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半尋人

  慕千秋一邊感嘆著楚念的淡定，一邊頷首小心翼翼的偷偷打量著楚念的面色，原本一派從容的臉上也閃過幾分窘迫：「郡主，如今知道了慕千秋是女兒身，是否是要將我扭送朝廷？」

  雖說大涼並沒有那般嚴格，到底女子不得從政，若非有個太后在上面壓著沒人敢說一句不是，只怕楚念如今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拿到想要的權勢了。可慕千秋作為江北第一才女，徒有才女之名，一身本事無處施展，陰差陽錯聽說了選庭川長史的事，這才央求了父親給她弄了這麼一個名額。

  慕老爺知道女兒女扮男裝去朝廷上被揪出來了定然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卻拗不過女兒，只好私心「這次去的才子那麼多，說不定他這任性的女兒半路就被哪家的公子比下去」，卻沒想到，這麼多人，民間選出來的愣是只有他女兒一個脫穎而出——

  慕千秋本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兒，可關係到自己家裡，她還是會心生忌憚，尤其現在楚念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不說是舉報她還是……她的冷汗都快擰了一毛巾了。

  這根本就沒道理嘛……不是說好，無雙郡主惜才的嘛，難不成她在郡主面前表現得才華還不夠？

  似乎才感受到慕千秋的膽戰心驚，楚念淺笑著起身，踱步至一片月光之下：「我覺得你不必參加接下來的選拔了，你沒希望的。」

  慕千秋面如死灰，一雙丹鳳眼也不復從前的高傲，只悶聲道：「郡……郡主，那我的秘密……」

  楚念回頭，淺笑嫣然：「我自是不會揭發你，不過還是要看你的表現。」

  「什麼表現？」

  「聽說，江北慕家雖說與官場沒什麼聯繫，卻是江北第一富商，果真？」

  江北地方不小，商貿發達，能在那等地方站住腳，甚至獨霸一方，慕家怎麼可能會是簡單的人物？楚念打聽到這一消息，正好奇這慕家的家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便聽說，這其中，還是靠著慕家二娘的費心經營能使得慕家在江北獨霸一方。

  這位大名鼎鼎的慕家二娘，便是慕千秋了。

  此刻慕千秋面目有些扭曲，「是。」

  她倒是到哪兒都逃不開「商人」的名號了，可她當年幫助父兄經商，也不過是為了家裡人能吃口飽飯，誰承想生意竟越做越大，慕千秋再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慕家是做綢緞生意的，慕家生意崛起這一段時間，慕千秋也是算是披荊斬棘，可那對於她心中的雄才大智來講也不過是小打小鬧，這樣平淡的日子她可算過夠了。

  「郡主若是想叫我去幫郡主經商，還是免了吧，小女寧可在朝廷中戰戰兢兢，也不想再過那等索然無味的日子了。」

  楚念聽出她話兒中的意思，這是嫌棄經商太無聊了？不過楚念卻也不惱，只似笑非笑的看著慕千秋「寧死不屈」的小臉兒：「你道是不怕死？」

  慕千秋面色一怔，卻仍舊梗著脖子，她當然不是不怕楚念真把她舉報了，欺君之罪必誅滿門，別管那君是不是被臣「脅」著，那也算是欺君不是？她是在賭，賭楚念捨不得將她害死。

  瞧著慕千秋昂著的臉，那臉上青一會兒紫一會兒，擔憂都寫在臉上了，楚念忍不住輕笑。的確，正如慕千秋所料，她絕不會將一個有才又無根的女子往太后與王子軒手裡推，就憑這慕千秋能在百萬滿腹詩書的青年之中脫穎而出，就算楚念把她是女兒身的事揭發到王子軒等人眼前，只怕王子軒也得找理由把人留下。

  「經營綢緞你不喜歡，不知火藥，你有興趣沒有？」

  大涼除京都之外的地方沒有禁火令，可京都之內可管得嚴，自從上次蘇家六娘臨死前將沈暮炸了個半殘，京中富貴人可都忌憚著這威力巨大的玩意兒，因此，就連煙火都不在京都出售了。

  火藥本是那些遊方術士研究出來的稀奇玩意兒，這慕千秋也聽過，更是知道如今朝廷便是在差人研究此物，等此物一經錄用上了戰場，絕對是個大殺四方的禍害。

  可這麼危險的東西，無雙郡主要拿來做什麼？

  望見慕千秋微微眯起的丹鳳眸子，楚念就知道她來了興趣，便是垂眸傾身，「跟著我，絕對不會沒有刺激的，怎麼樣？」

  ……

  次日葉遠來陳府找楚念，卻意外的在涼亭之中看到一個陌生的倩影。

  女子一身桃粉，垂雲鬢，頭上一朵俏皮的桃花，面若凝脂，柳葉眉，丹鳳眸子，俏皮之中盡顯風情萬種，正低頭細細的嗅著池塘邊兒露頭的荷花兒，那荷花兒像是湊上來讓她嗅似的，偏偏就比邊兒上的荷葉高出了一大截。

  葉遠看得痴了，直到楚念玩味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他才回神兒：「葉先生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回頭對上楚念意味深長的眸子，葉遠面色一紅，輕咳了一聲道：「是有些要事要向郡主稟報的，是關於庭川的，聽說庭川那邊的災情似乎有所緩解。」

  楚念點了點頭，順著葉遠的目光望過去，見是慕千秋，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想不到這看起來高冷禁慾的葉先生也有動凡心的時候，不過倘若他知道如今這個嬌俏美麗的女子是他昨日腹誹不停的慕千秋——楚念沒打算告訴他，也算是這無趣生活里的一點趣味罷。

