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遊子身上衣

  仿若被楚念的話點醒，吳涼眸中漸漸聚焦，堅定的點了點頭。「這不是冒著被那死丫崽兒下毒的危險，強行將她送回了我師兄那兒？巧兒，你要相信我。」

  說著，他低下頭，「昨日說了那些傷人的話，我想了一整夜，我覺得我萬不可失去你，否則我這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里。」

  明巧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不敢置信，此時亦然面色略帶幾分蒼白，「你為何愧疚？」

  「我……」吳涼麵色猶豫了一瞬，便再次堅定了幾分，「因為我的自私，傷害了我最心愛的姑娘。」

  明巧的眼中一股明顯的霧氣氤氳，旁的楚念看得揪心，轉身稍稍後退了幾步，這時，卻見一旁一宮女正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

  那宮女似乎也望見了轉角處正深情對峙的兩人，這方面色複雜幾分，直至行至楚念的身邊，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郡主，我家娘娘有請。」

  楚念擰眉打量了一眼那小宮女，片刻後，認出是令妃手下的宮女，這才輕輕點了點頭，「娘娘都知道了？」

  那宮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旁的明巧和吳涼一眼，方才收回了目光，輕輕點了點頭，便見楚念回眸又看了那二人一眼，想來待會兒其中一人恢復了理智，也不會繼續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這段時間想必也不會有人經過此處，這二人也還算安全。

  楚念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帶路吧。」

  那宮女恭恭敬敬一福身，這才轉身領路，楚念不放心的看了那二人一眼，方才跟上那宮女，不多時，便到了御花園中，令妃則正坐在御花園的涼亭裡頭，若有所思的飲茶。

  直至楚念上前，令妃才回過神兒來，她抬起頭，神色嚴肅的看著楚念，「郡主，本宮聽說，那孩子……已經找到宮裡來了？」

  楚念淺笑著福身行禮，方才道：「娘娘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來問我，若是想要知道吳涼人品如何，恐怕娘娘也早就打聽清楚了。」

  令妃的面色顯得有些複雜，原本風韻猶存的面兒上也莫名蒼老了幾分，她垂著眼，輕聲道：「郡主莫怪，在這深宮裡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我也就只有一個巧兒，若是巧兒出什麼事兒，我的唯一精神支柱倒塌，只怕我在這宮裡，也是寸步難行。」

  望著眼前令妃似乎有些淒涼的模樣，楚念目光微閃，末了，深吸了一口氣，「娘娘，明巧早晚會長大，也早晚會離開娘娘去面對各種各樣的陌生人，就算被娘娘安排在京城之中，娘娘能保證明巧公主無時無刻會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

  令妃面色複雜的看了楚念一眼，末了，嘆了口氣，「那孩子，是藥王谷的傳人，若招他做駙馬，叫他留在京城，想來他也萬不會答應的，可想到明巧會跟著他去外面吃苦，我這做母親的，卻又會心疼。」

  令妃眸中閃爍著幾分哀求之意，她抬起頭，看著楚念道：「郡主，您向來點子多，就不能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看著令妃微紅的眼眶和那張與明巧幾乎無異的面龐，楚念心頭忽而生起幾分同情，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娘娘，您今日叫我來，便是還能聽進去我的話？」

  聞言，令妃輕輕點了點頭，便見楚念一邊沉吟著一邊道：「若娘娘聽我的，如今明巧公主已經決計不可能回頭了，若是娘娘施壓，搞不好結果還會適得其反——明巧公主的性格，娘娘自是了解的。」

  令妃抬頭，幾乎絕望的看著楚念，「不能壓迫，可我又不放心將巧兒放出去，郡主，我該如何是好？」

  楚念深吸了一口氣，「若我看，倒不如賭一把。」

  「賭一把？」

  令妃瞪大了淚眸看著楚念，便見楚念抿了抿唇。

  「與其將明巧公主禁錮在娘娘身邊，倒不如放手一搏，乾脆趁著這個機會叫她出去歷練，倘若吳涼當真不是個良人，她吃夠了苦，自然會乖乖回到娘娘的身邊，可倘若吳涼是個能託付終身的，娘娘也大可放心，明巧自然是不會吃虧。」

  見令妃眸中依舊閃爍著幾分不可置信，楚念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道：「娘娘，活著本就該有苦才有甜，倘若明巧當真能一輩子待在京城，可娘娘能保證一輩子待在明巧的身邊守著她嗎？」

