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相認

2023-12-22 22:47:17 作者: 月聲輕輕涼
  將手中的瓜果在楚念身側的木桌上放下,穗夫人便笑著坐下,「因只有我們母女住,家中陳設簡陋,讓三娘子見效了。」

  楚念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水輕飲了一口,竹葉青的回甘於口中蔓延開來,她才笑著環顧四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早就聽聞穗夫人為人清雅,如今是小女見識了。」

  茶過三巡,楚念便將話題引入正題,「穗夫人可願隨小女下山?」

  此行她過來,正因為父親臨終時的心愿。

  失心道人最開始還只是青雲觀的一個童子,後下山歷練之際,結識了當時還是御史大夫的蘇父,二人年紀相當,一個一心為民,一個胸懷善心,第一面便一拍即合,時常於月下飲酒做對,某日二人乘船出遊,遇見一女子獨坐柵欄,這女子清麗的笑容頓時俘獲了兩個正值青年的男子之心。

  後來,在朝為官的蘇父才得知這女子是當朝兵部尚書家的千金,便頻頻登門造訪,當時的兵部尚書是一位清廉的好官,也對蘇父這個胸懷大志的青年極為讚賞,幾欲將愛女許配給他,可這位千金並沒有這個意思,屢次拒絕了蘇父表達愛意,某日蘇父上門時卻發現兵部尚書府中一團大亂,原是再清廉的官也無法避免後院兒紛亂,那位千金被人下了情毒,身子被一個道童玷污了。

  而這個道童,正是當時的失心道人。

  得知此事,蘇父這才明了,原來在他追求這位千金的同時,那位千金已經對失心道人芳心暗許,被下毒當日,歹人本是要放另一個紈絝進千金的院子,失心正巧偷偷來探望千金,撞上歹人,自然是要就地正法,之後,卻又碰上了中了情毒無法自控的千金。

  面對欲x火焚身的心愛女子,失心道人情難自控,結果被前來捉姦的人發現,千金怕自己父親會苛責心愛的男子,便放狠話說自己其實心繫於蘇父,並驅趕失心道人離去,失心道人以為心愛的人當真對自己無情,只好傷心離去。

  千金獨自扛下了罪責,被火冒三丈的兵部尚書趕出了家門,離了家門,舉目無親的千金想找到失心道人,可因為心愛之人的狠話,失心道人早就傷心的回了道觀。千金以為失心道人不再心繫於她,傷心欲絕,拒絕了蘇父的收留,從此消失了蹤跡。

  這位千金,便是眼前這位穗夫人了。

  此刻穗夫人正面色複雜的看著楚念,她揮了揮手,「阿力,你先下去。」

  楚念不露聲色的觀察著穗夫人的面色,片刻後,便見穗夫人面露痛苦之色,「你是他的孩子?」

  放下手中的茶盞,楚念輕輕搖了搖頭,「小女是……受了失心道人友人的臨終囑託,那位大人吩咐小女一定要解開穗夫人與失心道長之間的誤會,否則他位於黃泉之下也無法瞑目。」

  穗夫人神色一怔,「友人?哪位友人?」

  楚念垂下頭去,眼前閃過父親將這個故事講給她聽時悵然若失的神色。

  那時,穗夫人走後沒多久,父親便迎娶了母親,大婚之日,失心道人才重新出現在蘇父的眼前,可蘇父幾次三番想與失心道人解釋當年的誤會,都被失心道人揮手攔下了。因此,這二人之間的事,早已成為父親的心結。

  片刻後,穗夫人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面露遺憾道:「難道蘇大人已經……」

  看來穗夫人當真隱居多年,對這世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恐怕連兵部尚書府被滅的事也不知道吧……

  楚念抬起頭,眸中一片平靜,「蘇家謀反,已被滿門抄斬。」

  「不可能!」穗夫人頓時錯愕的抬起頭,「蘇大人為官忠厚心繫百姓,怎麼可能謀反?」

  楚念雙眼落在桌上的茶盞之上,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卻是聲音中透出幾分壓抑,「蘇大人臨終前心中掛念穗夫人與失心道長,希望穗夫人與失心道人能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聞言,穗夫人頓時面帶遺憾,「哪兒有什麼誤會,都過去了,他倒是熱心,這麼多年……也就他一個人還記得我吧,失心……是我有愧於他,我沒臉見他。」

  楚念抬眼看她,看來這麼多年,穗夫人還是沒有想清楚,叫失心道人一直誤會著,才是對失心道人最大的傷害。

  「恕晚輩多嘴,晚輩半年前曾見失心道人一面,依晚輩看,失心道人心中當是記掛穗夫人的。」

  聽父親說,道家沒有佛家那麼多規矩,莫說失心道人,就是青雲觀其他幾位長老也早就有了家室,唯獨失心道人,這麼多年,連一個傾心的女子都未曾有過,這不是記著穗夫人,又是什麼?

