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戀

2023-12-27 18:57:02 作者: 春風榴火
  一抹純白的身影坐到了她身邊。

  夏驚蟬餘光微側,看到許青空端著筆記本電腦坐在了她身邊。

  鮮少見他穿白襯衫,夏驚蟬不禁多看了兩眼——

  松懶的領口開到喉結之下, 陽光透過落地窗恰恰斜照著他的臉, 瞳眸也被映成了淺褐色。

  他穿襯衣,整一個清冷美人胚子。

  一落座, 夏驚蟬便覺得四肢僵硬, 心跳還總是不聽使喚地亂跳。

  「我不喜歡吃蘋果。」許青空壓低了聲音。

  夏驚蟬端起杯子, 潤了潤干癢的嗓子:「噢。」

  「但你送的那顆,還不錯。」

  「你說話總是這麼拐彎抹角的嗎?」

  「喜歡打直球?」許青空偏頭望向她,「我喜歡吃你送的蘋果。」

  夏驚蟬笑了,捂著臉,笑得特別害羞。

  許青空不再逗她, 翻開了筆記本電腦。

  小姑娘細心地注意到, 許青空左耳耳骨處有了一顆小孔。

  「許青空?你打耳洞了?」

  「嗯。」他平淡回應。

  因為他看到她耳朵上有一顆很可愛的小貓耳釘, 那天路過銀飾店, 他鬼使神差地走去進, 讓店員給他打了個耳洞。

  「怎麼打在耳骨上啊?這得有多疼啊!」

  她湊過來仔細看著,果然他整個耳廓都有些泛紅。

  「沒多疼,都一樣。」許青空違心地說。

  骨釘怎麼可能不疼, 他想要讓這份疼痛的觸感更加明晰。

  「打都打了,為什麼沒有戴耳釘?」

  「還沒選好。」

  「就這兩天吧,我陪你去選一顆!不然洞口癒合了,就白疼了!」

  「好。」許青空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午後的陽光溫暖靜謐, 夏驚蟬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之後, 趴在了桌上, 準備閉眼小憩一會兒。

  待她呼吸逐漸均勻之後,許青空從書包里摸出一件輕薄的運動外套,搭在了女孩身上。

  她的側臉陷進午後陽光里,一半光明,一半陰影,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著,肌膚如蜜。

  許青空盯著她看了許久,才克制地抽回視線,指尖咔噠咔噠地敲擊這鍵盤。

  過了會兒,眼神再一次不聽話地移到了她的臉上。

  怎麼都看不夠。

  沒幾分鐘,小姑娘甦醒了過來,嘟噥了一聲:「好熱啊。」

  醒來才看到,許青空居然把他的衣服搭在她身上了,「你要熱死我嗎,許青空。」

  「怕你感冒。」

  「我也怕你感冒,要不你穿上試試。」

  許青空笑著說:「拒絕。」

  「那你還給我搭!」

  夏驚蟬狠狠揪了揪他的手臂,奈何少年手臂皮膚緊繃著肌肉,薄薄的一層,她根本擰不痛他。

  「可惡。」

  許青空只是笑,笑得很燦爛。

  跟她在一起,他仿佛從陰影的角落裡走了出來,全身都沐浴著陽光。

  夏驚蟬懶洋洋地趴在桌上,任由初夏的太陽暖烘烘地照著她的背。

  「對了許青空,一開始你為什麼選擇加入我們的球隊呢?」她側臉望著他。

  「不是你讓我打籃球試試?」

  「學校里籃球社團也不只一個啊,還有校隊呢。」

  許青空毫不猶豫地回答:「跟陳飛有仇,加不了校隊。」

  「沒別的原因了嗎?」

  許青空望向她。

  她枕著手臂,柔美的臉蛋側向了他這邊,睫毛輕微顫動著,似在發光。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因為她比驕陽更耀眼,比盛夏更燦爛。

