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父與子

  不等楚念將心頭疑惑壓下，那坐在上首陰影中的人便已然開口，一雙陰沉的眸子緊緊盯著楚念的臉，目光划過的地方，仿若一股烈火灼傷。

  楚念後退了一步，警惕的看著那道似是優雅的身形。

  就見他緩緩起身，身上籠罩著一重巨大的斗篷，隨著他的動作，斗篷正緩緩滑落，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薄而蒼白的唇，斗篷之下，露出兩條銀白色的髮絲。

  他聲音沙啞，枯槁的雙手露在斗篷之外，手上長長的指甲仿若下一秒就會折斷。

  似乎察覺到楚念眸中的警惕，他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怎麼，郡主不想和本座好好兒說說話嗎？」

  楚念微微眯起一雙水眸，此處是她給羅清設置的幻境裡，這個幻境應該是羅清心頭最恐懼的東西，而她作為施術者，在這個幻境之中，是萬能的，至少想叫自己被這些幻境裡自己所做出來的東西看不見，還是可以的。

  可現在這人不僅能看見她，還能同她說話，甚至楚念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便覺自己的手腕兒被一隻冰冷的手捉住，那股冰涼的氣息透過薄紗衣物傳進楚念的身體裡，叫楚念心頭一涼。

  幻境之中，不可能有觸感！

  可眼下這怪人給她的觸感，不僅是無比真實，甚至還有痛覺，宛若並非是在幻境之中，而是在現實世界裡一般！

  楚念轉過頭，微微眯眼看著那隻抓在自己手腕兒上的枯槁的手，就見那人鬆開了手，似乎毫無防備的將兩隻手舉高，那方傳來一陣嗤嗤的笑聲。

  「郡主這是做什麼，這是我養子的意識里，我能進出，很奇怪嗎？」

  楚念面色一沉，養子……那這人，豈不就是那傳說中清河的尊上？他竟然掌握了隨意穿梭在其他人幻境裡的方法？

  更甚者，以如此真實的形態出現在她這個施術者的面前？

  楚念的面色越發蒼白了幾分，她後退了幾步，目光警惕的看著那怪人，試探似的開口道：「你是……清河的首領？」

  那雙薄唇嘴角的笑意似乎漸漸擴大，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郡主終於知道我是誰了，不過也怪不得郡主，畢竟你我還未曾見過面。」

  楚念擰緊了眉頭，倘若她知道進入羅清的幻境之中會見到這清河的尊上，那她今日寧可拋下羅清這個禍害，也絕對不會進入幻境之中企圖對羅清趕盡殺絕。

  如今以她的實力，顯然還不能與這個操控著清河侵入各個國家的清河尊上相抗衡，倘若今日這位清河尊上不肯放她走，恐怕死在幻境裡的，就不會是羅清，而是她了。

  這時，便見那清河尊上面向楚念，怪異的宛若夾著嗓子的聲音隨之鑽進楚念的耳朵里，「郡主今日，想必十分意外，我們會以這種方式相見吧？」

  便見楚念眉頭緊蹙，想到反正打不過，不如就坦誠些，她乾脆放棄了防備的姿態，朝著那怪人輕輕點了點頭，「自然是有些意外的，倒是不知，尊上的幻術竟已出神入化到了這等程度。」

  楚念的態度似乎取悅了那怪人，便見那怪人漸漸咧開嘴角，「郡主倒是個誠實的人，不過郡主放心，我現在身處在郡主的幻境之中，能以真實狀態出現，已經是我能力的盡頭了，若說是再對郡主用幻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聽見這話兒，楚念默然鬆了一口氣，若是這怪人還能在這幻境裡將她殺了，那這大涼也早就該被收入他囊中了。

  這時，卻見那怪人忽而揚起嘴角，「不過，郡主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出現在此處嗎？」

  楚念目光微凝，便見那怪人從容不迫的湊近幾步，直至楚念幾乎能感受到那邊傳來的微涼的呼吸，這才開口道：「今日我本是打算救了這膽大包天的逆子一命的，不過見到郡主，我卻忽然改主意了。」

  楚念面色微沉，便見那怪人拉開距離，一聲淺笑，「我看，郡主仍有餘力，不過，我那逆子也並非是好對付的貨色，郡主接下來可要多加小心了。」

  這話音落下，四周陰沉的景致忽而緩緩轉變，楚念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道人影也正漸漸變得虛幻，就聽得一陣空靈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郡主，我可還在清河主殿之內等候著你，你可千萬不要被我這逆子如此輕易就斷送了接下來的路啊，不然……」

  「我可就沒得玩兒了……」

  話音漸漸變得虛幻，眼前的場景宛若一個漩渦，楚念怔然之際，眼前的漩渦也已然漸漸消散，出現在楚念眼前的，則是一個煙塵裊裊的房間。

  這房間內的陳設十分華麗，看上去像是某個大人物的居所，一片紗織的屏風之後，有一道柔媚的影子，似乎正在洗澡。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楚念微微擰了擰眉頭，便見一人影穿過她的身體朝著那屏風之後猛然沖了過去。