  令妃面色一怔，楚念倒也不急，她端起茶盞送入口中，等著令妃的反應。

  好一會兒，才見令妃似乎陷入了沉思，不多時，那方做母親的人，卻好似又老了幾歲。

  她紅著眼睛看著楚念道：「郡主言之有理，我明白了，只是，尚且有一事相求。」

  楚念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娘娘開口既是。」

  「若當真要放巧兒出去，能請郡主給我一個保證，至少保證巧兒若有一天回來，是完好無損的回來嗎？」

  此言落下，楚念不由得怔了怔神，片刻後，終於明白了令妃的良苦用心，也不由得再次升起幾分對於眼前這個母親的同情，便是輕輕點了點頭道：「好，娘娘且放心，若日後他們二人有什麼風吹草動，我會第一時間送消息給娘娘，且定然會保護好五公主的安全，畢竟……」

  「她也是我所承認的友人。」楚念淺笑著點頭，那和煦笑容之中似乎帶著幾分叫人心神安定的力量，良妃見了，便是頗為欣慰的垂下頭。

  片刻後，方才道：「那我便不留郡主了。」

  令妃抬頭看著楚念，「還望郡主替我給巧兒帶句話。」

  楚念眸中閃過一瞬疑惑，便見令妃面露不舍，輕聲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

  楚念三人出宮的時候，明巧手中多了一封信，一個包裹，還有數十張銀票，馬車之上的明巧眼睛紅了一路，吳涼心疼了一路。

  到了楚家，楚念便準備趕走兩人，這時卻想起一件事，連忙扯住正準備離去的吳涼的衣袖，「小蘇蘇現在何處？」

  「當然是在我師兄那兒……」

  「我同你們一起回去。」

  看著明明已經下了馬車的楚念再次爬上了馬車，吳涼眸中仍有疑惑，「你不是說解決了這些事兒便去找太子明修？不急著回去收拾東西了？」

  楚念笑著看向明顯是想和明巧獨處的吳涼，一邊撩起窗簾，一邊道：「小蘇蘇被你師兄養成那副模樣，我還當真不大放心，此行我去將她帶回來，一同帶走。」

  「可我師兄他……」

  「他若是明事理，自然會放小蘇蘇離去。」楚念笑著回眸，望見明巧依舊紅著的雙眼，不禁略有幾分無奈，又想起她臨走時候令妃不捨得模樣，不禁心下動容，「明巧，我替你答應了令妃娘娘，每隔七日，定要送信給她，不管你身在何方。」

  明巧點了點頭，依舊抱著懷中的包袱，面色似乎仍有不舍，「那她說沒說，方才為何不肯見我。」

  楚念目光微閃，「娘娘肯放你離開，已經是最大的讓步，若是再見你，恐怕她就捨不得放你走了。」

  「母妃……」聞言，明巧越發握緊了懷中的包袱，隱約得見似乎有淚水要再次落下。

  楚念目光轉向吳涼，吳涼立即會意，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將那抽泣著的小人兒擁入懷中，「不怕，近日我們還會在京城之中，還可以常常回去探望令妃娘娘的。」

  卻見明巧驀然抬起頭，將自己眼角的淚水擦乾，倔強道：「母妃的意思很明顯，她幫我收拾了東西，就是要我這段時間不要回來，她也想讓我明白獨立生存的難處，我自然不會辜負母妃這番苦心，若是這一輩子都只能依靠母妃過活，那我活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吳涼眸中閃過一絲心疼，楚念則是讚賞的點了點頭，「我看這幾日藥王那邊也不需要你，吳涼，不如你就帶著五公主一同出了京城去瞧瞧，過一陣子再回來也不遲。」

  吳涼張了張口，話音還未出口，便見一旁的明巧貌似輕鬆的伸了個懶腰，率先開口道：「我覺得此事可行，我還沒出過京城，如今倒是可以出去長長見識了，阿涼，你說我們去哪裡玩兒的好？」

  「我……」

  「去吧。」楚念攔住吳涼的話頭，「你不是說你們藥王谷招人的條件極為苛刻？正好，你出去遊歷的時候順路尋一些合適的人選，拿不下來的，就送消息給我，我去幫你。」

  此言落下，吳涼方才啞然點了點頭，「倒也是，那我便出去跑一趟，只是，我怕我一個人無法保證明巧的安全。」

  說著，他轉眸，有些擔憂的看向身側的明巧，便見楚念順勢從懷中掏出一物，塞到了明巧的手中。

  「這袖箭是早些時候從友人那裡得來的，我會武，用不上，今日便贈與你，對了，吳涼，暗四是不是還在蘇府？」

  吳涼怔然看著明巧懷中的袖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便見楚念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最近京中不會再有什麼大事兒，便叫暗四暗中跟著你們，也好有個照應。」

  明巧似乎極為喜歡那袖箭，套在手腕兒上也剛剛好，見狀，吳涼只好無奈的聳了聳肩。

  「行，都聽你的。」

  楚念笑了一聲，轉眸再次看向窗外，若是向顧十三討來這袖箭的歸屬，當是不難，畢竟顧十三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兒，大不了等價賠給他既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