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會合

  她剛跑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刀刃交擊之聲，是身後三人交上手了。

  那兩人絕對不是貝夢鐸的對手，但足可拖延一陣。何捷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輕功，「只要他們能拖延一兩招的話……」

  她一個念頭還沒轉過來，便覺頭頂上閃過一絲涼風接著扯住秦牧的手腕一空，再然後便看到一身紅衣的貝夢鐸施施然站在自己身前，那把刀還掛在他腰間，宛如從來不曾出鞘。

  手腕傳來鑽心劇痛，她打眼看時不覺大聲叫了出來，因為痛也因為恐懼，劇痛使得何捷像一條被斬掉尾巴的蛇。

  痛苦的蜷縮在地上，抽搐掙扎扭曲著旋身扑打，翻滾中她看到了兩個黑衣客的屍體。

  貝夢鐸的刀非但出鞘了，還在瞬息間擊殺了兩名黑衣客，越過何捷的時候，順手斬斷了她的手腕，救下秦牧。

  秦牧望著何捷抽搐翻滾的身子看了半晌，才發現自己肩膀上還攥著一隻斷手，急忙扯下來，扔到何捷身邊。

  「念你並未真的傷人，只斷你一隻手。」貝夢鐸淡淡的說。

  秦牧驚魂未定的問：「貝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

  貝夢鐸波瀾不驚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他斜眼望著巷道上方那逼仄的天空：

  「我已經號令手下的將士，與唐 軍會合一處，現在已經兵臨城下。我是進來打探消息，順便救出阿依娜美公主，和陷在此城中的大唐駙馬秦牧的。」

  秦牧大喜：「我就是秦牧。」

  貝夢鐸也吃了一驚：「什麼，你就是大唐駙馬？」

  秦牧撕下自己臉上的鬍子，露出原本屬於唐人的面孔，貝夢鐸見了當即大喜：「秦大人，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出城去吧。」

  秦牧道：「好，走吧。」

  貝夢鐸正要走，忽然看到旁邊的管青衣：「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兒？」

  秦牧這才想起她手裡還抱著一個孩子，急忙將孩子身上的繩索解開，一邊說：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弟弟。李楨把這些孩子從他們親人手中偷走，卻不管他們的死活。要我說，他們都該殺。」

  秦牧指指何捷，又指指管青衣，「還有她，她……」忽然想到，管青衣雖然陷害自己和阿依娜美，但畢竟沒有傷及無辜孩童。

  不如就放她一條生路吧。

  「她也是被李楨他們騙的。」對管青衣道，「還不快走？」

  管青衣不可置信的看了秦牧一眼，爬起身走了。

  貝夢鐸愛憐的撫摸著孩子的臉蛋兒，慘白的臉似是因憤怒而發紅：「這孩子怕是活不久了。」

  「什麼？」秦牧又驚又怒，「貝先生你快殺了這個女人，給孩子們報仇啊！」

  貝夢鐸搖搖頭：「如果在平時我或許會殺她，但現在，我不能殺。」

  秦牧問：「為什麼？」

  「因為她是李楨的妻子，而李禎，又是新王的大將，」

  秦牧明白，貝夢鐸的意思是何婕身份特殊，肯定知道很多李禎軍中的秘密。

  只要把她抓回去嚴加審問，肯定能問出其中的線索。

  卻聽城門的方向殺聲震天，號角聲連綿不絕。

  貝夢鐸道：「聯軍開始攻城了。」

  薛延陀的清晨很美。

  在管青衣的生命中，出現過許多這樣的美景，但那時的她飽受死亡陰霾的折磨，並無暇欣賞。

  管青衣雖然如今生活在薛延陀部，但實際上她確實唐人。

  父親還活著的時候，曾告訴管青衣，她出生的時候，家裡窮，母親沒有奶水，管青衣差點餓死，後來父親拿出半生積蓄買了頭奶羊，才保住她的命。

  那時候，管青衣還不叫管青衣，叫管秋雲。

  後來，雙親省吃儉用，攢了錢，買了地，過了幾年好日子。

  但無權無勢的升斗小民，似乎不該擁有安定的生活。

  沒過多久，就有一位高冠華服的年輕人，帶著一隊馬隊，把田裡的青苗踏了，一塊踏斷的還有父親的肋骨。

  管青衣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和身份。

  只聽母親哭著說，他們是功勳世家豢養的打手，貴胄名下的田產不用交稅，就四處兼併土地。

  父親辛勞半生，才有了幾畝地，自然不願意賤賣給他們。

  他們就縱馬踏青苗，父親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副被勞苦壓榨的佝僂不堪的身體，他把這副身軀橫在馬蹄前，想要阻止那些人。

  誰想，那高冠子弟，絲毫不以為意，瞧都不瞧父親一眼，便下令馬隊踏苗。

  馬比人有情，原地踟躇不前，但終究挨不過騎士手裡的鞭子，奮蹄一揚，落下來時，正砸在父親的胸膛上。

  父親當場吐了血，喉中遊絲般擠出破碎的音節，仿佛一條暴曬在烈日下的蚜蟲，全身的水分所剩無幾，卻依然艱難的爬出喉嚨。

  青翠的綠茵就在前面，它在瀕死的痛苦中艱難爬去，那是它最後的一點兒希望……但那只是虛幻。

  後來鬧蠻子入侵，母親死於戰亂，還不到十歲的管青衣顛沛流離，眼看也要餓死。

  母親便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給她吃了，後來為了養活弟弟，也為了能讓自己有一口飽飯吃。

  母親把自己賣到了戲班，再後來，她隨著戲班一起被薛延陀的人抓到了草原來。

  而現在管青衣又要過會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她四處流離躲避戰亂，討到一塊觀音土，正要吃時，馬蹄聲瞬息而至，一截馬鞭將她手裡的觀音土打落於地。

  她還以為是其他災民來搶吃的，顧不得爭辯，伏到地上，將土塊抓過來往嘴裡送。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入耳中：「小姑娘，觀音土是會吃死人的。」

  另一匹馬走上來，馬上坐著一個滿面虬須，氣度雍容的富態男人，看了管青衣一眼，對之前的男人道。

  「三哥，她是流民，能吃上觀音土已是幸運。很多她這麼大的孩子，都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