  ……

  進入六月初,隊員們的訓練熱情萬分高漲,都不需要夏沉光挨個兒催,一下課都忙不迭跑體育館訓練。

  夏沉光給他們制定了系統的訓練章程,一個一個地摳動作,傳授他們打球技巧,譬如低手傳球,控球技術,腰部大腿如何發力等等…

  晚上快入睡時,夏驚蟬收到了許青空的好友添加申請:「以後扣扣聯繫,不用發簡訊。」

  夏驚蟬:「你換手機了嗎!」

  許青空:「嗯,諾基亞。」

  夏驚蟬:「羨慕哇,有錢人!」

  許青空:「是有點錢,需要幫忙說一聲。」

  夏驚蟬:「就喜歡你這種錢多話少的,我單方面宣布,我和貧窮的夏沉光斷絕關係,以後我倆多多親近。」

  許青空:「哪種親近?」

  夏驚蟬:「共享天倫的那種親近。」

  許青空:「謝謝,我還沒到當爹的年紀。」

  夏驚蟬:「這個女兒不需要輔導功課,困了會找床睡覺,餓了自己撿垃圾吃,不會讓您操一點心!義務教育已修完,白送十九年!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大佬您考慮考慮吧!【星星眼】」

  許青空:「……」

  許青空:「你就只想當我女兒。」

  夏驚蟬:「孫女也是可以的,我這人不挑輩分,就是希望您老人家在將來的遺囑上,淺淺地加上我的名字就行了。」

  許青空:「我生命線不短,你不一定等得到。」

  夏驚蟬:「比命長是吧,我還從沒輸過。【攥拳】」

  對面床鋪的蘇美雲看到夏驚蟬對著手機傻笑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跟誰聊天呢,嘴巴都快笑劈叉了。」

  喬珂拉開帘子,插嘴道:「除了計算機學院那位高冷學神,還有誰,能讓她笑成這樣。」

  夏驚蟬自己都沒注意到,和他聊天時,嘴角會情不自禁勾起來。

  蘇美雲瞭然地說:「看來高冷學神也不高冷嘛,能把你逗笑。」

  夏驚蟬躺在床上,抱著柔軟舒服的被子:「他其實不高冷的,只是沒什麼朋友,所以話少。」

  她跟許青空倆人就處得很輕鬆。

  他挺會逗女孩。

  蘇美雲笑著問:「你倆都這樣了,還沒在一起啊?」

  「你說在一起指的是什麼啊?」

  「談戀愛啊我的姐,我要是你,跟一個男生熱絡這麼久,天天短消息,時不時的還互送小禮物,早就主動告白了好嗎。」

  夏驚蟬聞言,臉頰有些燙:「啊!我不敢。」

  「你不敢什麼啊?」

  「怕被拒絕。」

  「你以前被男生拒絕過嗎?」

  「沒有,我沒有主動跟別人告白過。」

  「那怕什麼,聽我的,你這顏值,真不是姐妹驕傲,只要主動出手沒幾個男人能逃過你的五指山。」

  蘇美雲對夏驚蟬有絕對自信。

  只可惜,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她沒有被男生拒絕過,可是她小時候…卻一直被拒絕,好多父母都不喜歡她,不想要她,說她心思深,不像小孩子。

  夏驚蟬從不相信自己值得擁有什麼好東西。

  不敢爭取,只能緊緊抓住自己僅有的部分。

  「還是不了。」她連連搖頭,「萬一失敗了連朋友都當不了,而且他性格…挺容易生氣的,我有時候也拿不準。」

  「許青空肯定喜歡你!絕對喜歡!」蘇美雲連聲向她保證,「我用性命擔保!瞎子都看得出來。」

  「如果他喜歡我,他會說的,他沒有說就表示,我們關係可能還沒到那一步。」

  夏驚蟬永遠只習慣於被動等待,不喜歡主動出擊。

  而且網上不是說嗎,人生幾大錯覺之一,就是「ta喜歡我」。

  他喜歡她嗎?

  以前夏驚蟬看過許青空的訪談,有主持人問到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了總是單身,許青空的回答是:「我沒有喜歡別人的能力。」

  天才的世界裡,數字與代碼,籃球與自我,無限膨脹…已經分不出更多給其他人了。

  夏驚蟬不敢試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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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幾天籃球隊訓練,雜事兒不多,她去得也不多了。每天兼職之後,就去圖書館準備期末考努力複習。

  圖書館借閱處的老師都認識她了,時不時的會請她幫忙做些事情,夏驚蟬也不拒絕,一一答應了。

  那天,借閱處老師讓她去音樂學院送一份文件,夏驚蟬送過去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音樂學院。