  「秋兒。」楚念率先一步走上涼亭，葉遠原本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跟上，這下也算是有了個藉口，便連忙跟上了楚念的背影。

  慕千秋從荷花兒里回過神兒來，一雙白皙的臉蛋兒像是被荷花兒染了色，粉嫩嫩的，格外可人。

  她朝著楚念點頭：「郡主，咦？葉先生？」

  被點了名，葉遠頓時面色一紅，垂著頭讓過楚念：「郡主，這位是？」

  楚念笑笑沒說話，就連慕千秋看著這樣笨拙的葉遠，眸中也閃過一絲戲虐之意，「早就聽聞葉先生的名氣，小女十分仰慕，葉先生只要同郡主喚我一聲秋兒即可，倘若葉先生不嫌棄的話。」

  她可還沒忘了昨晚上在郡主旁邊兒冷嘲熱諷的葉遠！不過既然今日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嘿嘿嘿！誰說看著純良的小娘子就真的純良的？

  葉遠連連擺手：「不嫌棄不嫌棄……能得秋娘子青睞是小生的福氣。」

  「哎，葉先生何苦如此生分。」慕千秋調皮的朝著楚念眨了眨眼，便伸手「不生分」的拉住葉遠的手臂，惹得葉遠老臉一紅：「早聽聞慕先生棋藝了得，小女也略懂幾分，剛好今日得空，不如葉先生陪小女切磋一盤？」

  葉遠看著那隻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瑩潤小手，眼睛發直，直到被慕千秋拉著坐下，才紅著老臉求助的看向自家郡主。

  楚念一撇頭，裝作視而不見道：「難得你們如此合得來，我就不打擾了，正好我要去濟世堂一趟。」

  聽見「濟世堂」三個字兒，慕千秋回過頭來，一雙眼睛提溜轉：「原來城中大名鼎鼎的濟世堂也是郡主手下的？」

  郡主是怎麼做到殺伐和救治兩手抓的？

  楚念笑了笑，沒說話，轉身離去了，見狀，慕千秋只好把全部興趣都轉移到了葉遠的身上。

  只見她一張小臉兒上洋溢這幾分叫葉遠直感惡寒的笑意：「來，葉先生，說好今日要陪小女下棋的，您可別因為小女是女兒身就過分謙讓啊。」

  葉遠只覺鬱悶，他的棋藝雖說被老縣長磨礪的還算可以，何時精湛了？女子多才多藝他作為無雙郡主身邊的人也不是沒見識過，倘若這秋娘子也是無雙郡主那等人，他那半吊子棋藝不是拿出來丟人現眼？

  偏偏自家郡主一點兒救場的意思都沒有，只怕今日他要在這剛剛結識的美人面前丟臉了……

  且不說葉遠與慕千秋二人在涼亭之中打得火熱，楚念方才出了陳府，想了想又轉路去了穆家，見到穆青仍舊沒有甦醒的跡象，她才皺著眉頭出來，直奔濟世堂而去。

  阿嫿如今正尋找醫書，吳家百年醫學世家，說不準阿嫿祖上傳下來的醫書上能有記載治療穆青的辦法。許老所說那神山和神女，對他們這些平常人而言實是太過縹緲，如今距離她能離京還有一段時間，不如就叫阿嫿再努力努力，不到最後一刻，決不可輕易放棄。

  想到這兒，楚念又忍不住失笑，說什麼神山神女縹緲，她本身不就是這世間的一個變數嗎？

  不遠處就是濟世堂所在的鬧市，此刻鬧市人頭攢動，不少商販大聲吆喝著自己手上的商品，楚念卻注意到人群中一抹身影。

  那身影高挑，身材勻稱，穿著是西楚風服飾，饒是輕紗遮面，一雙美眸流露在外，仍舊多了一股神秘的風情。

  叫楚念注意到那女子，並非她身上的奇裝異服，也非她有多漂亮，而是她身上那股叫楚念莫名熟悉的氣息，張揚不失智慧，尤其是露在外面的那一雙美眸，像極了初遇時的穆青。

  楚念心下莫名急切起來，倘若是穆青……倘若是穆青如今站在她面前，該有多好。

  那女子手上正拿著一個糖人兒，一雙美眸中儘是笑意，她身邊站著一個護衛樣的人，身材高大，看上去也是西楚人。

  「瓊，你看，這糖人兒捏得像不像三表妹？」

  那身邊的侍衛盯著她手中的糖人兒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面色肅然，「大涼人竟將阿青娘子捏成糖人兒，實在是大不敬。」

  那女子嬌笑著拍了拍高大護衛的腦袋：「你呀，規矩太多了。」

  楚念怔愣著靠近，瞥見那女子手中捏成了穆青模樣的糖人兒，走神兒間，便覺肩膀被硬物撞了一下。

  那女子跌迭幾步被侍衛扶助，便聽那侍衛朝著楚念怒聲道：「大膽，你可知這位是……」

  女子纖纖玉指堵住了侍衛的嘴，一雙美眸細細打量楚念，見她穿著富貴，不由得高看了幾分，卻眸中仍帶著幾分高傲。

  只是話音中多了幾分禮讓：「不好意思，我家侍衛太過衝動，驚擾娘子了。」

  楚念回過神兒來，目光微沉，卻仍舊淺笑道：「是小女有錯在先，給大娘子賠不是了。」

  那女子輕點了點頭，側身讓過楚念，那侍衛警告似的看了楚念一眼，二人才漸步離去了。徒留楚念望著那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認識穆青的人……楚念望著桌上的糖人兒怔怔出神，看來這場大涼朝廷的腥風血雨，終究是波及別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