  屏風很快被撞倒，屏風後渾身赤裸的女子一聲尖叫站起身，頓時血濺三尺。

  「去死吧！」

  羅清面容扭曲的將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刺入眼前女子的身軀，女子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小腹上的刀，又緩緩抬起頭，滿眼不敢置信，「阿清，你怎麼……」

  羅清似乎有些崩潰，他一把推開懷中女人的嬌軀，仰天長嘯，「楚念，這陣眼到底在何處？我殺了我自己所有的家人，甚至我的繼母，你還覺得不夠？」

  藏在暗處的楚念微微挑了挑眉頭，這羅清倒是厲害，以為她設置的陣眼是人，所以就將這幻境裡的所有人都殺光了？

  羅清的哀嚎聲自然得不到楚念的回應，他滿眼充血的看著懷中的女人，片刻後，一個大男人幾乎淚流滿面。

  他似乎心痛的抱著懷中的女子，「對不起，對不起，歡兒，對不起……」

  楚念擰眉？歡兒？不是他的繼母？

  羅清又宛若瘋魔一般猛然將女子已經涼透的屍首推開，旋即快速的朝著院子外頭沖了過去。

  楚念定了定神兒，也連忙跟上，就見羅清宛若瘋狗一般在整個院子中橫衝直撞，手中匕首上的血跡幾乎從未乾涸過，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被羅清一刀斃命。

  看著前頭已經陷入了瘋癲的羅清，楚念微微擰了擰眉頭，一直跟著羅清，直至來到一座看起來像是書房的地方的門口。

  此刻的羅清已經殺紅了眼，他一把推開房門，房門內頓時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緊接著，是一聲中年男人的怒吼，「羅清！你進來幹嗎？不要命……你這是要殺我？」

  楚念好奇的跟了進去，就見羅清對面站著一個男人，這男人正渾身赤裸，身上勉強用衣物蓋住，卻仍舊露出許多不該露出的肌膚。

  而一旁的床榻之上，一個女人正用被子蒙住自己全身，只露出一雙寫滿了驚恐的眼睛，莫名的看著眼前瘋魔的羅清。

  而羅清的神色亦然嗜血，他緊緊的盯著眼前那個與自己長相相似的中年男人。「能再殺你一遍，我這做兒子的很開心，來啊羅老狗，你不是喜歡欺負歡兒嗎？今日我便叫你承受承受，歡兒所曾承受的痛苦！」

  說著，那羅清猛地朝著眼前的中年男子沖了過去，楚念冷眼旁觀，等著看血濺三尺，可這時，羅清的身子忽然僵在半路不動了。

  就見那中年男人面對羅清的刀刃，從容不迫的穿上了外袍，一邊嘆了口氣，一邊道：「你這逆子，歡兒可是你的繼母，按照理論而言，你可要喊一聲母親的，怎能直呼其名？」

  楚念目光微凝，在望見那中年男人那雙似乎泛著幾分暗芒的眸子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這羅清的爹，當也是個幻術師，貌似技藝還更高羅清一籌。

  這些都是羅清記憶中的事情，想來，他對這個爹至少也是有一些畏懼的，否則不至於在幻境裡面還被他爹以幻術擒住了。

  且這等色心成性，果真都是遺傳的。

  楚念微微抬眸，便見那張與羅清相似的老臉正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吾兒，你也別以為你那些破事兒你爹就不清楚，那可是你繼母，下次你若是還這般不分大小明目張胆的下你爹的面子，別怪你爹我不問血脈親緣，雖然只是個女人，可到底也是有倫理常剛在的不是？」

  羅清臉上的表情依舊扭曲，他怒視著眼前的羅父，「你若不愛她，為何要將她娶回家來？是不是我看上的女子，你都要輪番糟蹋一遍才甘心？倒不如你今日乾脆就殺了我，也好叫我不要睜著眼睛繼續忍受你的折磨，更也可讓你出氣，放過那些無辜女子可好？」

  「無辜女子？」羅父忽而冷笑了一聲，「勾引了老子又不放過兒子，你還當真以為這女人是什麼好東西？」

  楚念微微挑了挑眉頭，就見那羅清的面色愈發扭曲，「若不是你強娶她……若不是你強娶了她？她何苦如此卑微的討好與你？」

  「她那只是討好？」羅父再次冷笑，鄙視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還是太過天真了，若你不信也罷，哼，只不過自討苦吃罷了。」

  說罷，羅父手下一揮，「你快些滾蛋，別再來我這裡礙眼了！」

  羅清的身形忽而解禁，他面色陰冷的看著眼前的羅父，「若我說，我已經親手殺了她，你可還滿意？」

  此言落下，羅父面色一怔，便見，羅清嘴角勾起一抹喪心病狂的笑容，手中染血的匕首微微抬起，在月光之下散發著一陣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