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兵法考核
2023-12-22 17:59:16 作者: 即墨如刀
到得今日,軍將們的考校算是完成了,按照以前的慣例還要考核一項兵法。張鵬飛想起兵法考核的事,便問眾人道:「你們給我說說,這兵法考核時怎麼回事?」
「大人不必憂心,這考核是非常簡單的。」張擇善對軍中各項制度、慣例都非常熟悉,便答道:「一般來說,負責考核的上官會出一道題目,這題目都是軍中的術語,比如說行軍、紮營、賞罰、列陣等等,考核者只要照著兵書上相關的內容抄一段上去就算過關了。而且許多軍將粗鄙無文,這考核是可以由軍將口述,再由其手下筆吏抄錄的,是以也沒有什麼考場,軍將們在各自住處完成即可。」
張鵬飛心想這倒是簡單,不完全是個形式嗎。他三兩口將碗裡的粥喝完,又從門前短腿小桌上抓起一塊咸蘿蔔扔進嘴裡,就要轉身進屋,卻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總督標營的小校騎馬馳到近前,下馬對張鵬飛抱拳道:「張千戶,這次兵法考核的題目已經下來了。」說著遞過來一份文書。
「有勞了。」張鵬飛接過文書向那小校抱拳回禮。
眼見小校騎馬絕塵而去,張鵬飛迫不及待的翻開文書。這份文書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一張白紙上寫著兩個大字,應該是這次考核的題目,他定睛一看,見是『平猺』二字,不禁愕然;第二部分卻是一本十餘頁寫滿字的小冊子,題目是《連南猺亂形勢》。
張擇善見張鵬飛神色有異,便過來詢問,張鵬飛將文書遞給他。張擇善看了也是一頭霧水,疑惑的說道:「這以前的考核可從不涉及具體事務,這次總督大人卻是怎麼了,難道是被連南猺亂弄得束手無策,想要在軍將這裡集思廣益?」
張鵬飛抬起右手使勁搓了搓太陽穴,便道:「管他呢,先看看再說。」說著他拿回文書返回營房。
張鵬飛一個人獨占了一間營房,這間營房以前可能是某個軍官的住所,所以條件較好,還有一些簡單的家具。他坐到窗前的小桌邊,翻開那小冊子看了起來。
這小冊子先是寥寥數語極其簡略的說了一下連南猺亂是怎麼回事,其內容與張鵬飛從陳奉先那裡他說的並無二致;然後便詳述了現在連南一帶官軍和造反猺人拉鋸戰的形式,有連南地形、雙方兵力對比,還有一些猺人頭目的資料,甚至還夾雜著多份地圖。簡單的說這就是一份連南戰況的情報總匯。
看完這些,張鵬飛倒是有些明白了,這次考核的內容便是根據現在連南戰況的形勢做一份類似於作戰計劃的東西。
要說張鵬飛現在最怕的事有兩件,一是升他的官將他調離南海,二是調他大鵬千戶所去北面山地剿猺。升官就不說了,就說這剿猺吧,就張鵬飛看,這猺亂可不是一年半載所能平定的。原因何在?看看雙方兵力對比就知道了。
要說造反的猺人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十萬左右,但他們可是全民皆兵,怎麼也有個兩萬青壯,而且他們處於內線作戰,隨時能集中起優勢兵力攻擊一點;相反剿猺的明軍也就兩三萬人,還要將整個猺區包圍起來,這樣可用的機動兵力就少得可憐了。而且戰區多是山地,明軍如果進剿的話猺人只要往深山老林一鑽,明軍便毫無辦法。
照張鵬飛看來,從純軍事上來說,要平定猺亂至少要再增加五萬以上的兵馬,正奇結合,正兵四面合圍步步壓縮猺人的活動空間,然後出奇兵中心突破一劍封喉,才有可能成功。
本來想到這裡,將上面的方法充實一下交上去就算是完成任務了,但張鵬飛卻不敢這麼做。因為總督大人到時候一看,心想既然你主張增兵,那調你去增援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到時候真的調大鵬所軍去剿猺,兵凶戰危不說,如果戰事持續個一兩年,到他回來這南海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而且到時候滿清也快來了,恐怕他只有亡命海外一途了。
想到這裡張鵬飛感到一陣煩悶,就想要找人來商量一下,但偏偏心中的一些想法不足為外人道也。而門外的張擇善等人也知道張鵬飛的習慣,他要找人商量必會出言相招,是以也沒進來打擾他。
他冥思苦想了一陣,心想只有強調平海的重要性,這樣才能讓總督大人不至於抽調海防力量去北邊剿猺。於是他攤開紙張,對著門外喊了一句:「張瓶,過來磨墨。」
