
夏驚蟬望望面前這隻大公仔:「諾,那兒呢。」
夏樾眼神里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走過去摘下了他的頭套,看到面前這個大汗淋漓的小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怎麼在外面發傳單?」
「不是實習麼。」夏沉光漫不經心道,「干不來別的,發發傳單還是沒問題的。」
夏樾心疼地望著他:「累不累啊?兒子。」
「還行。」夏沉光有點擔心地望向夏驚蟬,「我是男生,不怕曬,主要是小夏,女孩子曬黑了就不好了,爸,你跟他們說說,讓她進去工作,行嗎?」
夏樾立刻回身道:「小蟬,別發了,真是的…讓你們過來實習,不是讓你們來臥薪嘗膽,中暑了怎麼辦!」
夏驚蟬笑著說:「叔叔,沒關係,這不算什麼,沉光哥能吃苦,我也可以。」
「他能吃苦,你是女孩子,也跟著他干啊?」
「他幫我發了好些呢。」
夏樾看著夏沉光這一副又憨又老實的樣子,心底生出了幾分憐愛,讓助理遞來了紙巾,親手幫他擦了臉上的汗。
「傻孩子,誰讓你這大太陽底下來街上發傳單的?」
夏沉光和夏驚蟬同時望向了經理趙孟尋。
趙孟尋人都傻了。
如果沒認錯的話,那位…那位就是夏氏地產的一把手——董事長夏樾吧!
他怎麼跟這兩個實習生聊起來了?還親手給夏沉光擦汗。
這這這…這別是什麼親戚吧!
趙孟尋一顆心瘋狂下沉,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夏、夏總,您好,您看看這毒日頭,快請裡面坐著吧。」
夏樾的慈祥之色一掃而空,轉過身,氣場全開地問道:「是你讓他們大中午的在外面發傳單?」
「呃,是…」
趙孟尋鬧不准他和這兩人的關係,不敢把太子爺抖落出來,只好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這不是周末嗎,廣場上人多,就叫了兩個實習生出來發傳單,年輕人,吃點苦頭也沒什麼。」
「夏安瑜呢?他怎麼不出來?」
趙孟尋連忙道:「小夏總這會兒在處理更重要的事情,您放心,大傢伙兒都很照顧他,不會讓他太辛苦的。」
「小夏總…」
夏樾輕哼了一聲,帶著兩個孩子一起走進了售樓中心。
趙孟尋忐忑地詢問助理:「於助理,哎,於助理你看看,這是怎麼個情況啊,他們和夏總是什麼關係啊?」
於助理搖了搖頭,無可救藥地看著趙孟尋:「有沒有搞錯,夏家來了三個孩子,你就巴結奉承夏安瑜,把人家真正的太子扔在太陽底下發傳單,還有那女孩…那可是夏家的貴客,夏總和夫人疼她還來不及,你也是敢啊!」
趙孟尋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什、什麼,什麼真太子啊,我沒弄明白…」
於助理搖搖頭,懶得跟他解釋。
夏家真假太子的事情並未刻意對外隱瞞,但因為夏沉光和父母關係不和,所以這兩年,夏樾只帶夏安瑜去公開場合社交。
即便是公司里的員工,也只當夏安瑜是夏家的親生兒子。
夏樾進了售樓部,卻看到夏安瑜在會議室里說著什麼,他讓旁人不要驚動他,徑直走到會議室門口。
卻見夏安瑜坐在長桌盡頭的主位,拖沓著調子,頤指氣使地讓人做這做那。
他是第一天來這裡,不說虛心學習就算了,偏偏意見還多,說出來的話又沒什麼建設性。
自以為是,幼稚得不行。
奈何他的身份,就連最有經驗和成績的銷售,這只能乖乖地聽著,連連點頭稱是。
夏樾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壓著怒氣推開門,冷聲道:「夏安瑜,給我滾出來!」
夏安瑜一看到父親,屁股底下像是裝了彈簧似的,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爸,您…您怎麼來了。」
「我讓你來實習,不是讓你來當少爺的。」夏樾將他揪出了辦公室,「你們沒經驗,所以才要多學習,就算吃點苦頭也沒事,都是鍛鍊。所以你是怎麼做的!再看看沉光又是怎麼做的!」
夏安瑜的心臟一陣陣地跳空了,怨毒地望向了趙孟尋,用眼神質問他為什麼不提前通知他父親來了。
趙孟尋這會兒也是一肚子懊惱和委屈,不接他眼神了。
害他在夏總面前出了這麼大的差錯,這以後…還怎麼在集團里混啊!
