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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搶功

2023-12-22 17:59:16 作者: 即墨如刀
  南頭參將王彥充坐在西首,看著堂中堂中空蕩蕩的主位,扭頭對屈居末座的東莞守御千戶所千戶袁衡道:「袁千戶,這劉大人你去請了嗎,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這大明千戶所多不勝數,要說其中最苦逼的千戶,這袁衡絕對算一個。本來就和南海衛同處一地,衛里的上官他就得小心應對,後來又置新安縣、建南頭大營、置海道副使,這些大佬們他每一個都得罪不起,都得小心伺候,直弄得像個被人呼來喝去的奴僕一般,比之張鵬飛這些人獨霸一方作威作福,簡直有天壤之別。

  見王彥充問話,袁衡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參將大人,這劉大人小的一早就親自去海道衙門請了,劉大人說他身體有恙無法前來,讓各位大人自行飲宴不必客氣。」

  王彥充早知道海道副使劉應麟不會來,人家是文官又高高在上,哪看得起他們這些丘八,他這一問也就過個形式而已。

  「這王大人身體有恙,不來也在情理之中。」守備高安接口道:「但這陳指揮使向來對此事最為積極,為何今天卻遲遲不到?」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便到,高安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小校喊了一嗓子:「南海衛指揮使陳大人到!」

  大門打開,一留著八字鬍相貌清翌的中年將官風塵僕僕的走進來,對堂上就做的參將王彥充、副將單桂、守備高安等人拱手朗聲道:「王兄、單兄、高兄,還有各位兄弟,奉先因有要事故而來遲,還請幾位恕罪。」

  王彥充等人一聽便愣了,心想這大過年的,有什麼鬼要事?

  高安便道:「陳兄,這大過年的何必為那些俗務操心,兄弟們喝酒開心才是要事。」

  「不行啊!」陳奉先說著脫掉外袍,一旁的袁衡連忙上前接過,拖開東首的椅子請陳奉先坐,陳奉先坐下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這事太大不得不立刻處理。」

  王彥充見他說得鄭重,連忙問道:「是何要事啊?」

  陳奉先輕描淡寫的說道:「是昨晚又戰報送到,我手下的大鵬千戶張鵬飛,這小子真是胡鬧,居然敢私自出兵,於大年夜偷襲萬山島,滅了那馬玄生,擒獲、斬殺馬玄生以下海匪近兩千人,解救被擄百姓五千有餘。」

  靜,大堂中立刻鴉雀無聲,二三十名將官俱都張大了嘴巴合不攏。那馬玄生是誰?那可是盤踞萬山數年之久的巨匪,南頭大營數次與其交手都沒占到半點便宜,就這麼被一小小的千戶給滅了?!

  「砰!」此時一個把總正在喝茶,心神失守之下一不小心便將茶碗摔在地上,這樣才讓眾人回過神來。

  「此事當真!」王彥充瞪大眼睛問道。

  「應該屬實。」陳奉先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繼續道:「謊報戰功可是死罪,量他張鵬飛也沒這個膽子。」

  聽了這話王彥充心中可是五味雜陳,近半年來南海匪患日重,特別是那盤踞萬山的馬玄生,頻頻派快船到近海劫掠,弄得沿海烽煙四起,兩廣總督沈猶龍連下數道嚴令,命沿海官軍相機進剿,但卻無人敢輕舉妄動。

  為何?在這節骨眼上,勝了固然是潑天的大功,但若戰敗,那可就是反面典型,丟官下獄那是輕的,總督大人一怒之下將其斬首立威也不是沒有可能。眾將好日子過得久了,誰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相賭?

  偏偏那張鵬飛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就這麼把馬玄生給滅了,這潑天的大功誰不嫉妒。雖然張鵬飛是私自出戰,可同樣是私自出戰,這戰勝和戰敗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宋朝名將狄青率軍防守西夏,眼見敵軍勢大,便高掛免戰牌嚴令部下不准出戰。但他手下先後有數名部將不顧軍令私自出戰結果戰敗,狄青毫不留情的將他們全部斬首。但還有個部將就是不信邪,還是私自出戰,結果大敗西夏軍。事後那部將自縛請罪,沒想到狄青不但不怪罪他,反而大賞。

  可想而知,當總督大人得知此事以後,將是如何處置。

  「陳指揮使。」副將單桂陰陽怪氣的說道:「誰都知道你那便宜外甥行事張狂,做事不著調,這次莫不是誆騙我等?此事還得小心才好。」

  「父親!」把總王雲瀚騰地站起,拱手對王彥充道:「孩兒看我等當立刻點齊大軍前往萬山島查看真偽!」

  所謂知子莫若父,王彥充一看王雲瀚那急切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這戰報上所說之事九成九是真的,除非張鵬飛瘋了,而他手下的人也和他一起發瘋。不過等他率軍前往萬山,真的也可以把他弄成假的,先以私自出戰以至戰敗的罪名將張鵬飛一干人斬首,然後將俘虜的海匪和那些所謂被救的百姓全部處死湊上一萬個首級,這潑天的大功可就落在自己頭上了。

