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夜談

  齋房內，皇后方才從夜裡甦醒，想喚來守夜侍女，可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有些無奈的兀自撐起身子，取過一旁早已冰涼的茶水，潤了潤嗓，才發出聲音。

  「來人啊。」

  有侍女從外頭匆匆進來，如今伺候著皇后的也就只有她一個，她可是半點懈怠不得，怕皇后半夜有事，就趴在外頭房梁下睡了。

  「娘娘。」

  見皇后已經坐了起來，那宮女很有眼見的轉身，替皇后倒了杯溫茶。

  三兩溫茶下肚，皇后這才好受了一些。

  「李嬤嬤的屍首，念兒幫本宮收起來了嗎？」

  那宮女瞧見皇后蒼白的面色，知曉她定然是因為李嬤嬤的死連覺都沒睡好，便是連忙讓皇后安心道：「早些時候傳來的消息，郡主去過太后那處，回來的時候問主持求了個厚葬的地方，如今李嬤嬤就葬在這後山上了。」

  聞言，皇后鬆了口氣，眼眶又是紅了紅，便道：「那就好，那就好……」

  宮女想出聲安慰，張嘴的檔口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道傲慢的女聲：「青蓮，帶皇后娘娘去見太后娘娘罷，太后娘娘等著呢，快點。」

  青蓮神色一怔，與皇后對視了一眼，神色為難，她轉頭望向窗外道：「小玉姐姐，你幫我回了太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已經睡著了，恐怕是不方便去見太后娘娘了。」

  她話音落下，那小玉已然推門而入，望見榻上靠著的皇后，那小玉先是滿臉譏諷的福了福身，旋即便理直氣壯的看著青蓮道：「青蓮，這話兒我就不與太后娘娘說了，你騙我是騙，可騙太后娘娘，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不顧青蓮五味雜陳的模樣，小玉轉頭，傲慢的看著皇后：「皇后娘娘既然沒睡，就去陪太后娘娘說說話，太后娘娘說了，這入了夜啊，上了年紀的人睡不著，只能找您陪著說說話才能入眠了。」

  青蓮還想著楚念吩咐的要好好照顧皇后，便是急得雙眼通紅道：「小玉……」

  皇后輕輕拍了拍青蓮的手，安撫似的道：「無妨的，不過是陪太后娘娘罷了，你且先回去，本宮收拾收拾就去。」

  那小玉冷哼了一聲，輕蔑的看了一眼青蓮，落下一句：「是，皇后娘娘。」便趾高氣揚的走了出去。

  青蓮滿眼擔心的看著皇后道：「娘娘，這大半夜的太后還要叫您去，顯然是要刁難您的，您的身體……」

  在太后身邊待了這麼久，青蓮對太后的脾氣再知道不過了，原本太后娘娘就慣不喜歡皇后，往常在宮裡，太后還忌憚著皇帝和太子，不敢對皇后如何，可如今出了宮，山高皇帝遠，無雙郡主又不能沒日沒夜的呆在皇后的身側，太后自然早就忍不住要對皇后出手了。

  皇后苦笑了一聲，「不必擔憂，這把脆弱的骨頭，當是還能撐一撐，晾太后也不敢明目張胆的讓本宮死在她手上，你放心。」

  青蓮咬了咬下唇，便見皇后抬起手：「如今不去也不行了，替本宮更衣吧。」

  見狀，青蓮只好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替皇后準備洗漱。

  等皇后洗漱完，氣色看上去仍舊不好，他們到太后的齋房時，小玉正在門口候著，遠遠的望見皇后和青蓮，她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片刻後，她攔下皇后和青蓮。

  「皇后娘娘，您這準備時間也太慢了，如今太后娘娘屋裡有貴客，娘娘且等一會兒吧。」

  說著，她轉身走回門口守著，顯然一副不給皇后進屋的模樣。

  青蓮有些惱火上前：「你……」

  這大半夜的，哪兒來的客人？不過是故意晾著皇后，不叫皇后進來，沒有太后的命令，皇后又不能回去等，可這深秋涼風就這麼吹著，皇后又如何受得了？

  皇后拍了拍青蓮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便理了理衣裙，好整以暇的站在門口。

  見狀，青蓮也只好扁了扁嘴，「皇后娘娘，奴婢回去將大絨幫您取過來。」

  皇后點了點頭，青蓮便轉身小跑著離去，生怕晚了皇后又會出什麼事兒。

  望見主僕二人的互動，站在門口原本半眯著眼睛假寐的小玉睜開雙眼，望著青蓮的背影，嗤笑了一聲。

  青蓮走了沒多會兒，屋子裡就傳來太后的聲音：「讓皇后進來吧。」

  見狀，小玉便讓開身子，對皇后比了個請的手勢，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請吧。」

  有秋風順著衣領灌入皇后的身子裡，皇后身子抖了抖，便強行將冷意壓抑了回去，點了點頭，從容不迫的朝著齋房裡頭走去。

  太后正半靠在軟塌之上，身子軟綿綿的倚著，望見皇后進來行禮，太后望著皇后那張幾乎比自己還憔悴的臉，輕蔑的嗤笑了一聲。

  「皇后這幾日在寺里住的可還安心？青蓮可有好好侍候你？」

  皇后福了福身，沒有太后的命令她也不好坐下，卻是一雙腿發軟，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

