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這個場景對他來說似曾相識，可對身居高座之人卻是極其的難以接受！

  老皇帝臉色一變，一掌拍在了龍案上，整張桌子頓時就四分五裂！

  「你放肆！」他咬牙切齒道，似要將其生吞活剝了一般。而後又扭頭朝門外暴怒的喊了一聲，「洪明春人呢？！」

  「奴才在！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門外的洪明春急急忙忙跑進了鸞台閣。若他沒有感知錯誤，這屋頂剛才似乎是震了三震！

  「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以後就交由你管了！」說完便大步離去，好似身後有野獸在追 。

  這個地方他以後都不想來了，真噁心！

  「是！」洪明春連連頷首。

  「不不不！求皇上恕罪！求皇上開恩啊！皇上！」巴特爾如五雷轟頂，布滿鬍渣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來人啊，把他給咱家帶走！」洪明春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心裡卻唏噓不已：唉，真是世事無常啊！前一刻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可現在就要成為他手下的一個小太監了！這往後的日子啊，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兒呢！畢竟知曉皇帝如此多的事，又豈是一兩句失憶就能夠推脫過去的？！

  不過想的再多也無濟於事，還是先把皇帝交代的事辦妥才最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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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府，凝婉居。

  一道半月形拱門將這裡與外界隔開，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院落。甫一進去，便是一片小樹林，可卻被一條石板鋪就的羊腸小徑從裡面延伸出來，將之一分為二。

  二月末尾，天氣漸暖，枝頭上青碧的小小的綠葉隨風搖曳，發出了沙沙的聲響。再往裡走，是一片較為寬闊的場地，約摸能站得下七八十人還不顯擁擠，地上整整齊齊的鋪著青磚，被下人掃的極為乾淨，落塵不染。

  場地東西兩側，是兩排瓦房，門戶緊閉，也不知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可能是凝婉居下人的住處，也或許只是堆積雜物的地方……

  往前再走幾步，便是一條連著湖心亭的九曲迴廊。輕紗飛舞，竹蓆作簾，地面竟以玉石作磚，好不奢侈！為了讓居住在裡面的貴人走的舒服，甚至還在上面鋪了一層厚厚的名貴地毯！走廊有多長，地毯就有多長！由此可見，這院落的主人肯定是深得府中主人的心！迴廊東側直直的伸向了湖心小島，而另一邊則是緊挨著圍牆。牆角長出的一株薔薇花藤，自由的在迴廊的頂上盤旋纏繞。偶爾探出來的一兩根枝條倒也給這朱紅、畫著彩畫的廊柱增添了一抹別樣的色彩！

  似乎這條迴廊也是一道無形的牆！隔開了紛雜，隔開了喧囂，隔開了名利是非，隔開了地位……

  因為走下廊道，接著又是一個開闊的場地！場地盡頭的正北方便是一座恢宏大氣又精緻的二層樓閣，雕樑畫棟，飛閣流丹，富麗堂皇。門上掛的牌匾上正書了「凝婉」二字！想來此處便是這院落主人居住的地方了。

  樓的東邊是幾棵五六米高的青竹，雖然春天已至，可它仍然是光禿禿的一片，看上去好不淒涼！工匠們在它的旁邊修了一圈一米多高的石制闌干，一直到九曲迴廊的跟前兒才堪堪停下！闌干之下水波蕩漾，枯荷交錯，時不時會有一群錦鯉擺著魚尾悠閒的游過，卻又很快在枯萎了的荷葉下隱藏了身形！

  閣樓的西邊有兩顆大大的幾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合歡樹！樹下置了石凳石桌，夏天在此乘涼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靠近迴廊的地方有五六間精緻瓦房。而離合歡樹最近的那一間，屋頂上還豎了一根煙囪！豪門大院，凡是主子的院落或許都設了小廚房，此處也有，倒是不足為奇。

  「這就是那個燕北霆給主子安排的院子？倒還不錯！」花上弦暗自點頭。

  雖然屋內到底如何，他沒有去看，可窺一斑就足以見全豹！

  驀然，一陣腳步聲響起，是有人從外面回來了！他飛快的斂了身形，隱藏在暗處。

  「……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呵……呵！」剛走至迴廊的蕭若若話頭突然停頓了一下。

  這熟悉的氣息……

  而燕北霆眉尾一挑，目光無聲的投向了一處角落。空氣中忽然間有些許詭異的氣氛在瀰漫。

  蕭若若摸了摸鼻子，她低下頭去有點兒不敢再看身旁那個男子：「可……那個……阿霆啊我……」

  燕北霆自然不會讓自己心尖上的人兒不自然，他伸手強勢的將她攬入懷中：「我的傻若若，你不必覺得愧疚和不好意思！須知，我也並沒有將自己的一切都盡數告知於你啊！雖然並不是不願說，而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而已，但這又何嘗不是對你的一種隱瞞呢？！」