  聽見楚念的話,穗夫人目光茫然了一瞬,旋即漸漸清明,「你是說……他沒有怪我當初狠心?」

  楚念嘴角微微勾起,端起茶盞輕飲了一口,「這其中誤會,應該由穗夫人親自解釋才是。」

  「他……在哪兒?」

  見穗夫人面色鬆動,楚念知道此行有了收穫,淺淺一笑,「穗夫人大可準備一下,天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

  黃昏時,一行人便上了路,因為有穗夫人與阿力在,楚念特地雇了一輛馬車供穗夫人乘坐。一路上穗夫人皆是面露焦慮,隔著楚念問失心道人的現狀,還時不時拿出鏡子,詢問身邊的阿力自己打扮是否得體。

  阿力也很好奇他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可問起楚念,卻只得楚念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想不到,穗夫人竟還替失心道人生下了一個兒子,只是一個女子獨自帶著孩子,總有歹徒生有非分之想,穗夫人隱居深山,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

  因為惦念失心道人卻不敢相見,穗夫人隱居的餘杭山距離青雲觀並不遠,天黑之前,一行人便趕到了青雲觀。

  這青雲觀素來以清修聞名,整個青雲觀也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的府院,院門口是兩個守門的道童,見楚念亮出失心道人的令牌,便引著一行人入了內觀的一個偏房,才去尋了失心道人。

  偏房裡,穗夫人坐立難安,一壺茶水不過一刻鐘便盡數入了她一個人的口中,而阿力見自己母親如此焦慮,亦是滿面好奇。

  「母親,你怎麼了?我們要見的究竟是什麼人?」

  穗夫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口,卻有些懊惱似的合上了嘴。

  楚念淺笑著道:「是失心道人。」

  「失心道人?很厲害嗎?母親與失心道人是什麼關係?我可以求他教我道術嗎?」

  阿力一連串兒的發問叫穗夫人更加不知所措,她侷促的端起茶盞,才發現茶水早就被她喝光了。

  見此,楚念差暗三出去看看那遲遲不歸的道童是怎麼回事,又叫他順路管人再要一壺茶水,這才笑著看向穗夫人,「夫人莫急,該說的,總是要與小郎君說的。」

  穗夫人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張風韻猶存的臉憋得通紅,見此,阿力越發疑惑的看向楚念,「三娘子知道?為何不直接告訴我?」

  楚念笑笑不言,片刻後,暗三便率先推開了們,他擠眉弄眼的看著楚念道:「三娘子,人就在後面了。」

  他閃身躲開,便見一道身影款款而入,正垂眸淺笑,「你這丫頭,要來探望貧道為何不提前知會……」

  失心道人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目光定在坐在椅子上正面色僵硬的穗夫人身上,遲遲回不了神兒。

  「阿……阿穗?」

  故人相見總是會紅了眼,不過眨眼間,穗夫人一路的焦慮皆是化作了眸中的淚,兩廂對視,仿若有千言萬語,卻相對無言。

  楚念朝著暗衛們使了個眼色,主侍五人泰然自若的出了門,而阿力見狀,也明白了什麼似的面色怔忡的走出了門兒,楚念見他跟出來,有些疑惑,「你不是好奇嗎?」

  阿力抬頭看了她一眼,迅速的低下頭去,不讓楚念看見他也紅了的眼睛,「母親惦念父親多年,我何苦打擾他們敘舊呢。」

  聞言,楚念垂眸淺淺一笑,看來阿力並非粗心思的人,相反,他心思通透,雖說事先不知,可看到失心道人的那一刻,他也已然知曉穗夫人與失心道人以及自己的關係了。不過想來穗夫人對阿力並沒有隱瞞太多,否則阿力也不會這麼容易就猜出失心道人的身份。

  片刻後,阿力偷偷抹了抹眼睛,才道:「謝謝你,特地來幫我們一家人團聚。」

  楚念搖了搖頭,目光飄遠,「無妨,只是受人之託。」

  入夜之後,楚念等人便在道童安排的廂房住下,第二日清早,道童來喊眾人用膳之時,便望見坐在餐桌前相談甚歡的失心道人與穗夫人了。

  只見失心道人緊緊挨著穗夫人坐下,時不時往穗夫人碗中添菜,眸中的溫柔幾乎要將穗夫人整個沉溺進去;穗夫人滿面春風,笑容甜膩的幾乎將在場的眾人都甜化了。

  望見楚念帶著阿力進來,穗夫人連忙招呼二人,「念兒,阿力,快過來坐下,阿力,快來認過你……父親。」

  失心道人面帶感激的看了楚念一眼,便轉眸望向手足無措的阿力。阿力長相與穗夫人更相似一些,同樣一雙含情水眸,巧鼻,只是比穗夫人更帶幾分英氣,作為男兒卻有些清秀,見失心道人目光看過來,他頓時面色漲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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