  「太后娘娘放心，青蓮將臣妾侍候得很好。」

  太后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又叫皇后站了好半天，直到皇后幾乎摔倒的時候，太后才給皇后賜了座。

  等皇后坐下，她才將身子直起來，目光清冷的看著皇后道：「你知道哀家叫你來，是做什麼的嗎？」

  皇后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太后娘娘若有什麼要求，說便是，左右臣妾也只能聽著。」

  太后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你是否覺得，如今有楚念給你撐腰，哀家就不能把你如何了？」

  聞聲，皇后快速垂下頭去，面色隱忍道：「臣妾不敢。」

  見狀，太后搖了搖頭，也沒再說些什麼，只是道：「哀家老了，如今不論是宮裡宮外的十事情，哀家都管不著了，你又是這副病秧子模樣，哀家就想啊，倘若哀家死在你前頭，你如何管得了後宮？」

  皇后面色僵硬了一瞬，便見太后繼續道：「如今也好，知道你本就管不了，哀家扶了宸妃上來，那丫頭也比你懂事兒——」

  這時，皇后方才聽懂了太后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怔，片刻後，她皺起眉頭道：「宸妃還太年輕。」

  「年輕？」太后譏諷的看著皇后，那模樣儼然沒了老態，若不是仍舊頭髮花白，皇后幾乎要以為，眼前這個太后是個花季少女了。

  「年輕才好，年輕人，活得久啊……」太后似是長嘆了一聲，旋即似笑非笑的看向皇后道：「你說，就你我這副身子能活多久？」

  皇后不可置否：「太后娘娘自然是會長命百歲的。」

  「呵，長命百歲……聽起來，哀家註定是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皇后猛然抬起頭，便對上太后一雙陰沉的眸子，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皇后：「皇后，你說，哀家是以後宮側面掌握前朝的好，還是乾脆自己親自去掌握前朝的好？」

  「太后娘娘說笑……後宮不可干預朝政，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望見皇后一本正經的臉，太后忽而笑了，她半抬著眼看向皇后道：「規矩？哀家難道，不就是這大涼的規矩？」

  皇后面色一白，這時，便聽太后繼續道：「皇后，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把位置讓給年輕人了。」

  ……

  楚念三人各自得了靈虛活佛的靈簽，歸途上各自心懷鬼胎，迎面卻撞上了匆忙的青蓮。

  楚念認出青蓮是被派去照顧皇后的那個宮女，便連忙將人攔下道：「皇后娘娘出什麼事兒了？」

  見是楚念，青蓮原本急躁的面色才鎮定幾分，便是連忙拉著楚念道：「郡主，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深夜裡被太后召見，如今在太后的齋房裡，已經一個時辰沒出來了。」

  她手裡還拿著給皇后取得大絨，原本以為太后只是晾一晾皇后，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卻沒想到太后竟然將皇后叫進去這麼久都沒出來，這可急壞了青蓮，若只是站在門口，皇后至少在她眼皮子底下，可如今皇后隻身進去，青蓮不知裡面是什麼情況，頓時倍感不安。

  望見青蓮擔憂的面色，楚念亦是面色一沉，便聽明巧著急道：「那咱們快過去看看，這深更半夜的召見皇后，只怕太后也沒安好心。」

  明巧話音落下，楚念已然大踏步朝著太后的齋房走去，青蓮連忙跟上，她們身後的吳涼與明巧雙雙對視了一眼，也連忙跟了上去。

  等楚念到了太后的齋房門口，卻被守夜的小玉攔住：「郡主，太后娘娘已經睡下了。」

  楚念一雙水眸之中泛著冷意看向小玉，直看得小玉心底無端生出一絲恐懼，才聽楚念開口道：「那皇后娘娘呢？」

  在楚念面前，小玉再不敢繃著囂張的態度，便是低眉順眼道：「皇后娘娘已經回去歇著了。」

  見狀，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還好，聽起來皇后沒被太后太過刁難……

  眾人再次打道回府，去往了皇后的齋房，此刻皇后齋房內僅有一隻燭火攢動著，屋子裡沒有影子，四周一片靜謐。

  楚念心底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不等青蓮通報，便大踏步的走入屋內，屋內的人正和衣靠在軟塌邊兒上歇著，望見楚念，皇后有些虛弱的笑了笑，「念兒來了。」

  青蓮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皇后坐著都搖搖欲墜的身體，而楚念則是望著完好無損的坐在自己眼前的皇后，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太后召您前去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