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晚了！

  桃謹言方才將瞎子無頭蒼蠅一般在院子裡亂撞的瞎子一把抗在肩上，便見不遠處拐角一御林軍飛奔而來，「郡主，後院兒，後院兒起火了！可能是對方要銷贓！」

  楚念眸中驀然一暗，口中銀牙咬緊，眨眼間，便見那道素白身形消失在原地，桃謹言面色怔了怔，晚了一步，可他背上的瞎子卻儼然焦急的掙扎，「媚娘，媚娘！」

  見狀，桃謹言穩了穩被瞎子掙扎得幾乎搖晃的身形，暗自啐了一口，「瞎子，坐穩了。」

  ……

  等楚念和背著吳知秋的桃謹言落地之時，媚娘原本居住的宅子早已亮起了沖天大火，火中隱約聽得見淒婉的尖叫，不顧火勢，楚念皺著眉頭身形猛然沒入了火中，而桃謹言望見那道身影鑽入火里，略微皺起眉頭，便毫不猶豫的準備跟上，卻被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捉住了衣袖。

  「媚娘，媚娘……先生，這四周為何如此滾燙？我的媚娘……」

  桃謹言不耐的扯住瞎子的手，「待在這兒，你若敢進去，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媚娘了。」

  說罷，他看也不看瞎子一眼，專身，亦然沒入火海之中。

  而先行進入火海的楚念，冒著幾乎舔舐睫毛的大火，一頭鑽進火勢最旺之處，此處有一暫時未被大火侵蝕的空地，因為有幾根木樁擋住了去路，不過火已然舔shi著易燃的地板，時間也不多了。

  只見一女子正攏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坐在原地，面露釋然之色，她身側，是那侍女，此刻正面露憐惜望著自己的主子。

  而火海邊緣，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一個面色癲狂的青年，此刻正圍著火海團團轉。

  「怎麼辦，怎麼辦？我們就要死在這兒了！」

  楚念從火海中露出素白的身形，衣角被燒出了一個窟窿，她卻全然不知，只是目光專注的望著眼前面露釋然之色的女子。

  一旁的李相此刻像是望見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那看著嬌弱的美人兒究竟是如何鑽進來的，便是連忙道：「美人兒，美人兒，你來了，快帶本城主出去，今後，本城主便只有你一個夫人！」

  卻不想，李相方才撲了過去，便被一隻看似纖細，卻十分有力的玉足狠狠的踢開，他的身子倒飛出去，重重撞在火海邊緣，一聲慘叫。

  「美人兒，你……」

  「郡主，你來了。」媚娘抬眸，溫柔的看著楚念，相比初見時莫名的豪爽凌厲，此刻楚念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佳人皎如月」。她面色怔楞的望著媚娘，片刻後，隨之釋然一笑。

  「嗯，我來了，他在外面，你是否要見最後一面？」

  媚娘有些失神，片刻後，她默默的垂下頭，道：「郡主到底還是多此一舉了，不過也罷，奴家最後拜託郡主一件事，不要告訴他，我是自殺而死，他只需要知道，城主府是因為媚娘與李管事……苟且之時不小心點燃了燭火，所以才失火，如此，足矣。」

  楚念心疼的望著眼前神情落寞的媚娘，她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將話兒說出口，只道：「最後……可還有別的要求？我定會全力滿足你的所有願望……」

  「不必了。」楚念的話音被堵住，媚娘抬眸，溫柔的看著楚念，「郡主，奴家便是高攀，郡主可算得奴家的友人。」

  楚念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這檔口，便見媚娘看向身側的侍女，面含春風般的笑意，仿若她並非死到臨頭。「時間不多了，媚娘的最後一刻，能有你們這些真心疼愛的人在身旁，足矣。」

  說罷，她轉眸，看向被楚念一拳打得失去了力氣的李相，還有狀若瘋癲的李管事，緊接著，那具看起來十分柔弱的身子被某種力量操控著站了起來。

  她步步走近，分明瞧著手無縛雞之力，卻叫那叔侄二人面露驚懼之色。

  她聲音中仍舊透著一抹遺世的瘋癲，「李相，你沒想到吧？你最後一個領進房的人，竟是你們叔侄二人此生最為畏懼之人，如今，你可後悔你自己如此可憎？」

  此刻叔侄二人儼然明白了什麼，可眼前被仇恨吞噬了的女子根本不容他們求饒，只仰天對著火海一聲狂笑，「李相，李毫，那麼多女子，整個沔陽城的百姓！你們這些狗官！你們這些祿親王府的狗奴才！今日……」

  她沉溺著雙眼透過早已凌亂的墨發的縫隙之間露出來，帶著幾分叫人驚駭的冷意。

  「就隨我一起，下十八層地獄吧！」

  說著，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拼命掙扎著的叔侄被她一手抓住一個，朝著他們身前那滔天大火之中撲了過去，仿若飛蛾縱身躍入火海之中，只不過，相對飛蛾對光亮的喜愛，媚娘最希望的，是叫這股大火能夠泯滅，自己那被玷污過的骯髒的軀殼吧。