  她被一陣優美的鋼琴聲吸引了注意。

  心痒痒的。

  小時候,她也學過鋼琴。

  只是後來家境每況愈下,鋼琴興趣班的學費昂貴,她很懂事,主動跟爸爸說自己不喜歡鋼琴,每一次上課都是折磨和痛苦。

  這樣,才中斷了學了好幾年的興趣。

  但她真的很喜歡彈琴,高中時跟著音樂老師學過一段時間,音樂老師誇她極有樂感,天賦卓絕。

  不過,藝術都是有錢人的閒賦,看著夏沉光每天披星戴月、辛苦工作的樣子,夏驚蟬主動選擇放棄了喜歡的藝術之路,選擇了更加穩定、且收入不錯的電視台工作,以緩解家庭的負擔。

  再過幾年,她甚至可能對相親市場妥協,找一個條件不錯、稍微沒那麼奇葩的男人,過平淡如水的生活。

  人一步步長大,就是一步步對生活做出讓步和妥協。

  而這一場意外的車禍,卻讓她重新回少年時,擁有了為父輩的夢想重燃熱血的契機。

  她循聲來到了鋼琴教室。空蕩蕩的教室角落有一架黑色的斯坦威鋼琴。

  她不禁有些手癢,看看左右沒人,於是小心翼翼坐在鋼琴邊、試著彈奏了幾個音符。

  雖然有些生疏了,但她基礎的技巧並沒有忘記,很流暢地彈奏了一支貝多芬的《月光變奏曲》。

  有幾個錯音,但沒關係,反正沒人聽見。

  「你學過鋼琴嗎?」

  忽然的打斷讓夏驚蟬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一個模樣清雋,氣質儒雅的少年走了進來。

  她趕緊站了起來:「對、對不起!」

  「沒關係,不用拘束。」少年笑著說,「這是我的琴房。」

  「對不起!我不該進來。」夏驚蟬連聲道歉,「我現在就走。」

  「沒關係,你剛剛彈的很好。」

  「沒有,我彈錯了很多,很久沒練了。」

  少年臉上掛著溫柔謙和的笑容:「我叫林書陽,大三的。」

  「學長好,我叫夏驚蟬,大一。」

  林書陽舌尖細細念著這個名字,笑著說:「你想鋼琴嗎,想學我教你。」

  「啊不不,這太麻煩你了。」

  「沒關係。」

  林書陽眼神避開了女孩纖細流暢、婀娜小蠻的腰肢,很禮貌地望著她的眼睛:「其實你會彈的,只需要注意一些技巧,並且多加練習。」

  「我不是音樂學院的,不能來這裡彈琴。」

  「我在這裡練琴的時候,你都可以過來。」

  「這太打擾你了。」

  「不會,教學生練琴,應該說也是我必須學習的技能之一,所以拿你來練手,正好了,只要你別嫌棄我這老師當得不好。」

  夏驚蟬低頭看著那一架優雅美麗的鋼琴,很心動。

  如果能重拾兒時的夢想,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

  那幾天,夏驚蟬來籃球館來得少了,隊員們熱火朝天地訓練,也沒她什麼事兒。

  但這女孩不來吧,籃球隊總感覺少了點活潑勁兒。

  休息的時候,後勤老錢忍不住對夏沉光吐槽道:「越來越偷懶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再這麼著就別來了,把她辭了算了!」