  到時候各將都有功勞誰會胡說,就算那總督大人事後聽到一些風聲,無憑無據他又能如何?何況到時候張鵬飛已經身死,誰會為一個死人得罪眾將?最後恐怕也只能將錯就錯了。至於這陳奉先,既然和自己不是一條心留著也是個禍患,就讓他身先士卒壯烈殉國吧。

  心下一番計較,王彥充便緩緩道:「陳兄啊,我看此事你先別急著上報,要是情況有誤我等都得受牽連。不如等我等前往萬山查看究竟再做打算。」

  「哎呀,糟了!」陳奉先大叫一聲,懊惱的說道:「陳某考慮不周,昨天晚上已經連夜派快馬將捷報送往廣東都司和總督衙門各處,想要追回恐怕也來不及了!」

  馬玄生一聽就如當頭潑下一盆涼水,從頭涼到腳心,他看著陳奉先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心想以前看這陳奉先老老實實的,原來卻是看走眼了,這傢伙一聲不響便將戰報送往廣州,說不定還沿途大肆宣揚弄得人盡皆知,他先前諸般謀算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陳奉先又對王彥充拱手道:「這事都怪陳某,不過事已至此,如何善後還請參將大人示下。」

  王彥充看著陳奉先一臉無辜的樣子,心裡那叫一個恨啦,但卻也無可奈何,這陳奉先可是衛所軍,雖也受其指揮,但細究起來還不算他的部下,在戰場上做些小動作送他歸西固然無妨,但平時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大人,事已至此懊惱也於事無補。」這時守備單桂起身說道:「不如上稟海道劉大人,然後驅軍前往萬山查看才是正經。」

  王彥充心想肉都給人吃光了,但去喝點湯也不錯,於是便道:「陳指揮使,可有戰報副本?」

  陳奉先立刻將一份文書交給王彥充的家丁遞上去。

  王彥充亟不可待的展開看了起來,當看到戰報上他也大有功勞時臉色才好看一些,心想這張鵬飛倒還會做人,雖明眼人一看這戰報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將來犒賞之時也會有所考慮。於是他便道:「我馬上持此戰報去見劉大人。各將聽令,馬上回去準備兵馬戰船,等會隨我齊驅萬山島!」

  「屬下領命!」眾將立刻下去準備。

  陳奉先也乘機退出大堂回到自己的指揮司書房。一進門,譚斌便急切的迎上來問道:「大人,事情怎麼樣了?」

  陳奉先答道:「都辦好了,你放心吧。」

  譚斌聽了這話心頭一松,突然覺得雙腳發軟幾欲摔倒,他順勢跪倒在地,磕頭道:「小的代我們千戶和大鵬上下謝大人救命之恩。」

  「此事你等也確是膽大包天!」陳奉先怒喝道:「如此捅天的大事卻不和我商量。你知道嗎?只要出半點紕漏不但你等要死無葬身之地,連我都要大受牽連!」

  譚斌連連磕頭道:「這事只能靠大人轉寰,大人可是我們千戶的娘舅啊,千戶年輕莽撞不懂事,還請大人看在逝去的老千戶份上多加回護才是。」說著他竟連掉眼淚。

  「哎!」陳奉先一聲嘆息,眼前便出現了張榮祖那敦厚恭敬的樣子,接著又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妹妹。

  要說張鵬飛以前對這陳奉先也不甚恭敬,陳奉先之所以對他一再回護,一方面是看在那妹夫張榮祖生前對自己是沒的說,那簡直是敬若父兄,加上兩人又對脾氣,感情是好得不得了;另一方面,自己那可憐的妹妹畢竟進了他張家祖墳,張家又只有張鵬飛一根獨苗,如若張鵬飛在,清明重陽逢年過節還有些香火,如若張鵬飛出事,那豈不是要淪落成荒墳野冢悽慘得緊。

  「不過話又說回來。」陳奉先上前一步將譚斌扶起,贊道:「鵬飛這一仗確實漂亮,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吧。以前只知道他任性胡鬧,沒想到他還有如此能耐!這次大勝必有封賞,將來只要戒驕戒躁多加歷練,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業。」

  譚斌又哭道:「老千戶泉下有知,要是聽到指揮使大人這番話,必定也是心懷安慰。」

  「好了,這事並沒有完結,後續還等著我等周旋。」陳奉先朗聲道:「你先下去休息一下,等本指揮使點齊衛中兵馬戰船,一起去那萬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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