  蕭若若抬眸眨了眨眼睛，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那我們改天找個時間好好聊聊？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頂，便轉身離去，將空間全部都留給了她。

  其實就算若若不提，他也想早點和她將他的一切都說清楚。要是能再帶她去鬼樓一趟，那就更好了！

  可她內疚的情緒並沒有被拂去，看著燕北霆離去的背影，眼中的笑意和俏皮瞬間消失，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兒！

  這幅沮喪的樣子映在了花上弦的眼中，便又是一道無形的利刃劃在他的心上。

  「嗤！有什麼好愧疚的，燕北霆不是也沒有告訴你關於他的一切？！」他雙手抱胸從暗處走了出來，俊美的臉上滿是冷凝。

  而蕭若若只是扭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作聲。

  她緩步走到了闌干旁靜靜的站著，目光悠遠又茫然的看向了遠處。北漠特有的、和煦中帶著點兒乾燥的春風拂過大地，撩起青絲飛揚，衣袂飄飄。

  過了良久，久到花上弦險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翻湧著的無盡殺意而離開去尋人泄憤的時候，她才幽幽的開了口！

  「你知道嗎，其實我這樣的人，不大可能會將一個人徹徹底底的裝進心裡！我將一切的事情都看的通透，親情、愛情、友情……所以我涼薄、自私！別人給我一顆糖，想方設法的我也會還別人一顆，從來不願欠別人什麼！哪怕下一秒他就背叛我了，那我也能做的出傷害他的事！」

  「可這都是很久很以前的我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就變了一個人！」

  可能是她周曉迪第N次受了委屈鑽進蕭楚河懷裡求安慰的時候，也可能是黎玥紅著眼睛數落她行為舉止不妥會惹人非議的時候，還有可能是蕭景琰以前回京述職給她帶了禮物、蕭景逸偶爾回家帶她去玩兒的時候……

  總之，她就是變了！變得越來越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身為周曉迪，她的人生很憋屈！！

  爺爺奶奶對其視若無睹，爸爸媽媽對她厭惡至極，唯一的弟弟從來不願意承認她，交過的朋友也無一例外的都背叛了她。就算是談了戀愛，有了男朋友，他們也只是看中了她那張還算可以的臉和那副還過得去的身材，而在她明確的拒絕了他們提出的曖昧要求後，都迅速的和她分手。只有陸晨不同，但有時候他的冷暴力和對她的忽視也會讓她發瘋！

  曾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多餘！她有些不能理解，既然不喜歡，為什麼父母還要生下她？！為什麼他們還要靠近自己？！也曾想過，或許其實真的是她做錯了？可改過、變過，這種情況依舊！所以後來，她心寒了，不在乎了。

  但是死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他們眼裡深藏的悲慟，看到那個心裡藏著別人的男人為她痛哭流涕！

  她想，算了，人性嘛！可不就是這樣？！

  擁有時，不屑一顧，百般嫌惡，也只有在要失去的時候，才會驀然想起那人的好來！

  呵呵，她都習慣了！

  所以當時她的心裡不僅沒有傷心和遺憾，反而還覺得輕鬆了不少。因為她，終於解脫了！

  可穿越過來後，這一切就都變了！

  爺爺奶奶，不說也罷，爹爹對她極盡疼愛，娘親對她溫柔體貼，兩個哥哥將她捧在手心，侍候的婢女也願意以身相護。而現在又多了一個願意用餘生來愛她、護她、敬她、寵她的男人！

  ……

  蕭若若的心止不住的顫抖，甚至生出了恐懼，害怕這些都只是她的南柯一夢！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從來感受不到屬於自己的美好！而最最痛苦的事，便是明明感受到了，最後卻如夢幻泡影般失去了！

  那是真的能夠讓人痛到窒息，以至於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歇斯底里的哭泣！

  所以她寧願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所以到了現在，她對燕北霆也有著一絲絲的疏離！可這些，都不能否定這個男人對她是真的好，而她的心也不可避免的丟失在他的身上！

  「你可從來都不涼薄、自私！」花上弦反駁道，「否則，也不可能留下我！」

  才從回憶中走出來，恰好就聽見了這麼一句，蕭若若眼神複雜：「若是你後悔為我所用，我現在也可以讓你走！當年你輸給了我，才不得已簽下了五年的賣身契，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花上弦倏地放下抱在胸前的手，兩眼死死的看著她：「你要趕我走？！就為了燕北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