  「行啊,辭了活兒你來干。」

  錢堂姜細細一想,也覺得不妥,走過來拍著夏沉光的肩膀:「老夏,作為球隊隊長,對手底下的員工的摸魚打混,你要監督批評啊。」

  「我前兒才欠了她一個頂天的大人情,惹不起。」

  「不是都叫爹了嗎,合該你這當爹的教育去,你不會是怕她吧,連個小丫頭片子都制服不了,還怎麼管籃球隊啊。」

  別說,夏沉光還挺吃激將法這一套:「我怕她?開什麼玩笑。」

  他當即摸出了手機,「等著,我馬上打電話過去辱罵她。」

  錢堂姜立刻將耳朵湊了過來:「我等著聽她哭。」

  夏沉光摸出手機給夏驚蟬打電話,本來是要氣壯山河地批評她,結果小姑娘細細軟軟來了句:「親愛的爸爸,什麼事兒啊?」

  夏沉光感覺自己仿佛被扔進了裝滿棉花糖的杯子裡,全身都軟了。

  「沒事沒事,你玩你的,缺錢跟我說。」

  「嗯嗯!」

  夏沉光轉身,看到錢堂姜無語的眼神,輕咳了一聲——

  「那什麼…小夏同學啊,你時不時還得來球隊逛逛吧,看看老錢,椎間盤突出好多天了,再這樣下去遲早報廢啊,關愛老人,人人有責。」

  椎間盤突出的老錢一腳給他踹過去。

  夏沉光連忙躲開:「不空?你在幹嘛?」

  「練鋼琴?你怎麼練起鋼琴來了?」

  「喂喂,掛我電話?」

  肖屹運球走了過來,提醒道:「她最近和音樂學院的鋼琴王子打得火熱,哪有時間來咱們這破球隊幹活啊。」

  「什麼鋼琴王子?」

  「音樂學院的系草林書陽,教她彈鋼琴呢。」肖屹指尖比劃著名彈琴的姿勢,「倆人坐一塊兒雙手連彈,俊男靚女,不知道有多般配。」

  夏沉光皺了眉:「咱們隊這麼多帥哥,還抵不上音樂學院一破鋼琴王子對她的吸引力啊?」

  「那鋼琴王子家境之好,說富二代都辱他了。」肖屹誇張地說,「真正的豪門世家,藝術世家。」

  錢堂姜笑嘻嘻道:「那她還挺有眼光,會給自己找對象。別說她,換我老錢也心動啊。」

  眾人齊刷刷望向錢堂姜——

  「你小子不太對勁。」

  林照野喃了聲:「什麼狗東西?」

  「比你帥,比你有錢,比你成績好,你說什麼狗東西。」

  「告訴你們。」林照野帶球上籃,「也就是我動物園那天意外翻車了,不然就這一張白紙的小姑娘,我鐵定拿下。」

  「呵呵。」

  說話間,肖屹故意拿眼睛去瞅許青空。

  今天他倒沒有虐籃板了,一個人練著他「百發百中」的逆天技能。

  「過來休息啊,許青空,當心別把自己累死。」

  「你看他手臂,像不像投籃機器?」

  「別說,還真是。」

  許青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仍舊繼續投籃,一顆又一顆,無休無止。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流暢的下頜線緩緩滴落。

  ……

  傍晚,許青空單手攜著籃球,獨自去食堂吃飯,經過音樂學院時,聽到裡面傳來悠揚的鋼琴聲。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隔著落地玻璃,他看到久違的女孩坐在鋼琴前,認真地彈奏著。

  陽光斜入,她潔白的裙子鋪迭在椅子上,她的臉龐埋入了光影交迭之中,一半陷入光明,一般埋入晦暗。

  倚靠在鋼琴旁的男孩英俊又斯文,她在彈鋼琴,而他在看她…

  正如肖屹所說,兩人如此之般配,同框的畫面,美得好似聖誕卡片最真摯的期許。

  他可以對林照野揮動拳頭、可以放狠話讓他遠離她,像惡狼一樣霸道地將她圈入自己的領地。

  可是,他卻對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望而卻步,失去勇氣。

  五臟六腑如割裂般的難受。

  走出音樂學院,天空沉沉的,仿佛籠罩著揮之不去的一層陰雲,壓抑又沉鬱。

  ……

  許青空來到了校外的一家鋼琴店裡。

  店主熱情地迎了上來:「同學,選鋼琴嗎?還是報名鋼琴課?我們這裡有最好的老師,包教包會。」

  許青空看著面前這架幽黑光澤的鋼琴,腦海里浮現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畫面。

  美得連夕陽黃昏都黯然失色了。

  這樣的美註定不屬於他。

  瘋狂的基因讓他永遠只能站在晦暗的陰影里,貪戀地看著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小時候,他站在別人家的窗口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共享天倫的場景,如可恥的偷窺者,卑微地羨慕著別人習以為常的一切。

  現在,許青空以同樣卑微的眼神,偷窺著那一抹照進他心裡的月亮。

  腦子裡閃過無數瘋狂的念頭,占有欲和對她的渴望,如同嗜血的惡鬼。

  搶奪,撕裂,破壞…

  「砰」的一聲,他壓下黑白琴鍵,發出一道警醒的重音。

  久久轟鳴。

  許青空回頭問店家說:「請問,一架好點的鋼琴,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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