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蓮子羹

  一陣微弱的冷風吹過，那女子身側跟著的暗一抬起頭望見靜靜立在眼前的女子，頓時面色一愣，此刻眼前的女子面色慘白，身子僵直，唯獨眸中的淡漠叫人莫名心疼。

  「娘子……」暗一有些錯愕的開口，「娘子，您怎麼會在這兒？」

  楚念目光定定的看了暗一一會兒，面兒上忽而浮現出一股淺笑，她抬眸看向那女子，「殿下宿醉，我本打算為他熬一碗蓮子羹，卻沒想到，竟被這位娘子搶了先。」

  暗一看不出楚念完美笑容之後隱藏著的驚濤駭浪，那女子卻是柔柔的身形後退了一步，躲至暗一的身後，才小心翼翼似的天真道：「暗一，這位是……」

  見狀，暗一似乎有些尷尬的看著眼前依舊淺笑著的楚念，「這位是無雙郡主，娘子，這位是先司徒大人梁大人之孫，梁家二娘，梁施宛。」

  梁家二娘？楚念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頭，這梁家她也聽說過，在蘇父當上中書令之前也是權傾朝野的角色，只不過當蘇父當上中書令之後梁家不知為何莫名衰敗，等蘇家被滅的時候，梁司徒早就辭了官帶著一家老小去鄉下隱居不知多少年，不過聽說，當年那位司徒大人，可也是個比蘇父還要精於計算的狠角色，梁家衰敗的莫名而迅速，朝野中也仍有不少親信，恐怕這位司徒大人就算隱居山林，也依舊對朝堂上的事情了如指掌。

  楚念忽而明白，這位梁家二娘為何會出現在此地，以及昨夜暗凜為何特意叫她陷身在那樣的幻境之中了。

  可是生怕她不會因為梁二娘與明修產生隔閡才是。

  只見楚念淺笑了一聲，目光落到梁二娘正小心翼翼的那碗冒著熱氣兒的蓮子羹上，「二娘手指那般瑩潤，暗一，你豈能叫二娘親自端著那滾燙的蓮子羹？」

  暗一似乎有些意外於楚念的平和，他愣了愣，卻也很快便反應過來，回首將梁二娘手上的蓮子羹小心翼翼的接過，「娘子說得對，二娘，這個還是我來吧。」

  那梁二娘看著眼前楚念與暗一的互動，眸中一抹失落之色一閃而過，卻也老老實實的將那蓮子羹放在了暗一的手中，旋即裝作毫不在意似的好奇的上前，試探性的看著楚念道：「你便是那位叫爹爹都無比讚譽的無雙郡主嗎？」

  楚念淺笑著搖了搖頭，眸中卻隱隱帶著幾分叫人看不透的淡漠疏離，「定然是梁大人謬讚了。」

  那梁二娘見楚念似乎當真沒什麼危險，這才大著膽子再次靠近了幾步，目光小心翼翼的在楚念身上掃視了幾眼，便楚念倏爾轉身，朝著來時的小路走去，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暗一手裡端著的那碗蓮子羹，「咱們快些回去吧，若是再晚些，二娘辛辛苦苦熬好的蓮子羹可要涼了。」

  「呃……好。」

  梁二娘緊緊跟在楚念的身後，楚念的腳步急，她就小碎步跟上，偶爾跟不上了，會用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無辜的看著被她堵在後頭的小太監和暗一，小太監眸中似乎透著幾分憐憫，暗一卻只得硬著頭皮朝著前頭幾乎走遠了的楚念道：「娘子，您慢些。」

  前頭楚念聽見了，這方才意識到幾乎跟不上自己腳步的三人，回頭似是抱歉一笑，腳步終於慢下一些。

  到了涼亭處，池塘中的魚兒依舊歡脫的遊動，門口守著的暗二卻目光微凝，他似是有些彆扭的掠過楚念和梁二娘，看向後頭硬著頭皮跟著的暗一，小聲道：「梁二娘不是回去了？」

  暗一也面色不大好看，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方才經歷過來自楚念的莫名壓力，這時已然快要堅持不住的欲哭無淚了。

  「二娘說要給殿下煮蓮子羹，看著殿下喝完了再走。」

  眼瞧著楚念緩步邁上涼亭，涼亭外頭隔著一層薄紗，看不見裡頭的人究竟是什麼表情，梁二娘鼓起勇氣追了上去，趁著楚念掀開簾帳回頭微笑的檔口，她方才蒼白著臉一頭扎進簾帳後頭，旋即不等旁人阻攔，手下將石凳挪了挪，好似宣示主權一般幾乎緊貼著明修的身邊坐下。

  明修皺著眉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氣喘吁吁的梁二娘，眸中看不出喜怒，暗一和暗二卻是齊齊心下一慌，就連下頭跟著的小太監也隨之面色蒼白了起來，三人齊齊看著依舊立在簾帳外頭，一雙淡然的水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似的，紅唇依舊微微上揚著，卻叫人莫名心生一股她就要爆發了似的危機感。

