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村落

  楚念目光微閃，與身側的明修對視了一眼，便見明修抿了抿薄唇，「今日晚了，先休息，看看情況，再說其他。」

  這時，李三的房子門口已經到了——楚念曾見過十分破舊的房子，可那也是有人精心打理著，至少乾淨，這李三的房子不一樣，被柵欄圍起來的小院兒裡頭荒草叢生，牆角是個不大不小的豬圈，瞧著裡頭也是曾住著一頭肥豬的，只不過豬糞不知道多久沒打掃過，九月天裡頭散發著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望見楚念微微皺起的眉頭，李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讓二位見笑了，前些日子我唯一一頭豬半夜的時候被怪物宰殺了，早晨醒來的時候我就只看見一堆豬骨頭，一時間心灰意冷，那豬圈也一直沒打掃。」

  楚念笑了笑沒說話，一旁的明修目光從豬圈上移開，落到燭火微閃著的房間裡。

  眼前是一座泥砌的茅草房，一扇破舊的木門，一閃破舊的窗子，木門上頭少了幾根糊紙的架子，窗子上的窗紙也破了幾個洞，從那不大整齊的洞裡尚且能望見屋中搖曳著的燭光。

  眼瞧著李三在前頭領路，推門的時候手下力氣大了一點兒，門邊兒立刻聳拉下來，似是要落下來，又不落下來一般掛在門框上，李三硬著頭皮一把將那木門扯下來丟在一邊，轉眸再次看向楚念等人，「委屈二位貴人，我這一個人住，也就不忌諱那些有的沒的，多少房子還是要亂遭一些的。」

  說著，他率先走入門內，楚念和明修站在門口，便聞得門裡頭傳來一陣惡臭，像是什麼東西發了霉，迎著鋪面而來的刺鼻腥味兒，楚念默默的退後了兩步，轉眸，便對上明修寫滿了抗拒的雙眸。

  見二人遲遲沒有跟進來，李三從裡頭鑽出來，「二位，你們怎麼……」

  「不勞煩三哥了。」楚念微微笑著道：「我們出去扎帳篷住一晚就好，三哥今晚大可安心休息，我們一定會保證三哥和其他村民們的安全。」

  說著，二人便轉身，朝著門外走去，李三正欲阻攔，門口卻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個穿著樸素的大叔大媽，正瞧熱鬧似的看著楚念和明修。

  二人腳步一頓，便見李三從裡頭走出來，瞧見門口一穿著花衣裳的大媽，他有些好奇似的道：「哎，李大姐，你們怎麼來了？」

  那被稱作李大姐的大媽手裡頭正捧著一捧瓜子，見李三問話，手裡頭的瓜子兒也沒停下，瓜子殼散落了一地，「這不是聽說你家來了富貴的客人，特地來瞧瞧，也長長見識，城裡人都什麼樣兒。」

  李三走上前來，與楚念和明修並肩，此刻這二人顯得與周圍的氣氛十分格格不入，且不說明修身上散發著的那股生人勿進的味道，就言楚念，此刻素白長衫隨著微風飛舞，怎麼瞧怎麼不像是個能出入荒草叢生的雜亂小院兒的主兒。

  他尷尬的笑了笑，「我們村子裡頭人不多了，現如今鄰里留下的也都算得上一門親戚，這李大姐是我熟人，我吃不上飯的時候常來救濟我，是個熱心腸的人兒，不過前些日子怪物剛才把她男人給……她家裡頭也沒了別人兒，也就不怕那怪物了。」

  楚念微微挑了挑眉，那李大姐正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身側的明修，那副神情，怎麼瞧著也不像是個沒了丈夫的人。

  說話這檔口，李大姐已經迎了上來，她圍著明修轉了一圈兒，手中的瓜子殼便散落了一圈，站在明修身側的楚念似乎感受到明修身上的冷氣愈發凍人，便是輕咳了一聲，那方李大姐才嘖嘖稱奇，「頭一回瞧見這麼俊朗的小郎君，西楚來的，大戶人家的面首？」

  這話音落下，望見明修宛若殺人一般的目光，楚念生生將笑意憋在胸口，朝著李大姐笑道：「我們不是西楚人。」

  那李大姐頓時兩眼放光，「難道是蠻族……」

  李三見明修面色不好看，連忙行至李大姐和明修之間，徹底將李大姐的目光擋住，「這二位貴人是來幫咱們殺怪物的，李大姐，您就別添亂了，再把人給氣跑了，以後咱們的日子可咋過？」

  「殺怪物？」李大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姿挺拔卻溫潤如玉的明修，目光掃過一旁瞧著文弱的楚念，片刻後，長吁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道你姐夫多壯一個人，都沒能活著回來，這兩個就能行了？」