「是,乾爹!」這張瓶磨得一手好墨,在張鵬飛身邊有時也客串一下書童的角色,這時他聽得張鵬飛召喚,立刻屁顛屁顛的跑進來,在石硯中倒了點清水,拿起那半塊煙墨便磨起來,不一會,一硯又濃又黑的墨汁便磨好了。
張鵬飛繼承了身體原主人的功底,毛筆字道也寫得有模有樣,只見他握筆醞釀了半天,突然蘸上墨汁便奮筆疾書,一篇數百字的短文便躍然紙上。
他這篇短文的大體意思是,平猺首在錢糧,而錢糧來源目前只有海貿和魚鹽,只有海疆平定,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錢糧送到剿猺前線,這樣猺亂才可能平定。答題完成,張鵬飛取了個信封封好後交給張瓶讓他送往總督行轅。
而此時總督行轅大帳之內,沈猶龍和楊旦正在看各個軍將的答題,沈猶龍邊看邊是一陣苦笑。這些答題大部分字跡潦草語句不通,內容更是牛頭不對馬嘴;還有一部分文章倒是做得四平八穩,一看就是出自那些軍中高級將領身邊的積年老筆吏之手,但都是照抄一些兵書上的常識,真實內容是一點全無。
不過沈猶龍也早有心理準備,這些軍將們都是粗坯,也不指望他們有什麼好的戰策,這番翻看也就是聊盡人事而已,如能在其中發現一二將才,就算是意外的收穫了。這時一名小校挑簾而入,行禮後將一個紙簍放在條案上,聲稱是剩下軍將們的答題。
兩人繼續翻看,過了一會,只見楊旦咦了一聲道:「大人看看這張。」說著將一張答題遞給沈猶龍。
沈猶龍疑惑的接過來,幾眼便將紙上的短文看完,又看了看後面的署名,微笑道:「這個張千戶有點意思,他的答題居然和上次先生教我之言有幾分相似,就不知是出自他本人之手,還是他手下筆吏所為?」
「必是他自己所為。」楊旦答道:「軍中筆吏大都知道軍中通例,能不知道大人所問的是戰策而非軍略?能不知道武人干預軍略決策乃是大忌?」原來自明朝中期以後,文官領軍漸成國策。文人們覺得武人干政乃是禍亂之源,最後發展到連軍事方面的大政方針都不許他們插手,只要他們能指揮具體作戰上陣衝殺便行了。
「那依先生看,這張鵬飛到底是有才還是無才?」沈猶龍皺著眉頭說道:「如若無才,那讓沿海各軍束手無策的馬玄生為何這般輕易便被其剿滅;如若有才,又為何為此犯忌之事?」
楊旦答道:「依屬下看,這就是個有些軍事才能的愣頭青,且好大喜功,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馬玄生是一不小心著了他的道。不過此人倒是可以一用。」說到這裡他微笑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卻沒繼續往下說。
沈猶龍知道這些謀士們的做派,不過是故作高深以顯示自己的不凡而已,於是便做出一番禮賢下士的模樣,恭敬的問道:「那要如何一用,還請先生教我。」
楊旦這才心滿意足的說道:「大人,此人如此看重平海,對付海盜也有些手段,何不就讓他主管平海之事?」
沈猶龍考慮了一會,有些顧慮的說道:「如果他剿滅馬玄生不過是僥倖,實際上並無才能,委他如此重任要是辦砸了又當如何?而且他掏了馬玄生的老巢,卻只交上來三萬兩銀子,也著實貪了一些。」
「大人,這武人不似我等自幼束髮受教,貪婪些也是平常,話說這大明天下的軍將們又有哪個打了勝仗不貪沒財物?其貪不是問題,就怕他不貪財物而貪其他的東西,那就遭了。」
楊旦這話就純粹是在奉承沈猶龍了,說起貪婪,這大明的文官們比之武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他這位翁主倒真算得上是個清官,而且頗好清名喜歡聽這些言語。見沈猶龍聽了果然連連點頭,他便知這頂高帽對方是收下了。
「大人還記得那魚肉罐頭嗎?既然此人撈錢有一手,大人何不讓其自籌糧餉剿滅海盜?」楊旦繼續道:「如若事成,大人不費半分糧餉便可平定南海。」
「如若事敗,又當如何?」沈猶龍追問道。
楊旦答道:「如若事敗,此人反死於海盜之手,大人不過損失一小小千戶而已,與大局無礙啊。」
「本督受聖上之託主管兩廣軍事,理應鎮撫三軍體恤下屬,怎能如此算計屬下軍將?」沈猶龍先是義正言辭的假惺惺了一番,卻又話鋒一轉,「不過玉不琢不成器,此人也需一番磨礪才堪大用。不過讓其自籌糧餉,如此吃力不討好之事,他能答應?」
「大人不問問他,又怎麼知道他不會答應?」楊旦道:「何不將其招來大帳一問?」
沈猶龍聽罷便對門口的親兵道:「去,傳南海衛大鵬千戶所千戶張鵬飛來大帳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