  而那人卻只是緩緩踱步行至原來在明修對面的位置坐下，一雙水眸轉而看向暗一，「暗一，梁二娘辛辛苦苦做好的蓮子羹，還不快給殿下拿上來？」

  此言落下，明修頓時轉眸看向楚念，眉頭越皺越深，下頭的暗一得了命令不敢怠慢，連忙碎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將那碗「金貴」的蓮子羹擺在石桌之上，楚念抬眸，似笑非笑的看著明修，「殿下，快嘗嘗二娘的手藝，這可是二娘親手所做的。」

  明修身形不著痕跡的挪了挪，與梁二娘的距離稍微拉開了幾分，這才轉眸看向對面坐著的楚念，這檔口，楚念那雙水眸正微微彎成兩顆月牙，那副真心喜悅的模樣，好似當真想叫明修吃下那碗旁人做出來的蓮子羹似的。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得到一股莫名壓抑的氣氛，就連立在涼亭外頭的小太監也不得安生。

  可能唯一察覺不到這股壓抑氣氛的，只有梁二娘了，而此刻梁二娘正雙眼期待的看著眼前的明修，仿佛正等著他嘗試那第一口。

  明修皺皺眉頭，目光落到桌上那碗蓮子羹上，眉宇之間閃過一絲莫名的複雜，片刻後，他伸手摸向那碗蓮子羹裡頭擺著的湯匙，手下僵硬著舀起一勺看上去頗為清淡的蓮子羹，再緩緩送入口中，轉眸看向身側依舊一臉期待的梁二娘，輕輕點了點頭，「很好吃，多謝。」

  得了這簡短的幾個字，梁二娘像是得了珍寶，連連點頭道：「殿下若是喜歡，我今後每日都做給殿下吃。」

  明修眉頭緊蹙，轉眸，對上楚念那張依舊完美無瑕的笑臉，胸口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他微微扯出一個笑容面對梁二娘，聲音平靜，「那便是多謝二娘了。」

  梁二娘愈發歡心起來，她絲毫不顧及旁邊還有其他人似的，眼瞧著自己與明修之間再次拉開距離，便是再次將凳子挪了幾分，直至緊貼著明修，她才小女兒般嬌羞的垂下頭。

  這一幕落到對面那雙淡然的水眸之中，楚念抬頭，淺笑著看向明修，那副模樣好似什麼都未曾放在心上，正是這股莫名將世事都不放在眼中的模樣，明修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正漸漸消逝。

  他皺著眉頭看向楚念，便見楚念半垂著眸子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殿下想給臣女介紹的，便是這位梁二娘了吧？現如今臣女與梁二娘也算相識了，臣女可以走了嗎？」

  明修面色一滯，梁二娘依舊穩坐在明修身側身形孑然不動，似是天真歡心的轉眸看向明修，眨了眨眼道：「殿下，我與郡主方才的確是識得了，也覺得甚為投緣，若是有機會，我定然會時常去找郡主玩兒的。」

  見明修陰沉著面色不說話，楚念先一步起身，朝著那梁二娘點了點頭道：「二娘且與殿下敘話，臣女家中還有事，先行退下了。」

  說罷，她轉身朝著涼亭外頭走去，明修放在桌上的拳頭不禁握緊，瞧見那身影漸行漸遠，站在涼亭門口的暗一和暗二卻無人敢加以阻攔，氣氛正漸漸陷入冰冷，挨著明修坐著的梁二娘很明顯的感受到了這份刺骨的寒，她身形打了個寒顫，便像是害怕一般滿臉無辜的看向明修。

  「太子……殿下……」

  聽見這聲音顫抖著的輕喚，明修方才站起身，居高臨下而淡漠的看著眼前被嚇得身形瑟縮的梁二娘，「孤與梁大人不過合作關係，二娘，自重。」

  說罷，他拂袖朝著涼亭外頭走去，後頭的梁二娘卻是瞬間雙眸微紅，「可是，可是，殿下，我們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殿下當真希望天下人都知道堂堂太子殿下是一個負心人嗎？」

  這話音不輕不重，剛好落地的檔口，便見明修身形在涼亭外猛然頓住，感受到那方傳來的低氣壓，站在自家主子身邊的暗一和暗二抬不起頭來，只得低頭雙眸緊緊的盯著腳尖，仿若對外界充耳不聞。

  此刻定定立在門口那高大的身影叫人莫名覺得壓力如泰山壓頂，方才楚念在時還時刻委屈的梁二娘此刻卻像是無所畏懼，她站起身，紅著眼眶，目光定定的看著明修的背影。

  「殿下難不成忘記了昨夜發生的事？那我來提醒殿下……昨夜，殿下喝醉了酒，正巧我代替祖父過來與殿下談合作的事情，殿下就趁著酒勁把我……」

  末了，她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之意，「我已與祖父說過此事，祖父已經說了，倘若太子妃的位置不是我的，祖父當年能翻動大涼的朝廷，今時亦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