「爸,我…我也有虛心學習…」
夏安瑜話還沒說完,卻見夏樾攬著夏沉光的肩膀,對聚過來的員工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親生兒子,夏沉光,不久前才找回來,來實習學點東西,大家也別縱著他,該罵罵,但戶外發傳單這種事,別讓他做了。」
員工們面面相覷。
夏總都開口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支使他去戶外發傳單啊。
說著,夏樾又把夏驚蟬叫了過來,「這是我兒子的同學,也是我乾女兒,過來玩玩,大傢伙兒多照顧她,別讓她干太辛苦的工作,以體驗為主。」
總而言之,夏沉光才是夏總親兒子這消息,宛如一擊重磅炸彈,售樓部炸開了花。
員工們看看夏安瑜,又望了望夏沉光,低聲議論著。
要說長相,夏沉光跟老爸那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五官英挺,輪廓鋒利,眼眸清澈坦蕩。
再看夏安瑜,眼睛略小,有點賊眉鼠眼的意思,個子也小,夏沉光一米九往上了,夏樾也有一米八七,偏夏安瑜不過一米七五出頭。
無論身高還是五官,抑或臉型,夏安瑜跟他們都是南轅北轍,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
夏樾刻意對售樓部所有人員工公開了夏沉光的身份,雖然嘴上說該罵罵,但員工們心裡自然清楚,大太陽底下讓人家去發傳單這種事,是惹怒了夏樾。
眾人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孟尋一眼。
要論起巴結夏安瑜,欺負夏沉光,這位經理可是走在最前線。
這下子,馬屁拍黃了吧。
趙孟尋也是一臉的懊惱,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晚了,只能竭力補救。
夏樾叮囑了夏沉光和夏驚蟬幾句,說自己下午還有個會,晚上再來接他們回家。
全程他是一句話沒跟夏安瑜說,冷落的意思十分明顯。
夏樾離開之後,夏驚蟬笑著對夏沉光說:「看我說什麼來著,越努力越幸運,這不就被你爸爸看到了嗎。」
「所以你早就料到爸會來。」
「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認真努力肯定是沒錯的。」
夏沉光將手搭在女孩單薄的肩上:「小夏同學,這話我認同你。」
……
夏樾一走,售樓部所有人對夏沉光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開始追捧他,奉承他,反而不怎麼搭理夏安瑜了。
尤其是趙孟尋,一整個貼在了夏沉光身上,替他鞍前馬後地又送咖啡、又送甜點,傾囊相授地教他該怎麼接待客戶、推銷話術,噓寒問暖地關心他,那叫一個殷勤啊。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夏安瑜是親身體會到了。
夏安瑜去洗手間的時候,聽到隔間外同事們背後議論著——
「真是白討好他了,沒想到是個假貨。」
「就算因為撫養一場,感情再這麼好,繼承家產的時候,怎麼可能放著親兒子不要,給個假兒子。」
「對啊,偏偏人家親兒子是那麼個又高又帥的。」
「英俊還在其次,你看看趙孟尋都把人家欺負成什麼樣了,人家愣是一聲不吭,連告狀都沒有。」
「夏沉光這小子,真是…讓他幹什麼就干,挨罵也忍著,跟夏安瑜對比起來,那是半點少爺架子都沒有,還會主動承擔其他實習生的活兒,反正我對他印象很好。」
「不僅虛心請教,人家還有禮貌,見了我還叫哥,不像那個假的,餵來餵去,真的,高下立見。」
……
夏安瑜在衛生間裡呆了半個小時都沒出來,恨得直咬牙捶牆。