  此刻暗衛們正在村子口收拾馬車，沒有跟著楚念等人來這位於拐角裡頭的李三家，李三抬眸看了一眼楚念和明修，有些惱火似的道：「李大姐，您就別亂說話了。」

  「喲，」李大姐將手裡頭瓜子兒全都撒了，「那你說的要是真的，咱們不得先告訴村長？」

  李三窘迫的看了楚念二人一眼，「還是先別……」

  這檔口，門口忽而一老者走入，這老者滿頭灰白，身形瘦弱，走路極慢，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抬眼瞧楚念和明修的時候，一雙昏花的老眼中莫名閃爍著審視的光。

  「李三，聽說你今兒沒去城裡，反倒是帶了兩個外人回來？」

  這老者進來，李三忽而顯得有些緊張，他抓了抓自己不知多久沒洗過的頭髮，身子僵硬的立在原地，「村長，您老怎麼來了。」

  老者拄著的拐棍重重在地上砸了一下，揚起一片青灰，「若是我不來，我還不知道你小子自己不要命也就罷了，還帶著外人一起回村子送命。」說著，他看向一旁的李大姐，「命都快沒了，還嗑瓜子兒，你這死丫頭倒也是心大！」

  被稱作「死丫頭」的李大姐頓時臉上浮現出一股諂媚的笑意，她上前幾步扶住老者的身子，「您也別訓我了，我這不是為了留下來陪您？村子裡頭可不能沒有壯勞力！對了。」

  她抬眸，目光示意老者看向楚念和明修，「這兩人是李三兒半路撿回來的，說是來幫咱們打怪物的。」

  此言方才落下，楚念仿若從老者眸中望見一股攝人的精光，便見老者捋著鬍鬚，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楚念和明修，「那怪物身高九尺，身形龐大，長相猙獰，青面獠牙，就憑這兩個？李三兒，你怕不是又叫人騙了！」

  說罷，老者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李三兒一眼，轉眸再不多看楚念二人，儼然是面露傲色，李三愈發不好意思的看向楚念與明修，「前些日子我做買賣被人騙了一筆，村長這是擔心我，不是針對二位。」

  明修面色依舊淡漠，楚念倒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轉眸看向那老者，「這村子裡的，可都是大涼人？」

  話音落下，那老者頓時面色一怔，便見楚念從容不迫的上前一步，依舊淺笑嫣然道：「前些年我聽說因為朝堂上的紛亂，導致偏遠地方的百姓鬧了饑荒，大多數人都乾脆逃到了西楚邊界來，此處正處在西楚和蠻族的交界，想來，這個村子，也不屬於西楚管轄的吧？」

  這話兒脫口而出，就連一旁的李三都隨之面色一怔，片刻後，便見老者顫顫巍巍的上前，微微眯起一雙眼睛看著楚念，「丫頭，你是什麼人？」

  卻見楚念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是誰不大重要的，不過眼下大涼正處於內亂階段，太子殿下正致力於將朝中那些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黑心官員從朝中剔除，各位若是想家，這個時候回去，正好。」

  明修望著楚念的側臉，目光微閃。

  便見那老者面色嚴肅了起來，「閣下知道的這麼多，想必也並非是西楚中人或蠻族中人？」

  楚念點頭，「我們是大涼人，在西楚遊玩兒了一圈，傍晚的時候本打算從蠻族的地界直接穿回去，結果被堵在城外了，這才聽說了怪物的事，便打算順手來給解決了。」

  得了楚念的肯定，那老者倏爾熱淚盈眶，手中的拐杖也握不住一歪便砸在一旁的草叢之中，他上前，一把抓住楚念的雙手，「大涼人……大涼人……」

  一旁李三和李大姐也跟著瞪大了雙眼看著楚念和明修，「你們原來是大涼人，我就說裝束十分眼熟的……不過你們怎麼會從如此偏僻的地方走？要知道，大涼和西楚的商人都只從兩國的邊界，蠻族人向來對大涼人生有敵意，已經很少有人敢從蠻族的地界回家了。」

  楚念和明修沒回答他的話，老者則是抬眸看著楚念，「老頭子我年少時便跟著家人一起來此處創立了這個村子，一輩子顛沛流離，已經很久沒回過家鄉了，叫你們見笑了。」

  聞言，楚念淺笑著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這檔口，便見老者轉眸看向院子外頭，「可惜你們來的不是時候，聽話，趁著還不到子夜，你們快些想辦法進城，倘若再晚了，只怕你們也要客死他鄉了。」

  明修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時，不遠處山林中忽而響起一道震天的怒吼聲，這怒吼聲悠長的從山林傳到眾人的耳朵里，眾人頓時面色一變。

  老者鬆開楚念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向院子口，口中喃喃，「今日……今日這怪物怎的這麼早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