  眼見自己主子已然悲壯赴死，那侍女亦然面帶決絕回首看著楚念，「郡主，主子已經死了，我這等賤婢也沒有活在世上的餘地，郡主早些出去，我們方才在外圍也澆了油，只怕是大火愈燃愈烈，再晚，郡主也出不去了！」

  話音落下，那侍女面露悲壯，轉身朝著媚娘消失的火海沖了過去，卻被一股巨力猛然拉住。

  緊接著，她便覺一股幽幽的蘭花香包裹住自己的全身，一股熾熱撲面而來之際，上首傳來一道略帶幾分冰冷的聲音，「你最好乖乖跟我出去，否則，你主子唯一的遺願，便不可實現了。」

  侍女面色微微一怔，此刻她才明白，方才媚娘為何會用那種不舍的目光看她，她也終於想通，無雙郡主為何不攔著她可憐的主人。

  媚娘那是帶著決絕啊！那是徹底的自我放棄……就算如今吳知秋還肯接受她那具殘破的身子，可媚娘如何能接受自己？

  接受不得……她對這些她厭惡的男人笑臉相迎投懷送抱，刻意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浪蕩的女子，可她分明就比這世界上所有的女子都乾淨！

  而這半年的處心積慮放棄自我，甚至對自己深愛的人惡語相向，只是為了……所有人都能將她這個不堪的女子遺忘。

  她今日獨自做了這個英雄，不是為了叫旁人稱讚，只是為了報仇，只是替曾經被李家人迫害的無辜女子們報仇雪恨而已！

  ……

  待楚念抱著侍女衝出火海，火勢幾乎已經蔓延了整個沔陽城主府，大火的邊緣，瞎子焦慮的站在原地，忍不住伸手觸碰那燃著的火焰，又因為太過火熱而退了回來，只得焦急的聲聲呼喚，「媚娘，媚娘……」

  楚念將侍女放下，此刻侍女面色怔楞不知在想些什麼，而瞎子似乎聽見了這方的聲音，連忙迎了上來。

  「郡主，郡主，我的媚娘呢？」

  走路的途中，瞎子腳下不小心絆倒，趴在地上，一個大男人竟失聲痛哭，「媚娘，我的夫人……」

  楚念目光掃過他，「媚娘讓我告訴你，她是個浪蕩不羈之輩，就算死，也不願再見到你這個窮鬼。」

  此言落地，瞎子備受打擊，他茫然的尋找楚念的方向，滿臉悲戚，「不可能，不可能，媚娘不是這種人！她絕對不是！」

  一旁的侍女聽見二人的對話，渙散的眸中似乎恢復了幾分生機，她抬眸看了不遠處的吳知秋一眼，卻見見浮現出一抹譏諷，片刻後，她起身，立在瞎子很遠的地方，漠視著摔倒的瞎子的掙扎。

  「你若當真不相信她是這種人，也不必一遍又一遍的脫口而出，你如此強調，不過是在強迫自己相信，不是嗎？」

  楚念有些意外的看著忽而清醒了的侍女，那侍女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忽而面色一怔的瞎子。

  「第一次，媚娘叫你回來，你說你要進京趕考，來不及回來，這次，媚娘被人強行拉到城主府，玷污，奪去身子，再放回來，你考試失意，回來，聽聞此事，毒打了媚娘一頓，媚娘毫無怨言，忍氣吞聲。」

  「第二次，媚娘被那登徒子擄走，你害怕城主府的勢力，對此視而不見，直到媚娘在城主府住下的第三日，你來，隔著高牆給媚娘抵情詩，就是那首『佳人皎如月』，這刺激到了早就被玷污的媚娘，她覺得自己早已不是你心目中喜歡的那個乾淨的『佳人』一度想要輕生。」

  「第三次，你求媚娘想辦法幫你求求城主府，替你求個官路，媚娘想盡辦法，卻暴露了你們之間私會，你被李相戳瞎了雙眼。」

  「第四次……」侍女雙眼濕潤，轉眸望向楚念，「第四次，他因為瞎了雙眼，無法工作，無法過活，彈盡糧絕，來求媚娘賞賜他銀兩，當時他不知道，李相就在一旁聽著，媚娘為了保住他這條賤命，惡語相向，郡主，你知道這畜生說媚娘是什麼？」

  她再次看向吳知秋，「他說媚娘是賤人，是浪蕩貨色，他竟公開侮辱媚娘，說媚娘是萬人騎！」

  在楚念略沉的目光之中，侍女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一腳踢在那瞎子身上，瞎子一聲悶哼，卻連忙循著楚念的方向辯解道：「不是的，郡主，不是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你現在可是看郡主在場，想借著媚娘的死，最後博一次同情，好郡主施捨於你？吳知秋，你就懊悔我沒能與娘子一起死在火海里，沒能將你的秘密全數一起葬身在火海里，我告訴你，李相是禽獸，可你，便是禽獸不如！」

  「啪，啪，啪。」鼓掌聲從大火之中響起，「好一個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