近乎二十年他過的都是夏家太子爺前呼後擁的優越生活,不論是學校里還是公司,還是少爺小姐的社交圈裡,他都是中心位。
驟然間風頭被搶,仿佛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搖搖欲墜的。
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從洗手間出去以後,雖然同事們見了他還是會笑臉相迎,但他看著他們每個人,都能想像到他們在背後嘲笑他的樣子。
誰越對他笑,他就越恨誰。
一顆心沉沒在深淵裡,難以自拔。
……
那幾天,夏沉光在售樓部成績卓越。
一開始不太會推銷,但他肯認真去學,又有夏驚蟬在邊上教他如何高情商地應對客戶,竟然真讓他賣出了一套房,而且還是最大戶型的躍層。
銷售部的工作人員,沒一個不喜歡夏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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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夏家真正的太子爺,卻半點架子都沒有,謙虛又好學,跟著夏驚蟬學得嘴還甜,五十歲以下的統一稱呼「小姐姐」,聽得售樓部的女人們心花怒放,越來越溺愛他了。
夏樾對夏沉光的欣賞是不加掩飾的。
這孩子心性純良,沒什麼壞心眼,這段時間的努力表現雖然是為了討父母的歡心,但他的功利心顯然比不上他對籃球執著的熱愛。
一下班回家扒拉幾口飯菜就抱著籃球飛奔向體育館了,夏樾想當面表揚他幾句,都沒時間。
售樓部里,夏安瑜如坐針氈。
所有員工都喜歡夏沉光,有資源也都介紹給他,對夏安瑜則是不屑一顧。
面上,他們還是恭恭敬敬,但笑面一轉就是冷臉,甚至背地裡極盡嘲諷之能事。
夏安瑜偏偏還不能在這些人面前失了風度,只能咬牙忍著,對每個人都做出和藹可親的樣子。
心裡頭一口怨恨發泄不出來,下班以後的私人聚會,他只能對著外面那些攀附他的外圍耍脾氣發泄。
有天晚上,他在白因會所看到一個跟夏驚蟬長得有點像的女生,招招手把她叫了過來,拿起桌上的蠟燭油往她手上滴。
女生連連後退,驚聲尖叫,他喝得有點多了,她越是掙扎,他就也是暴怒,揚手給了女孩一巴掌,然後用蠟燭燒她的頭髮。
蠟燭火焰不慎燒傷了這個女孩的臉,清醒過來之後夏安瑜心裡也很害怕,怕女孩報警惹上官司,更怕被家裡父母知道。
本來夏父夏母對他已經淡了很多,再發生這樣的事,恐怕他在夏家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夏安瑜只能用錢擺平這件事。
那女生敢怒不敢言,暫時作罷。
……
夏驚蟬下班後給許青空發消息,問他在幹嘛,許青空說他在逛手機店。
夏驚蟬聽到這話,說買手機我擅長啊,陪你去逛逛。
周末手機店裡有不少人,熙熙攘攘挺熱鬧,但夏驚蟬來到約定的店裡,一眼就望見了他。
他站在透明玻璃櫃前,身形瘦削挺拔,微微頷首,鴉黑的眸子掃著柜子里那一排手機。
分明是炎炎的盛夏,但他冷白的皮膚卻給人一種霜雪的感覺。
就在夏驚蟬望著他發呆的間隙,許青空微微側頭,望見了站在玻璃落地窗外的女孩。
她穿著一件薄荷綠的紗質防曬外套,打底白色小吊帶配短褲,斜挎包上綴著一隻卡通小蜜蜂,丸子頭垂下幾縷鬆散的髮絲。
夏日的清新感拉滿了。
既然看見了,夏驚蟬大方地走進手機店:「換手機啊我親愛的朋友。」
「嗯。」
許青空壓著眸子裡那一絲喜悅,視線重新落回玻璃展示櫃中,「給媽媽挑一個,方便聯繫。」
「那…那建議選一個大屏的,音效特大,操作簡單,最好是帶一些方便快捷的輔助功能。」
「你說得對。不過,我怎麼成你親愛的朋友了。」
「我們是朋友嗎?」
「是。」
「加上親愛的會讓你困惑嗎。」
許青空:「有一點。」
「叫哥哥會好些嗎?」
許青空感覺心臟明顯收縮了一下,面上仍舊保持淡定:「會好很多。」
「算了。」她抖了抖雞皮疙瘩,「好肉麻。」
許青空並不覺得肉麻,甚至喜歡聽她那樣叫。
夏驚蟬牽起他的手腕,拉著他來到柜子邊,「看看諾基亞這款,白色的,帶一點兒紅,很適合給阿姨用。」
夏驚蟬拿著手機,給許青空操作演示著,「拍照也很清晰。」
他的餘光掃到了她的臉上,白里透粉,近了看還有細細的白絨,身上的奶甜的淡香侵入了他的鼻息,瀰漫全世界。
許青空感覺嗓子痒痒的。
他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女孩展示的那款手機上。
「我挺喜歡這一款,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這家店應該給你一些回扣。」許青空選中了這款諾基亞的手機,讓店員過來結帳,沒有絲毫的猶豫。
「你別說,我最近在幫夏沉光賣房子呢,還真談成了一單!」夏驚蟬從書包里掏出了錢包,裡面拿出幾張紅票子遞給了許青空,「喏,手頭寬裕了,這些錢都還給你,正好幫你結了手機的錢。」
許青空沒有接:「這是什麼?」
「你之前…其實明里暗裡接濟了我不少。」夏驚蟬雖是笑著,語氣卻很認真,「雖然名義上說是學費,但你這樣的天賦流,哪需要我教你籃球技術。」
許青空沉吟片刻,接過了這幾張紅票子。
「真收啊?」
「為什麼不?」
夏驚蟬沒有放手,眷戀地看著那幾張百元鈔:「你都不跟我客氣客氣。」
「為什麼要客氣,都叫哥哥了不是嗎。」
倆人攥著錢較了一會兒勁兒,百元鈔被倆人捏得皺皺巴巴,許青空先放了手,「你在考驗我嗎。」
「我能這麼虛偽?說給你就給你嘛。」夏驚蟬將錢快速地揣進許青空口袋裡,痛心疾首地閉上了眼,「拿去拿去!趁我後悔之前,趕緊拿走!」
許青空笑了笑:「去我家吃飯。」
此言一出,夏驚蟬原本輕鬆下來的心情,頓時又緊張了。
「你、你家嗎?」
「你不是一直想嘗嘗我的手藝。」
夏驚蟬知道,她不能逃避這件事,她必須和許青空一起面對。
「好啊。」
她滿懷心事地跟許青空一起回去,一路上都在腦海里醞釀等會兒的台詞。
便利店裡有一位阿姨正在看電視,見許青空居然帶了人回來,還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她有些訝異。
「王姨,媽媽今天沒事吧。」
「沒事。」王姨看看夏驚蟬,表情不太自然,「我下午帶她出去曬了會兒太陽。」
「帶了同學回來吃飯,您先回去吧,我有事兒再叫您。」
「好、好…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是了。」王姨跨出了店門,又忐忑地回頭望望夏驚蟬,生怕她說出什麼來誤了她每個月白來的這一筆收入,特別不放心。
夏驚蟬當然沒戳破這一切。
她不在乎這個保姆是不是騙子,但她在乎許青空的病,不可能這樣貿貿然揭穿什麼。
醫生說過,只能循序漸進地通過藥物治療,讓他的幻覺逐漸消失,才是眼下最好的治療方案。
「媽媽,這是我的同學,您不是一直想見她嗎。」許青空將輪椅推過來,對著輪椅上的枕頭說話,眼神也變得很溫柔。
夏驚蟬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拿出了畢生的演技,對著輪椅上的枕頭綻開一抹微笑:「阿姨好,我叫夏驚蟬。」
說完之後,氣氛便陷入了一片詭異寂靜中。
但許青空渾然不覺,他似乎認真地傾聽著輪椅上的「女人」說話,仿佛她真的存在一般。
他對夏驚蟬說:「我媽媽誇你漂亮。」
夏驚蟬按捺著緊張的情緒,顫聲說:「阿姨,看起來也很慈、慈祥,一看就是個…好人。」
她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你不用緊張。」許青空以為她是見了他的媽媽不自在,安慰道,「隨便坐,我現在去買菜。」
夏驚蟬注意到柜子上有相框,似乎是他母親泛黃的照片。
照片裡,女人穿著一件十分合身的旗袍,長發如瀑,柔軟地垂在肩頭,宛如江南閨秀般柔美而婉約,絲毫看不出歲月在她皮膚上留下的印記,五官的線條也很溫柔。
從她的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必定是個大美人。
難怪能生出許青空這麼漂亮的臉蛋。
夏驚蟬想到上次許青空扮成清冷美人的妝造,和照片裡女人幾乎別無二致。
許青空提著菜籃子出了門,夏驚蟬從貨架上拿了一包喜歡的浪味仙,和許青空一起走了出去:「我陪你一起!」
她可不想一個人留在店裡,面對著輪椅上那個詭異的白枕頭。
兩人走到巷子口,有在路邊玩的小孩,突然沖許青空扔泥巴。
許青空早有防備,將夏驚蟬拉到身後,用手臂替她擋了擋。
「瘋子,我要打死瘋子。」小男孩將揉成團的泥巴砸向許青空,「你媽媽早就死啦!」
許青空臉色冷沉,但凡這個小孩稍微大一些,他可能都不會放過他。
但他不會以大欺小,只是拉著夏驚蟬快步離開。
小孩還追在他們身後,向他們扔泥巴,「打死瘋子!打死瘋子!」
沒有教養的熊孩子能可惡到什麼程度,夏驚蟬壓著的怒火終於控制不住了。
她那樣小心翼翼去保護的少年,憑什麼讓這些人隨便糟踐。
「你有沒有教養!你媽媽教過你怎麼做人嗎,如果不會的話,我不介意替你媽媽教訓你。」
說完,她走過去,將小男孩推倒在了沙地上。
小男孩氣得哇哇大哭,很快,有女人跑了出來。
「你們幹什麼,這麼大的人了,欺負小孩,你們好意思嗎!」
夏驚蟬並不擅長跟潑婦吵架,她屬於那種吵兩句就會把自己弄哭的人,這會兒擋在許青空面前,顫聲控訴小男孩:「他罵我朋友,他活該,以後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
「他又沒說錯。」女人眼神如刀鋒般,狠狠剜著許青空,「這種精神病,就該住到精神病院去,留在這裡禍害鄰居嗎!」
夏驚蟬氣得不行,看到地上有水桶,水桶里是被小孩弄得髒兮兮的泥漿。
她氣急敗壞地衝過去,抓起水桶,將裡面的髒水全部潑倒在女人和小孩身上。
女人驚叫了一聲,氣得花枝亂顫,上前追打夏驚蟬。
許青空立刻擋在他身前,攥著那女人的手腕,狠狠往邊上一擲。
那女人沒收住步子,險些撞在牆上。
「我…我要報警!」女人顫抖地摸出了手機。
許青空睨著她,平靜地說:「昨天下午,你丈夫出門之後,你把孩子扔在外面,和對面燒臘店的男人一起進了屋,這件事我也不介意一起告訴警方…」
女人如遭雷擊般,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惡毒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你胡說八道!精神病說的話,誰會信!」
許青空嘴角冷淡地提了提:「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但那女人在乎。
她訕訕地放下了手機,只能自認倒霉地罵了孩子幾句,拉扯著哭鬧的熊孩子回了屋。
許青空攥著夏驚蟬加快步伐走上階梯,坐在一處開闊的高地邊,他用袖子給小姑娘擦掉了眼角的淚花:「剛剛挺厲害的,哭什麼。」
「不是,我一人跟吵架,就會哭。」夏驚蟬緊緊攥著他的衣角,「那小孩亂說話,你別聽。」
「我知道。」他早就習慣了。
夏驚蟬試探性地輕輕抱住了他,用顫抖的嗓音說:「許青空,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許青空的心臟狠狠收縮了一下,薄唇貼在她的耳鬢——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